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还有一个显而易见的疑点,云雩不知道这栋楼的其他人平时都是如何解决三餐,这狭窄的空间容纳不了一个完整的厨房,他们大多时候仅能靠外卖度日,可是问题来了,既然正在疫情期间,大多数人都害怕被传染,那么外送员又怎么到处跑单?
她有时吃着热腾腾的早饭,便会忍不住思考起这个问题,当然往往最后都百思不得其解,感觉越想,嘴里的早饭越不香了,然后放弃寻出答案。
今个儿的她倒是没多少心情去纠结这个,因为昨晚又不知晓是哪户人家出了问题,三更半夜闹腾,吵到外面走道的灯都亮了,还有一堆仓促且凌乱的脚步声和轮子滚动声。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反正她每天在这儿不是吃就是睡,再困都能补回来,她是比较担心柏翊哥,她知道柏翊哥每天都在远距工作,本来工作就够费神了,他为了她而不得不屈就住在这里,如果连晚上最基本的休息都没办法得到,她难抑愧疚。
思及此,她有些烦躁地用筷子用力戳小汤包,汤汁溢出,盛满碗底,她也不在意,“我以后自己能赚钱赚到那么多的话,一定要给自己买个独栋的房子!”
这是近期第二次听到她这样说。
说者无心,听者却上了心,柏翊捏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几秒后,若无其事地夹起碗里的小笼包,“雩雩,我等等……有点事儿要出去。”
“怎么又要出去了?”云雩疑惑地歪头,“哥,你最近……好像很常出门耶。”不是说还在疫情吗?这么频繁出去真的没问题吗?
闻言,望向她的眼神染上几分复杂,柏翊忽而没了胃口,语气也沉了下去,“我必须去。”
“……”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要去的不会是我。”
云雩听得云里雾里,见他这般严肃,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是柔声叮嘱道:“那柏翊哥你要早些回来哦,我不想你生病。”
柏翊失笑,抬手轻轻摸摸她的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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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饱饭后,云雩一如往常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许是心中怀着对柏翊的担忧,她反常地不困,趁此刻对方不在,问余纭纭上回被打断的问题,“我其实对我哥没有什么印象,纭纭你有吗?”
“你哥?”余纭纭静了几秒,随后好似淡淡笑了声,“当然有啊,他名气大着呢。”
“???”名气大?
“当年学校到处都能听到有人提起他的名字。”
云雩不解地微拧眉,“学校……?我哥不是都在国外吗?”犹记得,柏翊当初拎包过来陪她,向她自我介绍时,有特意提到这点,还是什么分外知名的顶流大学呢,因此她一直默认他们不熟是由于地域局限。
“呃……报导吧,我记得他好像拿过什么非常牛逼的奖项,而且……而且你忘了吗?他出国前,跟我们是高中同校啊,但是……”余纭纭抿抿唇,表情意外地有点儿遗憾,“你们没怎么说过话的样子。”
云雩诧异道:“为什么?”
余纭纭扯唇,开玩笑似,“指不定是因为你排斥你爸妈的所有亲戚,毕竟他们都不是好东西。”尔后话音一转,“不过你哥是例外,当时有好多女生可喜欢他了。”
“……”云雩一愣。
余纭纭偏过脸,认真地盯着她看,“你也是。”
云雩被看得莫名心悸了一瞬,那种悸动快得她恍惚以为是错觉,她撇开视线,深吸口气,好笑道:“什么话,我的喜欢与她们的喜欢应该不太一样吧,要是一样的话,那不就是乱/伦了。”
“……什么乱/伦?”
余纭纭还不及吱声,静谧的空间冷不丁响起清冷如山涧溪流的男声。
云雩微惊,循声望去,眼中登时蹦出亮光,“哥,你回来啦?”
柏翊转身关上门,轻轻应了声,“你刚才说什么乱/伦?”
“纭纭告诉我,我们三个原来是高中校友。”云雩弯起眼,笑意有些甜,“你……其实我好像是有印象的,只不过当时我还不知道你是我表哥。”
柏翊不予置评,“那什么乱/伦?”
“哦,纭纭还说,我当时喜欢你。”说到这个,云雩无奈地皱了皱鼻子,话中含着几许庆幸,“幸好当时我们不熟,也没早恋,要不然就真的是有情人终成兄妹了。”虽然她有时会看骨科小说,真骨科那种,但也不想自己身上发生这么狗血的关系。
“真的吗?”柏翊在她另一边的位置坐下,吞咽了下唾液,“你喜欢我?”
云雩诚实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好多以前的事情我都记不太清了,你说的,我出过一点意外,失忆了。”停了几秒,“不过我觉得应该是的吧,当时你一出现在我身边时,我对你就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
甚至……暗喜。
可惜后来还没高兴多久,对方就说自己是她表哥,她只能将这种感情归于对亲人的依赖。
退一步说,她跟余纭纭向来默契又几乎无话不谈,对方铁定很多关于她的大小事儿都知情,也实在没必要欺骗她,可信度非常高。
光顾着思忖,未觉柏翊的目光添了些热度,薄唇轻启,一字一顿问道:“雩雩,你有没有想过,我跟你,或许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啊?”
云雩傻眼。
柏翊认为时机未到,暂时还不能刺激云雩,只意味不明地又问了句:“有没有想过,我说不定是你姨夫在外面的私生子?”
听来荒谬,云雩反而有三分信了。
她家仿佛受人诅咒,她父亲在她小学二年级时被她母亲抓到出轨,这在一个正常家庭里已经算是罕见,孰料连她母亲那边的亲戚也过得不如人意——
舅舅一天到晚家暴,舅妈到处哭诉却又死活不愿意离婚摆脱;阿姨嫁给一个有钱人,本该轻松度日,奈何现实不是甜宠霸总文学。
那个有钱人仗着自己的本钱成日花天酒地,离谱地认为有一堆女人巴巴贴上来才符合自身有钱少爷的逼格,于是在外边儿养了不少小情人。
而阿姨……渣男通常不会是婚后才变成渣男,许是婚前早就清楚这个姨夫花心的性子,在健康的爱情与富足的经济之间,她选择了后者,选择了物质生活,所以直到“隔离”前,她从未听说过他们要离婚的消息。
“……你是吗?”云雩睫毛颤动,心乱了。
正是查过她的家庭状况,柏翊才敢这样胡诌,“我是的话,你会讨厌我吗?”
“我……”云雩语塞,她怎么可能不讨厌出轨跟出轨后的产物,她额角还有一个很小的疤,就是当年她爸为了那个比她小两岁的异母弟弟将她用力推开,害她一个不稳撞到桌角留下的,女孩子都爱美,因为这个疤痕,她怨恨她爸很多年。
见状,柏翊心下一沉,发觉自个儿下错盘棋了,不该用这种愚蠢的理由圆之前的谎,然而事到如今,他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圆下去。
他垂眸,收敛心绪,嘴角牵起一抹有几分落寞伤心的笑,“我也很希望自己不被生下来。”
“……”
“如果他们能再晚几年考虑孩子的事儿,或是清楚自己的身份跟立场,我会不会就不用那么难受了?情人不可能天长地久,到最后也是要散的,他们何必脑子一热生出个我来承受这些。”
在这一刹那,排斥第三者的小孩的云雩居然感到有些心痛,看不得柏翊这般难过,她忍不住伸出手抚上柏翊的脸颊,“不讨厌。”
柏翊:“……”
云雩轻声道:“父母的错,不该随意加诸在孩子身上。”
除非那个孩子以自己父母的爱情为荣,仗着那份不齿的爱情在原配小孩面前为所欲为,她心想。
见这茬总算圆过去了,柏翊略松口气。
“你不讨厌就好。”
云雩有种刚才不小心侮辱人的内疚,想了想,又道:“我还是知道谁对我好的,跟柏翊哥你相处这么久,我清楚你的为人。”
柏翊贪恋脸颊上残留的温度,勾起浅笑,但很快地又隐匿在平静之下,“我跟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我们真谈了恋爱,不能算乱/伦,我跟你没血缘,户口本也牵扯不上关系。”
人的感情委实奇异,有时心动不自知,对一个人温柔呵护好几年都察觉不出来自己早已转变的心态,有时又单单需要一个人的怂恿,更甚于一句话而已,便能让心中曾经强摁在土壤里的种子悄然发芽。
没有了血缘的桎梏,那股近乎汹涌的喜悦再度席卷云雩。
她这几天都在考虑一件事儿——
倘若她跟柏翊不算是亲戚,且她喜欢过他,那么现在的她会想要跟他谈恋爱吗?会想要弥补当年的遗憾吗?
她摸不透当前的自己对柏翊是怎样的感情。
她发现自己忘了很多很多事情,而今打算找回那些记忆,太阳穴却恍若被人用力捶了一拳,又疼又胀,有些深埋的东西呼之欲出,在脑中飞快闪过,闪出高倍模糊的残影,让人难以捕捉。
就在这时。
余纭纭倏地叫她一声。
云雩思绪被打断,抬眼怔忡地看向她,“……怎么了?”
余纭纭道:“没什么,就是瞧你不太舒服,有些担心。”
云雩唇角勉强上扬,笑意淡似幻觉,“哦”了声。
柏翊:(可怜巴巴.jpg)。
云雩:(要命.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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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端倪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