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底失联!!!
从捷报传到西州后, 方便好用的“直通道”就再没打开过了。
韩倾倾肘着下巴,歪着小嘴儿,伏案良久,气得“啊”一声尖叫, 把面前的纸给揉了个稀巴烂。
“可恶!”
“为什么打不开门啊啊啊, 老天爷你不是也要年休了吧?”
“你知不知道一个相思少女的心有多么煎熬啊喂!”
“肯定是个老处男!”
(司命星君:不是我, 我不是, 太子殿下实名!)
“可恶, 卫四洲你个坏家伙,都不好好给人家写信,这都写的什么东西!”
案头上, 也摆着几封信,都是驿站送来的,不再是飞鹰的小纸条儿了。规格提升了这么多,可幸福感降低到了零。
瞧瞧这都写的啥?
三更需起,准备早朝。
御膳房早点尚可, 但没你的大肉饼始终觉得吃不饱。
今日早朝依然让人昏昏欲睡,一群死脑筋, 不是坏就是更坏, 难怪把国家败死了。
午膳……想念你的饭。
下午练兵, 突然遭刺杀,好在你家四哥给力, 立马把人逮住了。
晚膳……这里没有晚膳, 说什么一日两顿, 是□□曾爷爷定下的规矩。
倾宝,他们竟然要我一个皇帝饿肚子?!
今日诸多烦心事儿,不欲与卿相叙, 愿卿睡个好觉。
以下省略一百句……
满篇小日常,就没有一句叫她去京城的话。
“六娘,这个臭王爷他变心了。”韩小七背着手,一副小人说大人话的样子。
“变心,变心,变心。”小九附合。
“六娘,不要他,换阿宝。”韩小八睁着大眼,热情推荐,他手里还拿着阿宝讨好他的新玩具。
阿宝正好来送信,听到吓得膝盖一软跪地上,“我的小祖宗,你们可别害我。我……我要敢觊觎仙女儿,不说四哥劈了我,我先自个儿劈了我自个儿。”
韩倾倾抬头,“呀,有新的信来了?”
她表情一亮,瞬间又黯,摆摆手,“哼,我才不看,你放一边去。”
阿宝劝道,“仙女儿啊,我想不是四哥不让咱们去京城,只是为防万一,现在京里暗哨都没清理干净,怕你受奸人暗算,暂且需得等几日。”
“这都过年了,还等几日,他这是存心不想跟我们团年了!哼!”
韩倾倾索性拿笔,开始在纸上胡写乱画一通。
阿宝瞄一眼,看到“王八”两字,后面跟着一颗蛋,眼皮都抽了抽。
韩倾倾画好之后,扔了过去,让阿宝寄去京城,蹦了起来。
“哼,他不接我回去,我就不回去了。让他一个人孤零零过新年!”她气冲冲往外走,边走边叫,“格臭男人,定是被京城的贵女迷花了眼儿!现在是皇帝了,卫家色迷迷基因怕是被激活了,有了新人就忘旧人。我不要他了!”
“别切啊,仙女儿,你……你这都是误会!”
实际是,远在京城的韩府,小侍拿到最新的信件之后,就飞奔入府,先送到了韩珏手中。
韩珏阅过后,在上面做了批示,划掉了一些字,又添上一些话儿。
随即传到王司涵手中,王司涵早已经备好桌案,开始腾抄内容。
等一切抄好后,再转回韩珏手里校准一番,确定无误之后,方才让驿臣送去西州。
正是卫四洲送给韩倾倾的信。
两人都没料到,他们私通的书信,已经被人有组织有预谋地“阉割”过了。
余下的那点儿零星肉沫,已经是刽子手们的手下留情了。
本来韩珏还留了一点儿,到了王司涵手里,那是被清理了一干二净。
如此送信流程,已经持续了个把月。
除了韩家人不想韩倾倾搭上皇帝这个“危险份子”,还有原因也被阿宝料中,刚刚登基的卫四洲在朝中势力尚弱,要保住这个江山,重新开始良性运转,还需要得费不少脑力。
为此,他内里要跟权贵老臣世家门阀虚与伪蛇,分化制之;对外,还有不少地方余孽,借口他出身不详,在卢家一役上的暴虐行迳,不愿归降,他还必须主持平乱事宜。
只是短短月余,卫四洲整肃朝政,素清官僚,就发了大大小小诸多问题。为了解决,他常招韩王柳三家掌事者入宫议政,并给三家人都准备了距离勤政殿最近的偏殿歇息。
期间,还有余孽混入宫中,行刺杀之事。后为顾小三和韩玉修合作,又是密探,又是无人侦察机双双出动,顺利抓到了早一步逃出宫的卢妃及其小侄儿卢小侯爷。新年将至,卢家人终于在大牢里团聚了。
大牢
“混帐东西,你们一个个的都会不得好死!”
哐啷一声,碗碟被摔打在地,溅了送饭人一身一脸,那人想骂什么又被牢头瞪了一眼,啐了一句走掉了。
卢英没得到应有的回应,气得抓着木栏嘶声吼叫,“狗奴才,告诉你的主子,本宫的族人不日即可攻入皇城,揭穿他的假面具。他就是个西州小混混,东煌令是假的,他诓骗天下人,他会遭雷霹,不得好死!”
“该死的卫四洲,一个竖子小人,边夷莽夫,有什么资料得登大宝!”
“卫四洲,你就是个骗子!臭不要脸的流民乞儿——”
“你们给本宫记着了,卫四洲就是个骗子!”
“卫四洲骗了全天下的人,哈哈哈哈——”
“那是个暴君,你们都会被他五马分尸,千刀万剐!”
“哈哈哈,你们都被骗了,你们都会被暴君火烧刀割,凌迟而死。”
卢英披头散发地叫嚣着,整个牢内就她一人最嚣张。而同她关一处的其他卢家女眷,开始还劝上几句,让她消停,她反而回头扑打啃咬对方,最后牢头不得不把双方分开来,任卢英一人在那里干嚎叫骂,关在对面房里的卢侯父子也劝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卢英终于吼累了,消停下来。
牢门口传来低声的问询,脚步声徐徐行来,走到了卢英的牢门前。
卢英猛地抬头,看到的是一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
“你……”
门外的女子施了一礼,淡淡道,“娘娘,我要离开这里了。从此以后,老死亦不会再踏入京城一步,与你们卢家也无任何瓜葛了。”
“你是,你是卢施施!好你个小贱人,你才是叛徒,你和裁云那个小贱人,联合一气叛主求荣,你个该死的小贱人,本宫要杀了你!”
哗啦啦的声响里,卢英浑身的铁条响个不停,只能伸出半截手臂到木栏外。
施娘弯起唇角,眼神极冷,“卢英娘,你有今日,也不过是作恶太多,报应不爽罢了。别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当年要不是你暗中使毒手,皇后陛下怎么会早产血崩,坏了身子,英年早逝?你为了夺宠,连素年的姐妹情谊都可以随意践踏,比起你,我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卢英眼眸猛睁,“你,你什么意思?你跟皇后是什么关系?你要为她……你,你今年多少岁?”
施娘眸色微变,微微咬紧了贝齿,“你猜的没错,我就是当年未足月便降生的孩子。为了保住我性命,皇后和奶娘商量隐瞒我的身份,悄悄将我送回卢家,交予庶母调养。奶娘告诉我,当年庶母便劝过母后,不要轻信于你。可惜……
你害了母后还不止,还让卢家人孤立我庶母,害她常年受卢家人欺辱。要不是平日里,舅父和表弟照拂着,我恐怕根本长不到成年。你以为就只有你一人会装吗?为了让庶母安享晚年,我便自请前往西州,为你们做内应。没想到……”
施娘回忆起当初在西州时的经历,眼底的冷色渐渐淡去,染上了一层暖意。
“西州苦寒,可是那里的人,却是我遇到这世上最温暖的人。他们虽然忌违我的身份,但依然尊重我,给予我适当的信任。他们很崇拜他们的仙女儿,我开始也不明白,这种笃信来自于何处?”
“我跟着他们一起吃住睡,做活儿。后来,我跟他们一起学习仙女从神仙界送来的那些书文。我渐渐明白,他们那么温暖善良,都是仙女用公德良俗教化每一个人。我爱上了那片土地,我想成为他们的朋友,姐妹,亲人。我是自愿加入安西王的斥侯队,回京城。”
“之后的一切,你都知道了。抹黑安西王,是安西王自己的意思。”
“王爷他雄图伟略,尊贤纳才,受仙女感召,从不轻视我们女子,还在西州组建了一只娘子军。若非为了进宫控制你的情报,我早便带着庶母投靠西州,加入娘子君了。”
“而今知道王爷才是当初肃太子殿下的亲生嫡长子,我再没有为身体里流着卫家、卢家人的血而感到羞耻了。至少,我还有这样一个好表弟,他顶天立地,俯仰无愧于天,有能力诓扶天下,让你们这些作恶之人,罪有应得!”
不管卢英中途怎么叫骂,打断,施娘都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想说的话,一一说完了。
“我想说的就这些,而今用一句你们自己的话说,成王败寇,认输吧!”
施娘居高临下地看着牢门内嘶吼的女人,慢慢阖上了眼,转身离开。
她脑海里浮现的是,在那片天蓝地阔的在地上,金色的麦浪起起伏伏,一个少年郎赶着羊儿走来,他露出雪白的牙朝她招手,唤着“施娘,快来喝我新挤出来的羊奶,鲜着咧”。
她一步步走出身后的阴霾,走向她努力煎熬了这许多年,终于等到的温暖光明。
那个阴暗潮湿,冷酷无耻的世界,终于可以从她的生命里,彻底剖离了。
此后,按照法典,卢家人获罪诛杀的诛杀,流放的流放,入罪刑司的入罪刑司。
只有卢贵妃,一直被关在牢里,亲眼看着身边的人走的走,死的死,却一直没有人再理睬她。她就像被人彻底遗忘了,一天天一枯败下去,郁郁而终。
对一个位高贵重的人来说,最可怕的惩罚,不是死亡,而是让她一天比一天绝望,再也回不到当初了。
……
待卫四洲忙完这一阵儿后,想起应该接姑娘回京城时,距离新年仅剩几日。
“你们,你们怎么不早点提醒我!”
“陛下……”高庆内心纠结啊!“每日早起时,奴才们亦报过时令,气候,年节,和黄道吉日了。”
但素,那时候卫四洲刚醒,整个人都是迷糊的,太监们的逼逼叨他完全是从左耳进右耳出的啊!
他脸皮抽了抽,“这,以后待我,朕!待朕清醒了,需得再报一次。”
“是。奴记住了。”
“妈的,记住了有个铲铲用,时间都来不及了。她一定要气死了!”
新帝今天心情不好,有点暴躁,闲杂人等敬请退散!
偏偏早朝的时候,大胆的御史们纷纷谏言,掀起卫四洲平生以来,第三波“催婚潮”。
“陛下,您已致儿立之年,当成家立业。而今大魏初定,自是到了选妃立后之时。”
“臣附议。陛下春秋鼎盛,年富力强,正是为我大魏朝繁衍子嗣之时,请陛下降下旨意,早行选秀大典。”
“陛下,国不可无后,否则后宫当乱,唯恐再步前朝之后路,必须重之,慎之啊!”
一群老头子颤微微地跪了地。
现在他们可不怕被打屁股了,而今皇座上的人不说是个明君,暂时还看不出来哈,至少不是昏君,距离民间流传的那什么“暴君”也相差甚远。他们这一闹就跪了一大片儿,完全是有恃无恐的样子。
卫四洲听了就烦,“朕不着急,朕……”
刚想说他有老婆了,不劳老头子们操心,他就被下方垂眼肃立的未来老丈人给扫了一眼儿。那眼神儿就在说,你再敢把我家倾宝儿推前头当靶子,信不信我韩王两门跟你拼命?!
舌头一卷,不得不又咽下后话,改成,“眼下诸事繁忙,朕不着急。”
“陛下,传宗接代乃君王之大事。”
“陛下,想当年,太子爷封位东宫便册立了太子妃,便有了陛下您。这是何等可喜可贺之事儿。”
“陛下若有心仪的女子,纳入后宫,也可在案赎灯盏之间,红袖添香,寥以慰籍,亦是幸事儿。”
直的不行,劝谏的画风就变了味儿。
卫四洲心里苦啊,他难道不想让小姑娘陪在身边嘛?想想心都软了,身子都酥了。
可是!!!
老丈人不乐意啊。
“行了行了,朕自会安排。”
“陛下,事不可延,时不可待。一日之季在于春,春耕秋收,才是顺应天理人欲之道。”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陛下……”
“那,那等过年后,再定人定日子。”
卫四洲勉强退了个步,在他看来定人,当然就是定他的小娇气包了,定日子嘛,就是完婚的黄道吉日。可听在一众求旨的老头子耳里,变成了定选秀的日子,确定后妃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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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京城中凡有适龄贵女的人家都忙活儿了起来。这其中,尤属早前那批选过太子妃的人家,最为活络。
本以为太子妃的机会轮不到,要死会了吧,没想到转眼新帝登基了。新帝年纪是大了点儿,也没过三十,正在青春的尾巴上,女儿嫁过去若是得宠,那是大大的享福啊!
这里面,格外扎眼的便是之前被卢妃相中过的陈国公府的二姑娘,乔侯府的小娘子。
陈国公夫人双手合十,“谢天谢地,咱们二娘真是苦尽甘来,大福大贵的命啊!”
陈二娘一脸娇羞,“娘啊,正式的诏令都没发下来,八字还没一撇呢,也不定会选上人家啊。”
陈国公夫人忙道,“傻丫头,你懂什么。当今圣人可不比前面那位,那是言出必行的。”
“可是,我听说,陛下……脾气有些火爆呢!”
街坊里,卢家抹黑卫四洲的“暴君”传言,至今对永远见不着顶流皇室的普通人来说,影响还不小。
贵女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加上家中的父兄男儿郎们一般不会对家中女儿说起前朝诸事,对于新帝身份更是违默如深,一致口迳都没把卫四洲和卫东煌联系起来,只道卫东煌就是前废太子遗孤。
对于二十多年的旧事儿,目前刚及笄,普遍没有超过二十岁的贵女们,完全不知真情。
“那都是卢党一派为抹黑陛下传的谣言。你爹日日上朝,瞧得可清楚。当今陛下相貌出众,仪表堂堂,毫不输于王家那位状元郎。女儿啊,你可要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一日飞上枝头做凤凰,就在此一举了。”
“知道了,阿娘,我……我会努力让陛下喜欢上我的。”
陈二娘揉皱了手帕子,心下对于王家状元郎的念想,又遗憾了一把。
正在抄信的王司涵大概也没想到,自己的存在成了卫四洲最好的参照物。大凡京中贵女们,没见过皇帝的,但对于他这个大龄美男子,在逢年过节初一十五陪母亲、姑母上香理佛,都偷眼瞧见过,暗许过几许芳心,也砸碎过几颗芳心。
如此一番传言盛起,选秀大军一夜之间达到历年来的新高。
若不是承元帝在除夕前下了地府,怕看到礼部的这个统计数据,都要气得掀桌子骂娘了。
那可是他想要选秀的十倍之多啊!
怎么一夜之间,京城的适龄待嫁女郎,就多出来那么多呢?
这里,多少也有一些等着韩家郎君选媳妇儿的流量,都并入了选秀大军,能不壮观嘛。
在乔侯府里,乔侯爷也在女儿面前直搓手手。
“女儿啊,好在咱们没急着定亲,这一次你要千万要仔细些,莫要像当初选太子妃那般莽撞,过于出佻。”
乔娘子捻着春花帖发,娇嗔道,“爹啊,听说当今圣上长于草莽,不拘小节。想来便是个潇洒不羁的郎君,定是会欣赏女儿的洒脱不羁才是。”
“女儿啊,你有所不知。”乔侯爷很清楚皇帝的真实身份,但又不敢告诉女儿,怕女儿这性子关不住,不小心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触怒了圣颜,得不偿失。
前不久,早朝时有人提出要为前废太子追封谥号,重修陵寝,就被皇帝申斥了。原因是劳命伤财,重挖坟墓,扰人安眠。
但有人知道,柳太师求请前太子妃商□□的骨灰,启棺将之与其夫前太子合葬一事,得到了新帝的明确表态,表示会亲自为亡母亡父举行合葬仪式。
同样都是为皇帝花心思,前者和后者的待遇截然相反。
在朝臣们看来,新帝长于草莽,却绝不是一个莽夫,否则也不可能在承元帝这个叔父眼皮下,存活那么多年,还捞到了不少好处,甚至得了异姓王勋位,几乎兵不血刃,轻轻松松就夺到了皇位。
他们这些旧朝老臣想保住自己的荣华宝贵,需得揣度圣意,熟悉脾性,耗时日久,且收效还不定满意。如此,最快捷有效轻松简单的法子,就是成为皇帝的老丈人。多一份情面,不仅好说话办事儿,更多转换余地。
“新帝能这般快地拿下大魏,可不是寻常男儿郎。他忍辱负重多年,在外亦未有娶妻纳妾,亦是个心性坚韧之人,寻常娇娘子不定能入其眼。
为父希望你莫要粗心大意,需得好好琢磨陛下的脾性,争取获得圣宠,让咱们侯府能得庇荫,日后你的兄弟们若能获得重用,也能助你在后宫一臂之力。假以时日,未偿不能成为第二个卢侯。”
父女两眼中都露出精光,似乎一切已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