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在寒下飞机就收到消息,程之煦去学校找他了。
他看着屏幕上那条消息发愣。
为什么。
他明明跟江鸢讲得很清楚,他很忙,不想见面。
他甚至不明白江鸢为什么多此一举跟程之煦提他这个哥哥。
明明他在那个家没有任何存在感。
“麻烦让他听电话。”
江在寒给发消息的符确拨去电话。
“程之煦?你好,我会请你旁边的哥哥把你送回夏令营安排的宾馆,交给老师。”江在寒没什么客套的寒暄,直切主题,“老师的联系电话有吗?”
“不。”
程之煦今年9岁,还是小孩的声音,中文带着典型的abc口音。
和James有点像。
江在寒想,自己刚才的语气是不是太不客气了。
他愿意对James耐心和善,为什么对程之煦这么冷漠排斥。
程之煦和James是差不多大的小朋友而已,
小朋友没那么好打发,说:“我不回去。我报名这个夏令营就是为了找你。”
“对不起我很忙,现在不在A市。”江在寒耐心哄劝,“以后有机会再见。”
“江在寒你哄我的吧,我不是小孩子。”程之煦态度强硬,“这次回去妈妈肯定不会再放我出来。见不到你,我不会走。”
江在寒手机震了一下,日程提醒提示宾馆可以登记入住了。
他的面试就在下午。
“好,你不是小孩子,那你这样跑出来很不负责,老师同学会担心,整个夏令营会因为你被耽搁,这样好吗?而且你今天待在学校也没地方住,”江在寒拉着行李往出租停靠点走,“先回夏令营,明天我回A市再去你们的宾馆找你,可以吗?”
“我跟老师打过招呼了,他们一周之后回A市,我就跟他们一起回墨尔本。”程之煦思路清楚,逐个应对江在寒的借口,“今天有地方住,旁边这个哥哥说我可以跟他住。”
“啊……我,我是这么说……我说了吗?哈哈……记不清了……”
程之煦开的免提,符确就在旁边,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字不落。
符确过来工程楼,看小孩长得白嫩可爱,眉眼和鼻子跟江在寒很像,说是江在寒弟弟,可信度极高。他想着既然是弟弟,晚上住江在寒家天经地义,于是……
这段对话听完,才察觉江在寒跟弟弟并不亲近。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还能怎么办。
江在寒大概也没料到程之煦开的免提,顿了半晌。
他稍作权衡,说:“符确,可以麻烦你照顾一下程之煦吗?我尽早回去。”
“没问题,江老师,你忙你的。”
符确拿回手机,关掉外放。
“别担心,我超会带小孩。”
*
不想见的来了。
想见的却没有来。
江在寒穿着深黑修身的初剪羊毛西装踏进小礼堂时,在场的委员和旁听会员都不约而同朝他望过去。一身黑色与他白皙的肤色对比鲜明,让江在寒的五官更清晰立体地呈现出来,有种鲜活的视觉冲击力。
自荐演讲很成功。
条理清晰,把符确所说看不懂的单元应力分布示意图改成简单的演示动画之后,整个内容更加流畅易懂。
唯一的卡顿是江在寒拿宏远举例时,扫了一眼高级委员区,没有看到徐徽言。
很短暂,他便调整回节奏,顺利完成了演讲和问答的环节。
别说后排的旁听者,连委员会最资深挑剔的两位老学究都忍不住感叹,青年才俊,不愧是Cronin教授最器重的学生。
江在寒之后还有四名申请者,全部面试完毕,三天后协会委员会做出决定。
江在寒没办入住,直接去大堂找了个僻静的位置,改签机票。
原本计划在这边过夜,次日早上飞回A市。他以为会遇见徐徽言,于是给自己预留了这段时间,万一他演讲中与宏远相关、针对性很强的部分引起徐徽言的注意呢,或者徐徽言认出他呢。
人没来。
待一晚也没必要了。
航班挺多的,江在寒改了票,给符确发消息说九点到家。
***
这趟航班不剩靠窗或走道的位置了,江在寒夹在两个体型壮硕的白男中间,空间狭小,手臂都没地方搁。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的头痛变得没法忽略,如同密密麻麻的针刺在太阳穴。
江在寒轻轻叹气,塞上耳机。
入耳式的降噪没那么彻底,机舱的噪音依旧像朦胧的背景音。那嗡鸣混在竖琴的旋律中,让江在寒半梦半醒。
运气挺差的,左手边那个人不但占满了整个座椅,胳膊挤到江在寒,体味还很重。
头痛从两侧沿着眼眶蔓延到眉心。
江在寒紧闭着眼,思绪断续而混乱。
——你很多余小杂种,没发现吗?
——老头不认你,连亲妈都嫌弃你。
——你这种阴沟里的贱种根本不该出生,何必出来污染环境呢。
是吧,江在寒也会想,自己可能真的不该出生。
否则老天为什么这么讨厌他。
运气总是很差。
预想的、憧憬的、满心盼望的事,从未发生过一回。
比如小升初考上初阳。
他以为妈妈会为他自豪,以为终于可以和妈妈生活在一起,像普通小孩一样,表现好被妈妈夸、犯了错被妈妈骂。
可是去了深市依旧见不到江鸢。
除了因为伤得太重被送去医院、学校通知江鸢过来的两次。
别的同学被叫家长都很害怕,江在寒却有点期待。
妈妈肯定知道受伤不是他的错,会心疼他吗,像外婆一样给他塞奶糖?
就算妈妈误会他惹了祸,会生气会骂他罚他也行。
不论哪种,江在寒都很愿意体验一下。
但他猜错了。
江鸢来病房,和医护询问他的情况,认真听着。
等人走了,她看向江在寒,很长时间没讲话。
江在寒那时已经知道体谅江鸢,怕她难过,没提徐劲松的事。何况徐劲松找关系,把事故扭曲成抢劫,江在寒的话没人愿意听愿意信。
江在寒一只胳膊上了夹板,吊在胸前。
他看不懂江鸢的神情,只说,妈妈。
江鸢凝着他的眼睛,后来江在寒推测,她看的是他眼尾那点红痣——和生父一模一样的位置,只是浅一些,呈水红色。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当时迟钝,事后才能从捕捉的细节中反应过来。
那声“妈妈”大概让江鸢感到不适,她轻微地很难察觉地皱了下眉,说:“好好休息,这几天我让杨姨过来照顾你。”
杨姨是住家保姆,江在寒开学前在家里住了几天,见过。
江在寒觉得可惜。
富裕新潮的大城市也没什么好,得不到妈妈的陪伴,吃不到妈妈做的菜。
***
符确领着程之煦去学校唯一开着的快餐店。
程之煦吃完了汉堡,拿薯条蘸了层厚厚的番茄酱。
符确仔细看他,又问:“你真是江老师弟弟?”
“是啊,”程之煦嗦完番茄酱换了根薯条继续蘸,有些嫌弃地看了符确一眼,“我的口音有这么重,说话你们都听不懂?”
符确看他根本不打算吃薯条,心想你干脆把番茄酱挤嘴里算了。
“不是口音问题,江老师好像不怎么想……你们俩好像不是很……”符确斟酌几番,试图找个委婉的询问方式,“你过来他好像完全不知道啊。”
“他不知道。妈妈之前问他,他说不要见面。”程之煦摇摇头,做出老成的表情,跟嗦番茄酱的动作非常违和,“你评评理,亲弟弟,从大洋彼岸过来,他居然说不要见!太无理了。”
“他很忙,今天确实不在A市。”符确也觉得不合理,但他不想表现得大惊小怪,很没见过世面似的。
江在寒一定有他的理由。
“有什么事比见弟弟更重要?”程之煦愤然道,“很难说他是不是在躲我。真是任性。”
“你要不直接吃番茄酱呢?”符确终于提出建议。
“那不好吃。”程之煦有自己的理论,“需要带点炸薯条的味道,更有层次。”
行吧。
符确等他吃完,领人回家。
“你以前来过R大吗?”
符确把自己的床让出来,另外打了个地铺。
没人能拒绝白胖毛绒的银点,程之煦也不例外。
他把银点抱在怀里以表喜爱之情,银点漂亮的蓝眼睛瞪圆了,好脾气地没有挣扎。
“把喵放下,它不喜欢抱,你看这飞机耳。”符确从自己的行李箱里翻出个枕头,往地铺上一扔,“你们兄弟俩多久没见了?”
喵一沾地就跑出房间,胖而敏捷地咚咚下了楼。
程之煦往床上一坐,两手撑着床板。
“我们没见过。”
薯条:你礼貌吗(⊙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第 3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