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归处去 第58章 追兵

马车压过湿润的土地，夜间的空气散发着草木浸润的沉闷气味。一只手撩开门帘，轻轻覆上辰安的肩膀，他感受着肢体上的触感，身后的人在问：“还要很久吗？”

“是的。”他在那人手背上回复道。

可他不知道何去何从。

那夜过后，奇异的氛围在两人之间弥漫，他们的对话都少了很多。只是今天早上，清晨阳光洒落，那人坐在窗台缝一只枕套，明明什么都看不见，阳光的暖意却让他颇为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就在那一瞬间，辰安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蠢念头：我们走。

对，极其愚蠢的念头，他想也没想就实行了，那人丝毫没犹豫就跟自己走了。

可走得了吗？辰安看向了已经坐到他身边静静靠在他身上的人。

半晌，他转头看向未知的前路。

若是真的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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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涯林海是大片森林，林海之内群山耸峙，南北走通最快要翻三座大山，东西之间有一条狭隘驿路，深林遮蔽，五十里方见天日，实为天险。

而这一晚，无数华光若流行坠地，纷至沓来，落于林海。

那兄弟二人所住之处已是人走茶凉。

九方宸心下微叹，还是晚来一步。

他走进屋打开衣橱，还是规矩整洁的摆设，东西似乎没少多少，可那包袱却是不见了，他起身冲着楚昀摇摇头。

楚昀环视那简洁的屋子，只道了一声“找”，重霄仙羽楼众人便自院落四散而去。

“你不要离开我身边。”楚昀来到九方宸身后道。

“是，我师尊来之前我定然在楼主身边待着。”九方宸无奈起身。

见楚昀挑眉看向自己，九方宸一摊手道：“楼主您自然是不会真的瞒着九州云崖带我干这事的，肯定早就有人通报他了，我也做好回去挨揍的准备了。”楚昀似是笑了一下，可他素来冷着脸，那表情又转瞬即逝，笑不笑的九方宸也分辨不出来，即使笑了，更像是应付他一下。

也是，他哪里还有其他心情呢，当看见东海狱牢中那张陌生的脸时，他胸中燃起的不是怒火，而是希望。

楚昀看向风声簌簌的门外，这场雨明明刚过，却依旧是山雨欲来。

手指轻轻抚过那陈旧却干净的木桌，最后握成拳头，攥出苍白的关节。

若岳羌华真的活着，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把人找回来。

谁挡便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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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安未走驿路，这片深林他熟得不能再熟，两人一马一车，在这片苍翠汪洋之中宛如耗不起眼的浮藻。

可无根无凭，能去往何方?

辰安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行进一天却几乎无差的景色，忽而手臂被晃了晃，辰安微微侧脸低头，脸被温暖的手捧住了。

灰色玻璃一般的眼珠映着自己冷然的脸，此安明明看不见，却捧着他的脸良久。忽然，此安笑了起来，他拉起辰安的手在他手上写道：“别怕，我在。”

辰安沉默了片刻，也跟着笑了，“你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呀……”无奈地一声感慨，若同叹息一般，可他在此安手上写着：“好，不怕。”

马车持续向前奔驰，此安靠在辰安的肩上，他心中隐隐不安，似是有什么即将破土而出，有什么东西好像要被打碎了。辰安今天的反应很是奇怪，这片森林也是，没有以往的安宁和平静。

正在他思绪不安时，马车突然间震动了起来，此安只觉得骤然失重，整个人猛地向下跌落，千钧一发之际，有人在他的腰上托了一把，他借力而上落入平地。

这是怎么回事？地震吗？辰安呢？

还来不及细想，四周杀意顿起，灰紫色的团团迷雾向他袭来，此安反应极快，剑拔出鞘，震荡开了向他气势汹汹袭来的东西。那些灰紫雾风被击落，雾气散去，露出一个个身披斗篷的黑衣人，他们从地上爬起来互相看了一眼，重新向此安攻去。

不远处，辰安艰难地从地上转过脸，身上的人身体态壮硕，披着银色斗篷，只用足尖轻巧地蹲在自己身上，蒲扇一样的大手貌似丝毫没有使力却近乎将他的脸压进地里。

“嘿嘿，小家伙，好久不见你长大了嘛！”雄浑的声音带着愉悦的笑意，仿佛多年不见的老友。

辰安没有回话，眼中一片冷冽。

见没有回应，那人摸了摸下巴，颇有些感到无趣地嘟哝：“真是，没小时候那般伶牙俐齿了，大人就是不好玩呀。”

说罢他俯下身，几乎贴近辰安的脸道：“那咱们说说正事吧，你这是要带着我们的祭品去哪儿呢？”

当真是好久不见的一张脸，从少时见面就没有变过，古铜色的肌肤，高大伟岸的身材，五官轮廓分明又宽厚爽朗，若不是知道这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任谁都能产生几分亲切感。

辰安扯起嘴角，可眼中没有半分笑意，他道：“嘁，随便散散心，这么紧张干嘛？”

男人端详着辰安云淡风轻的模样，自来就是这番调皮又轻佻的笑容，却不知有多少阎罗折损在这人手上。

“紫辰，现在回头还来得及。”男人忽然端正神色，似是提醒他什么。

“回头？”此安慢慢转过了头，男人压着他脑袋的力量稍一松懈，让他转了过来，四目相对，男人忽觉不对劲，手上一阵剧痛传来，一直翠绿的蝎子隐入此安发间。

男人一跃而起，落在一旁，他撩起斗篷，之间黑色的毒纹顺着手臂疾速而上，向着心脏处蔓延。他立刻调动灵力，全力压制蝎毒，而辰安已经脱困，他杀入围困辰安的阵中，与其相会。

背后终于传来熟悉的气息，此安松了一口气，刚刚他找不到辰安根本不敢认真出手，生怕误伤，现在人回到他身边就好。他将肩膀抵靠在辰安身上，等待着他的指示。

不远处男人紧抓着自己的手臂，有些恼火地“哈”了一声。

这小子下手够毒，在毒性彻底压下去之前，但凡自己稍有动作，这蝎毒就会更快攻向自己心脏，看来他是想拖延自己好带人逃脱，可笑，哪有这么容易。

男人翻出一道符纸，符文亮起，符纸烧毁，一片漆黑色彩倾泻开来，天地忽然黑暗，那些原本向辰安和此安的攻击的人见状都回到了那男人身边。

辰安捉住此安的手腕，谨慎的环视四周，忽明忽暗间，两盏巨大的“灯笼”亮了起来。

不对，不是灯笼，那是一对眼睛！

那双巨目与辰安一对视，周围的墨色涌动了起来，狂风大作，黑暗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展开了双翼，遮天蔽日。

辰安飞速做出了判断，他在此安手上写下：“蝙蝠”。

飓风之中，此安轻轻合眼，他指尖一捻，电光忽然在他手上噼啪作响，接着他摊开手掌，电光在他手上汇聚形成一团金色的球体，那球体徒然爆涨。

此安抬手居高，球体光华大盛，顷刻间，众人只觉电闪雷鸣在耳畔炸响，眼前金光乱晃。随着一声尖锐的兽叫，那漆黑的巨蝠被炸开，那黑色如同星星点点烂泥一般落在地上。

待到男人终于恢复了视听，辰安与此安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啧”了一声，咬咬牙下令道：“给我把他们找出来！”

地上的烂泥突然纷纷而起，化作一只只小蝙蝠，叽叽喳喳地在森林中四散而去。

而不远处的一棵巨树上，两人藏身于浓密的树冠中，络迦的气急败坏被辰安尽收眼底。此安拉起他的手，轻点他的掌心：“不是真身。”辰安屈起手指敲敲他的手表示认同。?

那蝙蝠显然是一头上古灵兽，若是本体不会这么弱，只一下就被炸散了，是借灵术，借正主本体的一部分寄托灵体。

从神钦殿到这里，算起来络迦追来得很快，那寄灵的东西说不定早就安置在他们身边了，可会是什么呢？

蝙蝠大军离他们不远，还能听到他们的叫声和翅膀扇动的哗啦声音，那密集的蝙蝠群在林中穿梭，却没有任何飞鸟走兽被惊起，还有隐隐的血腥气弥漫，看来是被那些蝙蝠咬死了。

辰安眯起眼睛，不对劲，有什么不对劲……马！

辰安豁然直起了身子，刚刚天崩地圮，马车都碎为齑粉，马却还好好的活着。

而且那群蝙蝠明显嗜血，可距离他们最近的马匹却还好好站在原地，寄灵物就藏在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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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络迦极为恼火，他知道紫辰狡猾，却依旧因为两人之间宛如天堑的实力差距而轻敌导致着了一道。

一开始就该打断这小子的腿！络迦暗暗咬牙。

正在他恼怒之时，伴随着“噼啪”一声，一道金光穿越树林，横空而来，络迦只觉眼前一闪，一灰衣身影已至马的身前。络迦心下一惊，道了一声不好，本能要去拦那人。

就在他要动作之时，忽然灵光一闪，这人杀回来的很快，想来是没有走远，既然发现了马的问题，说明是在能观察到他们的位置……

只须臾思考的功夫，络迦便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高树。

树冠中的紫辰对上络迦的视线，非但没有惊惧，反而轻笑一声，不愧能是审判者，比御华司那些废物仙尊机灵多了。他挑起眉，朝着络迦勾了勾手指，像是招呼一条狗一般。

络迦怒极反笑，一挥手道：“跟我走。”便携一众下属朝着那高树急袭而去。

他并非一时冲动才去追紫辰，紫辰的生死本在他一念之间，起先他想留这小子一命，毕竟他对紫辰心存赏识，但现在看留着未必是件好事，何况与那人直接对上也极为危险，不如先让鬼灵蝠的分身消耗他的力量。

因着寄灵物受到威胁，蝙蝠群迅速归拢朝着此安袭去，在他刚抓住辔头时，蝙蝠已至他的身侧。

感受到手下马儿的惊恐，此安终究不忍直接杀马，他微微一顿，伸手去解了马鞍，那群蝙蝠趁机咬上他的身体，血迹隐隐从他的衣下渗出。

此安迅速拆下马鞍后朝着马的后退猛拍一下，马仰天嘶鸣，奔驰而去，与此同时，一阵雷电刺啦声响起，一群蝙蝠被烧焦落地。此安手上拿着马鞍，马鞍下是一缕灰黑的毛发。

那片毛发立时散发出灰紫色的妖雾，雾气入鼻，逼得没有防备的辰安一时不得不松手后退，那绺毛发借此机会脱出，所有的小蝙蝠纷纷汇聚，围绕着那毛发处转了几圈逐渐融合，随即巨大的蝙蝠重新张开了翅膀，发出了尖锐的叫声。

声波激起声浪，掀起树木石块，一时间飞沙走石。

此安虽说听不见也觉得脑袋被震的隐隐作痛，他有些不耐烦地抬手，雷电牢笼拔地而起，将蝙蝠困在笼中。

辰安站在笼顶，知那巨蝠还在嘶叫，尝试了几次才找着这东西的嘴，给他上了个嘴套。

可算安静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嘴套真起作用了，还是被雷给劈老实了。

接下来就是得毁了那寄灵物，否则这蝙蝠会无限地重生，辰安之所以把这蝙蝠关起来，就是怕一击毁不了寄灵物反而被他逃了。

他眼睛看不见，不知道那一绺毛发刚刚到底留在蝙蝠身上的哪个部位，既然如此，就只能碎尸万段了

他足尖轻点牢笼后退下落，落经于那蝙蝠身前时，忽然扬起了唇角。那蝙蝠只觉得一阵发寒，灵敏的兽性告诉它危险，可还未等它有所反应，它巨大的脑袋和身体就分了家，那头颅还未来得及落地，金光爆闪，头颅和身子都炸裂开来，碰上雷光笼壁，又烧了起来，那片毛发也在火光中被烧成了灰烬

火焰映衬在辰安灰败的眸子里，他轻轻出了一口气，心道：看来还算得上宝刀未老啊，这蝙蝠的原主估计有罪受了。

他猜测的不假，玄冥道的地宫中，惨叫声接连不断想起，震彻地宫，连带着地上的楼宇都跟着隐隐颤动，所有人都在那叫声中不由自主抱着隐隐作痛的脑袋。

地宫中比分身更加巨大的鬼灵蝠浑身布满伤痕，那伤处呈现被烤焦的样子，它匍匐在地上，一轮尖鸣过后，它抬头看向地宫中聚集过来的守卫，眼中露出狰狞之色。

守卫们见状跑，脸色露出极致的恐惧，拔腿就跑，可身后振翅声传来，遮天蔽日的阴影将这些绝望地笼罩。

片刻后，身上好了七七八八的鬼灵蝠展翅起飞，留下一地干瘪的尸体。

那鬼灵蝠倒吊上遒劲的枝干，用翅膀合拢自己，慢慢闭上了眼睛，去修复余伤。

地面上，长着鲶鱼胡子，面容也神似鲶鱼的肥胖管家顶起帽子擦了擦额头，看向身边一高瘦的中年男人，颤声道：“宗主，怎么办，”

那被叫宗主的男人皮肤呈紫色，看上去就像是中毒了一般，这人倒还是淡定，沉吟片刻道：“莫慌，神钦殿去的人，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再说真算起帐来，这帐得找多少层才找得到我们头上？”

听了这话，那鲶鱼胡管家心里稳了许多，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却听到宗主自言自语道：“这几天你多给老祖宗送些吃食，他受了这罪，若是不好好安抚，肯定要闹脾气。”

这老祖宗指的自然就是那鬼灵蝠，鲶鱼管家一想起要和这祖宗打交道心下忍不住发愁，可也只能点点头应了下来。

唉，谁让他就是干活的命呢。

……

森林中，黑色斗篷尸首躺了一地，辰安一甩剑锋，看向一旁一直未出手的男人。

络迦看着他一地的战绩，又看向他已经染红的腹部，不由感叹：“果然厉害，凭着这幅身子，伤成这样都能有这水平，当初你若是跟我走现在何至于沦落到这地步，偏你要非要留在御华司给那朱门之流做事。”

说着，他斗篷，露出一身遒劲的肌肉，“不过，你当初也是为了另一个人留下的吧？因为我不肯带他一起走。那么你这么做，想过那个人吗？”

辰安眼神一闪，继而笑了，“你真要和我斗？”

见他不接自己的话，络迦也不以为意，他活动了活动手腕：“没办法啊，我也不能轻易放跑了你吧。”

“那就祝你好运了。”话毕，他的身后修长的身影伴随着闪电显现，来人抬起玻璃珠一般的眼睛看了过来。

那双眼睛空洞无神，络迦却毛骨悚然。

来的可真快，料想的到那鬼灵蝠不是他的对手，没想到来的这般快，但紫辰已经受重伤筋疲力竭，不能再掀起什么风浪了，自己又在体力全盛之时，未必……会吃亏……

他握紧了拳头，眼中兴奋与恐惧交织。

他颤声低语道：“来吧”

就让我会会，这位修真界曾经的巅峰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