新年大宴举行得很顺利,事实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座红包山吸引去了,根本没听傅惊梅在说什么。
傅惊梅乐得如此,又讲了几句吉祥话以后,全庄上下便共同举杯,喝了杯辛香的屠苏酒。
她留下裴柔之、裴川、孙杰和一大帮人客套,自己偷偷溜出来跑回了主宅。
“呼——” 傅惊梅抱着大虎走进自己的院门,不提防正和霍伯彦撞了个正着。
一大早她就没见过霍伯彦了,方才新年大宴这人也没去,还以为他到晚上才会现身,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
想起对方那莫名其妙的赌气态度,傅惊梅决定顺毛撸:“你怎么在这?我找了你好久!”
霍伯彦的脸色有一瞬转晴,然后又想到了什么似地,重新冷下脸:“关你什么事?”
哎呦喂,好大的火药味!
傅惊梅把大虎放下,让它先回暖和的屋内,才笑嘻嘻地走上前:“看你这话说的,咱俩谁跟谁啊?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吗?”
那裴柔之、阿镜、程川、孙杰......他们的事,也同样是你的事吗?
他想这么问,但是直觉隐隐告诉他不行。于是霍伯彦只能紧紧抿住唇,努力不露出一丝表情:“别跟老子套近乎!”
情况有点严重啊,连“老子”都用上了。现在傅惊梅可以确定了,他生气的对象就是自己。
她几步拦在拔腿就走的霍伯彦身前:“等等!”
霍伯彦不理她,绕过继续往前走。
傅惊梅急了,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霍伯彦像被点了穴道一样停了下来,几秒钟后甩开她的手,却也没继续往前走。
有戏!傅惊梅赶紧又跑到他身前,对上少年的双眼:“到底怎么啦?我哪里惹你不开心了,你说,我肯定改!”
她的眼睛真诚又恳切,让霍伯彦没办法不回答。
少年沉默了一会,闷闷道:“没有。”
“有!” 傅惊梅肯定地说,“朋友之间有不开心就要说出来,说开了就好了。你说什么我都听着。”
霍伯彦握着乌兹匕首的指节泛了白。
要怎么说?说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愤怒从何而来?说他不喜欢她和其他人说笑玩闹?
霍伯彦心里越发烦躁,他讨厌这样看不见摸不着的情绪。对于一个刀客来说,有问题拔刀就好了,没有用刀斩不断的麻烦。无论是人类还是野兽,无论朋友还是敌人。
可怎么用刀斩断情绪?爹没有教过他,山中的鱼鸟走兽也没有教过他。
傅惊梅看他站在那里,像个死犟死犟不肯服软的孩子,不觉有点好笑。霍伯彦长在山林中,人情世故总有不到之处,他不明白的,自己能帮便帮。
她软下语气,轻轻道:“不想说也没关系,等你想说了,我随时都可以听你说。”
说完她在随身的荷包里找了找,又拉过霍伯彦的另一只手,在他掌心里放下块包着糯米纸的松仁糖:“你喜欢吃松仁儿是不是?之前那碗你喜欢的腊八粥里,有好多松仁。”
霍伯彦的喉结动了动,从她的清亮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脸,堵在胸口那不上不下的硬块动了动。
他听见自己低声问:“谁的口味都记?你真是闲的没事干了。”
“我很忙的啊大哥!记住你的已经很不容易了。” 傅惊梅做出个委屈的表情,“偏偏你还不领情。”
“我没......” 少年冲口而出,下一秒又有些后悔,瞪她,“我又没让你记!”
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越显得欲盖弥彰。
“是是是,你没让我记,是我自己愿意的!” 傅惊梅小鸡啄米样点头,“那大侠赏脸尝尝味道?”
霍伯彦鹰眸盯了她两秒,手一抬,将那颗琥珀色的糖扔进嘴里咔嚓咬碎了。一边嚼一边眯起眼俯视她,咯吱咯吱地像在嚼谁的骨头。
这算是不生气了吧?傅惊梅擦了把虚汗,狗腿道:“我院子里还有好多别的糖,大侠牙口这么好,不如去品鉴一二?”
霍伯彦居高临下地撇了她一眼,迈开大长腿率先走出去了。
下午众人都去小睡了,为晚上的守夜做准备。霍伯彦也被傅惊梅热情地挽留下来,另外安排了一间卧室,美其名曰“省却奔波”。
一晃儿到了傍晚,傅惊梅重新洗了脸,擦了护肤品。大晚上的她也懒得化妆,只擦了些口脂,换上长袍就走到了院里。
“她真的要挤到这东西里面吗?” 大虎大声问。
“全庄人都等着看,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吗?”裴柔之也大声回道。这有悖于她的社交礼仪,但不如此,根本盖不过鞭炮的声音。
傅惊梅看了眼院子中央的巨大物什,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东西为什么在这儿?”
院子里的几人齐刷刷看向她,最终还是大虎坏笑着开口:“一会庄子里要舞狮,他们都想让你来开场。”
傅惊梅连连后退:“不行不行不行!我从来没弄过啊!”
前世的舞狮子好像还是个技术活,几个人要配合默契,多少要做些特别的动作。傅惊梅从前都是看个热闹,压根没想到自已也有被赶鸭子上架的一天。
阿镜堵住了她的退路:“东家,庄户人都相信这个!要运气最旺,最能服众的人才能做头狮呢!”
甘草在旁边补充:“是呀是呀,而且其他人也不太会舞的,只要东家扛着狮子做几个动作,抖上几下就可以了!”
“可我不会啊!还是来个人陪我吧?” 傅惊梅被三面夹击,只能求救地看向大虎,可大虎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了,连裴柔之也眸中带笑,怎么看都不像是要帮忙的样子。
傅惊梅想起下午送出去的那块松子糖。
吃人嘴短,她强凑出三分底气望向霍伯彦。在他退后的瞬间,傅惊梅一个饿虎扑食,扯住了他的手:“伯彦啊.....”
七分讨好三分凄惨,好好一个名字被她叫得九曲十八弯。手上温热的触感传来,霍伯彦的耳根爬上热意,却没有像之前那样甩开。
傅惊梅敏锐地察觉到他的默许,立刻激动地死死抓住他的手,作西子捧心状:“我知道你这种大侠一定会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何况这么点小事呢?不如我们一起,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啊你说是不是?”
他的手很大,因为常年握剑生出许多厚茧,并不好看。此时被她白皙的双手握住,那对比更是鲜明。
烛光映照下,她的唇珠润泽,像一枚熟透的野莓果。
霍伯彦的呼吸蓦然紊乱起来,从这个角度看,那抹嫣红好像随时都会擦过他的指尖。
“行了!” 他被惊醒般抽回手,烦躁道,“我和你去。”
狮子头并不大,刚刚好容下一个人,傅惊梅吃力地从下方进去后,才招呼霍伯彦也钻进来。
少年身量修长,一进来立刻让空间变得有些拥挤。厚厚的红布仿佛隔绝了外面的喧闹声,傅惊梅站在前面,从狮子嘴里向外张望。
他们现在等在修家庄主路的路口。一会前面吹吹打打,小孩子们打着彩幡引路,而他俩则跟在后面,作为头狮出场亮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