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剑 第32章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是这样么？

普天之下，皆为蝼蚁。

大先生心中是这样认为。

太空之上有自然五霞，其色苍黄，号曰黄天。黄天之上，其色青苍，号曰苍天。苍天之上，其色玄空成青，号曰青天。

而在这三天之上，便是大罗天，故颂曰：三界之上，眇眇大罗，上无色根，云层峨峨。

而大先生便是这冠于青天、玄天、黄天之上的大罗天，万物生灵皆于他之下。

此时元宝所说斩天，便是要斩他这大罗天，这让他动了真怒。

若是对方尚在武人十六境巅峰，那大先生的这道分身与之交手或许会忌惮一番，可此时对方已如寻常凡人，身上没有半点修为，竟还敢如此不敬口出狂言。

“你想求死。”

大先生冷眼看着元宝，而后者哈哈大笑，“我从不做无聊之事，便是要求死，也绝不会向你等上天求死。”

元宝是认真的，自从坐上了尊位知晓了三天之战，自从他的妻子为了天下苍生推演这一盘棋局而亡后，他对天就只有仇恨。

青天如此，玄天如此，大罗天自然亦如此。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是这样么？”

叶心对此时剑拔弩张的态势并没有流露出紧张或是惊讶，作为元宝口中的前人，他对天的态度，其实与元宝并无不二。

大先生虽是大罗天，虽是想要恢复三天秩序的人，但终究与他们并不是一路人。

“这句话我听蓝忘生说过。”

大先生眯着眼看着叶心，随后又将目光挪到了元宝身上，“虽非友，但绝非敌，你可是甘愿成为棋局一子的。”

元宝听后一声冷哼，他自然也知道现在不是快意恩仇的时候，他也十分清楚他与之前的自己，算是切割开了。

“我不知道那些读书人口中什么刍狗不刍狗，这也不重要。”

元宝话音刚落，叶心微微摇头，“重要，这十分重要，说起来三天之战的因果，便是这句话，而这句话也是那一战的总结。”

元宝不解，而大先生则是眼中精光闪烁，他看着叶心道：“那你说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天施地化，不以仁恩，任自然也，天地生万物，人最为贵，天地视之如刍草、狗畜，不责望其报也。

挫其锐，解其纷，是谓天地不仁；锐不挫，纷不解，是谓圣人不仁，世人大抵都是如此理解。”

叶心笑着继续说：“可我并不苟同，若当真众生平等，又何来低贱卑微的‘刍狗’。

上天本无好生之德，只不过把万物当作刍草、狗畜之流的祭品罢了。

而这刍狗也非活祭品那样，在祭祀的时候，当场宰杀，而是祭祀完毕，将其丢弃或焚毁。

换而言之，一旦失去了利用的价值，这天下万物便皆可如废品一样任意丢弃。”

叶心说罢认真的看向了大先生，“不知大先生能否对叶某所说指教一番？”

“指教不了。”

大先生神色冷峻，“今日我来可不是找你们论道的。”

叶心所说，句句属实，作为大罗天的一缕分身，他根本无法反驳，即便出现在这儿，也不过是为了恢复三天的秩序罢了，为了这个目的要死多少人，多少生灵涂炭，他并不关心。

“呵呵，那还是回归正题吧，大先生，有关长宁村的事情。”

叶心笑呵呵的说，大先生随后冷哼一声，“长宁村，是剑冢，当初三天大战黄天崩碎之后，世间万剑埋葬之地，那一方天地并不在三天之列，而是从我大罗天借来的。

所以青天知道长宁是剑冢，但无法将手伸进来，火尊夫妇以及李家的人等才能安然活到现在，为今日的局面做铺垫。

其中最重要的便是要等一位与青天结缘之人出现，只有这样的一个人才能有资格与其进行博弈，下这一盘棋。”

“这个人，是蓝忘生。”

元宝沉声说，结果出乎意料的是，大先生当场摇头否决了他的理解。

“不，蓝忘生只是布局之人，但并不是下棋之人。”

元宝听得眉头一皱，“那是谁？这天底下难道还有比他更适合与青天对弈的人？他本就是青天那具分身的弟子，要说与青天结缘，我是想不到第二人了。”

“执白子者。”

大先生扭头看向了几张外的莫从谦，虽没有言明，但元宝明白之后还是被震惊到了。

“他？”

元宝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不是那重要的一子吗？怎么可能是下棋的人？”

“自绝棋路的那一子是他下的，除了他还能有谁能下这一盘棋？而且蓝忘生一开始的打算就是这样，他来布局，然后让这小子来下。”

面对自己曾经的老师，他没有一丝赢面，必败，这是蓝忘生的觉悟，所以执子之人绝不可能是他。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一次的大祭必须由他来，其他人不明白缘由，但是大先生却很清楚，所以他也赞同。

元宝听后沉默，原来自己一开始所认为的事情，基本上全都错了，他看着叶心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他的父母已经为了这天底下付出所有了，现在连他也要牺牲自己吗？”

“尹兄，我想你可能还有一些事情误会了，必定能够寿终正寝，这是蓝忘生与我等的共识，所以你尽管放心吧，而且有你在，我想他的命也没人能夺走。”

叶心笑着说。

这番话让元宝心里松了口气，他问：“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很多，不到时候绝会跟你透露半分，这倒不是信不过你，而是你也很清楚，天到底有多大的能耐，传出去的消息越多，他掌握的因果就越多，那你们的胜算就越少。”

大先生说着瞥了一眼元宝，“今日我来，便是告诉你当下你必要知道的事情，这样你心里也有底，而且日后这些信息你也用的上。”

元宝闭上眼认真的想了想，随后睁开眼看向了大先生，“他要游历天下，接下来我就专心陪他做这件事，想来你们应该也清楚，他接下来是要替神官重塑金身，让众神归位了。”

“这是自然，山河虽在，但有形无神，没有诸神镇守八方，那就与浑浑噩噩的人一样，不能称之为人，而这件事也只有他才能去做，父母雕形其子塑神。”

叶心说完之后，大先生眉头微微皱起，转身才走了一步，又扭头瞥向了元宝，“我要先走了，财迷，日后有疑问再到棋鸣山来见我。”

说罢，人如白烟飘摇直上消失在了二人跟前。

元宝眯着眼看着头顶，“叶兄，这大先生你觉得如何？”

叶心咧嘴笑了笑，“没有如何之说，互相利用罢了，不过他的这缕分身，其性格倒是让我喜欢。”

“性格……”

元宝神色复杂的重复了一句。

今日的谈话收获颇多，元宝借由这些消息重新认识了长宁村的诸位。

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是转念一想倒是十分合理。

长宁村从来都是隐于山林与世无争，但当他偶然游历到了那地方之后，竟然发现小小的村落里面竟然蓝忘生和火尊夫妇两位尊者。

而且里面的每一家人户都十分不简单，譬如李家，既供奉英魂，也能驱使英魂为其效命。

又譬如那樵夫王莽，手里拿着的那砍柴刀，在天下的兵器之中绝对能够排进前五。

如果这些出现在一个顶级宗门，那还能够理解，但这只是一个不起眼的村落，这让当时的元宝感觉到相当的诡异。

“尹兄，我看聊的也差不多了，今日告诉从谦山河图的事情，想必他对这片热土更有责任感和归属感了。”

叶心看着少年驻足眺望的背影笑着继续说道：“他的脊梁越来越挺拔了。”

两人结束了交谈，叶心撤去了结界，重新回到了少年身旁之后，二人竟发现身旁的少年早已热泪盈眶。

原本二人想与其交流几句，见少年如此状态不忍打扰，于是又退到了后面。

原来，自己的父母竟是如此伟大之人。

少年看着这大好河山，脑子里再次回忆起了父亲背对着自己坐在蒲团上问：“谦儿，你的道，是什么道？”

不过这一次，他记忆中的父亲缓缓地扭过了头。

那半张笑脸上，慈爱、温和、儒雅，充满了父亲的光辉，这也是少年自打失去父母以来，第一次亲眼见到了自己父亲的相貌。

“父亲，孩儿现在虽不知自己的道究竟是什么，但是必定会在游历您与娘亲雕刻的山河图中找到。”

少年擦了擦眼角的泪花，随后深吸了一口气，冲着壮丽河山郑重的拜了三拜。

这三拜，拜的是这山河岁月，于残酷之中顽强生长的芸芸众生，拜的是自己父母为了这苍生大义的呕心沥血，拜的是这天下人，如自己先生等人奋起反抗的无数缩影。

离开了这瀑布，叶心便与二人告别了，有关于少年父母的事情，少年已然知晓了最佳的了解途径。

“明日启程？有目的地没？”元宝好奇的看着少年，后者笑着摇头，“走到哪儿便是哪儿，天下之大何处不是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