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确不想闹得这么难看。
毕竟是江在寒的家人——可能也算不上家人。
但当程茂光说:“小煦的手你看见了吧?怎么回事?”,江鸢回答说“他说冬冬带他骑马,不小心摔的”,程茂光语气微妙,说“小煦从来没骑过,怎么带他玩这么危险的运动,这傻孩子还高兴呢”。
符确没忍住,一脚踹开了半掩的门。
宾馆的门很重,被踹得哐当砸在墙上。屋里的人吓了一跳,连里间卧室的程之煦都摘了耳机问“什么声音”。
江在寒要拦也来不及。
符确抓起他手里的袋子,扔在电视柜上。
“不好意思,打扰二位,那傻孩子衣服落我车上了。”
江鸢脸色瞬间煞白。
这是听到他们讲话了,至少最后一句。
“冬冬啊……”江鸢看着站在门边没有进来的江在寒,“你什么时候来的?”
程茂光镇定得多,微笑说:“还特地上来一趟,晚上吃饭带过来就好了。快进来坐。”
程之煦从里头跑出来,先看见符确,探头又看见门口的江在寒,问:“哥,你这么快就来了?要去吃晚饭了吗?”
“晚上,”江在寒眉心皱了一下,不是生气的皱眉,而是极力忍受时的生理反应。江在寒十指攥紧停顿了一下,说:“晚上我就不过来了。”
江鸢当即明白,眼睛刷地红了。
“为什么啊哥?我明天就走了……”
程茂光打断儿子,维持体面地说:“在寒肯定很忙吧,这几天小煦也耽误你不少时间,没事,你忙你的,不急这一顿,下次见面再……”
“等会江老师要去做检查,来不了。”
符确语调生硬,他还能平心静气对着程茂光讲话已经很难得,程茂光比张亚可恶六千多倍,要是能揍,他肯定要比揍张亚更狠。
但江在寒不喜欢。
程之煦还算有良心,立即问:“做什么检查啊?哥,你不舒服吗?”
“胳膊摔伤了,”符确冷眼睨着程茂光的方向,“你哥为了接你,整条胳膊都摔肿了。我就说该让你在家打游戏,何必吃力不讨好,还被人背后蛐蛐不安好心。”
“符确。”江在寒低声说。
他声音听起来是平静的,但符确却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请求语气。
江在寒不喜欢冲突,不喜欢陷入不体面的情境。
符确就不说了。
“啊?”程之煦往江在寒身边走,想看他伤得怎么样。
程茂光脸上的客套笑容没有了,干巴地说:“没事吧??那赶紧去看看吧。”
程之煦抓江在寒的手指:“哥,我跟你一起?”
“不用。”江在寒他的手推掉。
小肉手热乎乎的,江在寒觉得愧疚,程之煦有什么错。
他说:“你的手不要碰水。”
“走了。”
符确走近,高大的身量将江在寒和这个房间里的人隔绝开。
他紧贴着江在寒的后背出门,转身对不舍欲哭哼唧唧喊了一声“哥”的程之煦挥手,说:“乖,回去好好读书,做个好人。”
***
江在寒进电梯时踉跄一下,符确伸手,被挡掉了。
“江老师,”符确知道任何安慰都毫无意义,虚浮无力,但他得说点什么,“你不要难过。”
这话蠢得很,废话。
可符确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完完全全的真心话。
江在寒,别为这种人难过。
“我没有难过。”
江在寒已经不像刚才那么紧绷,好像转身远离那个房间,里头的人就影响不到他。
“程茂光说的一些事,我从前不知道,有些惊讶罢了。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跟家人并不亲近,所以他们的态度,我也没有很意外。我没有难过。”
“真的啊?那就好。江老师你不要骗我,要是想撒气,我带你去打沙包好不好?或者我给你做人形沙包,我超好打的。”
江在寒笑笑偏过脸。
过两条街就是校园。
“符确,”江在寒看着不远处的交通灯,神色如常地说:“我去一趟系里,麻烦你在工程楼把我放下来。”
符确看他,“去做什么啊?我等你。咱们晚上去吃大餐吧,那家倒闭的面馆装修好了,变成古巴餐厅,昨天刚开张。”
“不用等我。”江在寒明白他的意图,说:“下学期的课程安排,我需要做完上传系统,今天晚点回去。我真的没事。”
符确心口像被揪紧了。
如果江在寒额角没有那片细密而不易察觉的冷汗,他几乎要信了。
符确在房门外觉得气愤,为江在寒不值。看见江在寒貌似淡然地跟程茂光讲话,细看连下颌都是紧绷的,又觉得心疼。
符确以为他们离开那里,江在寒会在他面前流露出一些情绪。
但江在寒只想缩回壳里连他也不想见。
符确灰心又心急,只能说:“那也得吃饭,吃饭最重要。咱们吃顿好的,吃好睡好烦恼全消。”
江在寒不再推拒:“那,稍微晚一点?我们去吃你说的那家。”
“好!我过会来接你!”
***
左肘太疼了,疼得顺着手臂拉扯他的神经。江在寒忍了又忍,终于在独自踏进工程楼的一刻,冲进洗手间。
背包被歪斜地扔在墙边,江在寒在隔间吐得昏天黑地。
午饭吐完就是又苦又涩的胆汁,胃腹绞痛,像被丢进一台搅拌机。
耳内嗡鸣,江在寒没有听见靠近的脚步声。不断涌出的生理泪阻碍了视线,他估摸着方向伸手摁下冲水键,旋即脱力,撑着身体的胳膊一软,人往隔板倒过去。
但他没撞到隔板,也没摔到地上——
却被一双结实有力的臂弯接住,稳稳搂进怀里。
江在寒胃部痉挛,后背的汗浸湿了衬衫,被空调吹得透凉。身后的人胸膛温热,烘着他的背,一只手臂环在他胸前,暖着他的上腹,江在寒干呕几番,觉得舒服了一些。
那人利索地扯了几张纸巾,帮他擦净嘴边和下巴,见他不吐了,把矿泉水递到唇边。江在寒机械地就着喝了几口,漱了口。口中的苦味冲淡了些。
接着那人把他扶起来,抱到水池边。
江在寒虚脱得连睁眼都费力,但他有意识,所以很想睁眼。
那人把他抱坐到洗手台,温水沾湿的纸巾又仔仔细细给他擦了一遍脸。
刚才被呕吐物扰乱的嗅觉渐渐恢复,江在寒侧脸贴着柔软密实的衣料,闻到浅淡清爽的草木香。
那是符确车载香薰的气味。
江在寒薄薄的眼皮因为充血而发红,他嗓音虚弱而低哑,呢喃自语一般:
“怎么……总是你……”
***
江在寒知道符确是好意,也知道符确在维护他。他昨晚还因为符确的举动和言语,辗转半夜,他受过大大小小的伤,从来没有被那样细致温柔的对待过,符确像是能看透他的心思,循循善诱却又给足空间。
可符确越是好心,江在寒越希望自己能够平等地呈现积极正面的状态。
可惜事与愿违。
江在寒在心中苦笑。
可能他的last name就是事与愿违。
这四个字阴魂不散地跟着他。
他刚在与符确和程之煦的相处中体会到朋友兄弟间的轻松愉快,就被现实狠狠扯开体面的虚壳,好巧不巧,符确就在身旁,将他恶心丑陋的旧伤疤看得一清二楚。
在程茂光一家面前维持平静和风度,江在寒已经用尽气力了。他需要缓一缓,才能面对符确。
于是撒了谎。
“你这个人,文能科研,武能骑马,要样貌有样貌,要才能有才能,可是呢,”
符确没急着开车,他把江在寒放在后座,自己坐到旁边。他一手揽着江在寒的肩,一手覆在他胃腹的位置,很轻很慢地揉。符确把音量放得很低,语速慢得像是讲故事。
“可是呢,撒谎的水平实在不太行。江老师,你撒谎的时候不看人,说话像背书一样毫无感情,机智如我,轻而易举就能分辨。怎么办,江老师,我好难过啊,心都碎了。”
江在寒被温暖的手掌按着,胃痛缓解了很多。
但刚经历情绪牵动的剧烈呕吐,人依旧没什么力气。他双眼闭着,呆呆问了句:“为什么?”
“因为你骗我。”符确声音轻得不像责备。
江在寒不说话了。
符确不吵他,抬手扶了下他的头,让他倚着自己的肩窝。
过了很久,符确以为江在寒睡着了,忽然听见怀里一声轻叹。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难堪。”
嗯,要面子哒(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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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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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