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晨,灿烂的朝阳一大早就洒进了墨颜的屋子,她睁开惺忪睡眼,将暖和的被子又往上提了提。
墨颜起身,先是进行了一番洗漱,后穿戴整齐的走出房门,一推开门就看见门口站了一夜的青衫少年,身上沾染了晨露,发丝微微被打湿,八方不动的依旧矗立在那,未移半分。
“早,墨颜。”
墨颜抬眼,只觉正似书中写的那样,君子应温润如玉,没有人在比观止适合这段话了。
守了一夜的他还是没想出来到底怎样才能让墨颜消气,观止对着墨颜,面上虽然露着温婉的笑,可是藏在袖子里的手确实发抖的,他没有信心,也没有把握。
他个子要足足比墨颜高一个头,脸色苍白如纸,身子单薄,似久病缠身,像一阵风就能把他刮跑似的,可是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眸里却有璀璨的光亮,与墨颜对视后又立即微微垂眸。
这时她才发现,小时候虽脏兮兮却面相清秀的观止,在十年后更引人注意。他像是天山上流淌的温热泉水,靠近他不自觉就会感到舒服,让人如沐春风般。
墨颜气消了大半,可是明面上却不认输,故作不搭理的样子,绕过他往大堂走去。
观止连忙跟在身后,他将墨颜昨夜卸下的步摇递了过去,道:“墨颜、簪钗,午后、鹭城,如何?”
墨颜垂眼看了一眼,一只造型华丽、珠光宝气的金簪躺在观止的手掌心,任哪个女孩子看了都会喜欢的,可墨颜就是装作不动心的样子,仍是不搭理。
在大堂,桌子上已经摆满了膳食,二人完毕后,观止又开口:“墨颜,鹭城、热闹,十重酒楼、晚膳,见起灯,可好?”
墨颜保持沉默,一言不发,实则是在心里犹豫徘徊。也许观止一声不吭就闭关,是有他的难言之隐呢?他因为语言障碍本就不愿意多言,别提还让他解释了,更何况他一出关就赶来见自己,为聊表歉意还附赠一朵花,今天还难得抽空陪自己出去玩……
墨颜双手在桌下来回纠缠,就跟她的心里一样越理越乱。
不知道二人无言对坐了多久,墨颜终于忍不住起身,往门外走去。
观止一下子失了分寸,急问:“你要走?”
“不是你说要带我逛鹭城吗?还不走?”
“……好!”
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
他应的干脆利落,好像自己身子骨都恢复如初,他一个箭步就跟上墨颜的步伐,可是担心她还在气头上,故而与她间隔了三步。
观止的视线一直落在墨颜的背影上,不曾挪开过,像个小孩子一样紧跟着她的步伐,而他的记忆却与小时候重叠,因为幼年的他,也是像现在这样跟在墨颜的身后。
国师府就坐落在热闹的鹭城主街上,这里闹中取静,任凭外面吹吹打打,在后院愣是听不见半声。他们走过一条巷子就到了街上,只见两侧屋子翘起的飞檐欲一飞冲天,谁也不让谁,远远看过去像是成了节次鳞比的栈桥。
此时两边的店铺都已支起了摊子,有卖各种入口即化的糕点、有卖各种琳琅满目的琉璃,还有造型不一的瓷器,充满书卷气息的文房四宝也悄然林立。
这市集上很热闹,人来人往,还有不停地吆喝声、戏曲声、鼓掌声、捶打铁器声夹在其中,声音嘈杂却觉得十分悦耳,那刚出笼的包子、点心的香味垂涎欲滴。人群熙熙攘攘,仿佛复原了清明上河图的景象。
墨颜差点迷失在这条繁华的主街,她对一切都感到新奇,什么都要过去看看,她的眼睛都快快不过来了,毕竟这可是她第一次来到都城。红男绿女、男女老少,无论是城里人还是异国他乡的游客皆面带喜色,人群中摩肩接踵。
这时有人认出了观止。
自从观止官居国师以来,止战乱、降妖魔、保平安,鹭城百姓才有了太平日子,鹭城也才有了今日这繁华的景象,可是因为他极少露面,平日除了上朝、出征外,一直居家不出。
今日有百姓得见真人连忙上前躬身问安:“见过国师。”
那人虔诚的模样,像是一个信徒,观止就是他的信仰。
观止以微笑点头回礼之。
有其他人闻言而至,过来纷纷对观止行礼,更有甚至还下跪磕头,以此来表达自己的诚心,“国师好”、“见过国师”、“问安国师”、“愿您与霓霞公主百年好合”……
即使他们人数越来越多,观止却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耐烦,一边紧跟着墨颜,一边同时还对他们回以点头微笑。
突然从人群中窜出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太太,二话不说就对观止跪下,连连磕头,即使鲜血直流,心中的这份感激也无以言表。
“多谢国师解决了天地两国长达十八年的战争,我祖孙三代都因此牺牲,若非国师,国将不国啊……”
其他对此感同身受的百姓也开始跪下,对观止奉若神灵,泱泱拜会:“若无国师,就无天宇今日之太平”、“今日得见国师一面,实属之幸啊!”“国师与霓霞公主真是天作之合啊!”
声势浩大吸引了墨颜的注意,回过头去竟发现观止被他们围的水泄不通,寸步难移,他们二人隔着重重人海,遥遥相望。
他眉宇间已经形成了神仙独有的悲天悯人之感,离升仙成神仅一步之遥,清冷矜贵气质像是谪仙,不容亵渎,而恰好以他为信仰的百姓亦是如此认为。
突然,有一暗器划破风的声音,朝着观止而去。
他一个翩然转身,轻巧躲开,为避免伤害到无辜百姓,他截住暗器又将其反掷了回去。只听旁边酒肆的二楼上有一人当即闷声倒地。
可是他又怕对方会对墨颜下手,于是召唤出傀儡放置在墨颜身边,接着一个移形换影,观止本人闪现在墨颜身前,以身护她周全。
墨颜迅速摘下银光链,她如今可是七重混沌,“我可以自保。”
“啊——有刺客!”
朝拜的百姓们见状被吓破了胆,一哄而散,场面一片混乱还差点发生踩踏事故,可是扶光威严的声音从头顶上响起,顿时就安抚住了逃散的百姓:
“不要怕,此人已被我捉拿,不会再生事端。”
众人停顿脚步循声抬头,看见了站在二楼的扶光,她身手利落的将那名刺客拿下,而刺客嘴角流血,眼神无光,好像仅片刻就殒命了。
原来扶光一直会在观止的周围,为他解决掉暗处隐藏的危险。
墨颜问:“那人是谁?为什么要对你下手?”
观止回:“地宙、亡国徒。”
那语气,冷静平淡,与之前的判若两人,像是刚才出现的不是一场刺杀,而是已知的惊喜策划一样。
众人见刺客已被伏法,才舒了一口气,又称赞观止御下有方、灵术高强,后与其拜别,这才散去。
经过方才一个插曲,墨颜转开话题,叉腰问他:“你是不是根本不想陪我出来逛街?”
观止错愕:“非也,何出此言?”
“那你为什么走在我后面?你见过陪人逛街,是跟在身后逛的吗?你若不想逛,我自己一个人也行,你可以回去。”
“不……我居侧,可行?”
“爱走不走。”墨颜一个白眼抛了过去。
观止跟上她的步伐,与她并肩行走在这人潮之中。难得一睹传闻中的国师真容,而他身旁还有一女子,一时间引得不少百姓侧目望去。
“对了,”观止偷瞄了一眼身旁的墨颜,问道:“好友、鹭城、做客?”
“你是说夷鸯吗?她平时很少下山,除非是来找我,不过一提起她,到时有些日子没见了,也怪想念她的,不知道她伤好些了没?”
听着身旁的姑娘嘴里喋喋不休的关心着别人,他侧过头去,只见她心情大好,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此时此刻,连呼啸而过的风都是甜的。
他微微垂下眼眸,分别的这十年,都是那名叫夷央的人陪伴着她一路走来,情谊自然要比他深厚许多,不过他也豁然开朗,即使分别十年又如何?墨颜更看重与他的婚约。
鹭城很大,能游玩的地方也多,墨颜走了一天,连五分之一都还没有走到。
夜幕降临时,观止带着她上了十重酒楼最顶层。进来以后才发现,原来整座酒楼的墙壁都呈透明体,可以在屋内就能欣赏到外界的四季分明之景,而天花也是复杂繁华的藻井样式,看来是楼主颇费了一番功夫,而维持透明体也需耗费不少灵力。在顶楼,只要抬头就能看见天上的银河,仿佛伸手就能摘到星星。
他们在窗边落座,从高处向下望,还真有惊恐之感,害怕一不小心掉下去就摔个粉身碎骨,而在这里能够眺望整个鹭城的景致。
当夕阳最后一缕光线消失之后,莹莹烛火就此起彼伏的亮了起来,尤其是文夏河流域的两岸,此时像是一条发着光的巨龙蜿蜒而来。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起灯咯——”,瞬间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楼里的每个人都飞奔至窗边,向下探着脑袋,墨颜将脖子伸了出去,只见十重酒楼所在的这个巷子已挤满了人。
从入口处开始,两侧屋檐上都拴着一根绳子,而绳子上一盏盏的经典中式红色灯笼顺序被点亮,像是一步步朝着他们走来,接着是一重屋檐下的灯笼亮起,将四周照的犹如白昼,同时悬空在一重四周的灯笼也一起亮灯。
“哇……”观看的游客不由得发出惊叹之声。
接着是二重屋檐、三重……每一重屋檐下的灯笼逐渐亮起,最后是十重。从上往下看,这挂在空中如阶梯式的灯笼汇成了灯海,场面之壮观,无法形容。
而恰逢此时,一阵雾气从文夏河畔飘来,将酒楼笼罩在云雾之中,游客恍若进入天界,已飘然似仙,那酒楼更像是云霄天宫一般,庄严雄伟、雕梁画栋。
当最后一重的灯笼亮起后,灯光映照在墨颜的脸上,终于见她笑的满足。整个起灯仪式长达一盏茶之久,所耗费的人力灵力也无法估计,只是每一日都一如往昔,均能给人带来震撼之感。
听说每当盛大的节日时,这数百盏红色灯笼又会换成彩色,而且造型、大小都不一样,届时将十重酒楼照的五彩缤纷;只可惜那时的景状墨颜应该无福得见了,毕竟她是摇光弟子,是要回摇光峰修炼的,修的第一步就是心。
观止见她欣喜的模样,便想为此景更添得一把彩。于是他手里捏了些许青色的灵力,随后往天上一抛。那些灵力犹如灵活的飘带直冲云霄,在半空中幻化而出朵朵青莲。
“哇——”此举引得墨颜以及在场宾客更加欣喜。
只见那大小不一、状态各异的青莲悬浮遍布在整座酒楼的周围,数以万计,还散发着荧光,此时此刻,这里已经与天宫无异了。
观止见状,白皙纤长的手指又变化了一个手势,那些朵朵青莲依令在空中集合成为了一朵更大的青莲,而后盛放绽开,分散成点点青光落了下来,像是无数只萤火虫飞来酒楼游玩,又像是银河里的星星坠落人间。
点点青光环绕在众人身边,久久不散,衬得每个人都像天宫里的神仙,墨颜身边更甚,她伸出手接过青光,眨眼间又凭空消失不见。
一旁的宾客正纳闷是何人有如此高深灵力,当中就有人认出观止身份,而在桌前窃窃私语着。
他们在酒楼里逗留了很久,墨颜收心后,早早就回了府,观止跟在其身后,扶光在门口已等候多时,墨颜在见到她的一刹那就将她带走,趁着观止不在,轻声问她:
“这个霓霞公主……与观止,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