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千此话一出,再无人敢动。摔倒的男人拾起自己的牙,窃窃地抬眼瞄了杨千几眼,一幅不服气的模样。可杨千一瞪他,他浑身一凛,立马没了嚣张气焰,也不管什么丢不丢脸,赶紧退到人后。
“找我?”安青絮略有惊讶,来人并不是昨天那小士兵,骑马来回不到一刻钟,想必他也不会为几棵白菜就向齐瓒报备,偷摸拿回去再邀功多好。
这人铜色铠甲,身后跟着小兵,他自称“把总”,“请”她到军营,想必齐瓒早已听见了她与小士兵的对话,昨日就有让她随营的意思,今日这杨千来得如此之巧,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看到她救人成功,且遇危机时来,恰恰说明这一点。
“您说笑了,我与齐瓒将军并无往来,是否请的另有其人?您记错了?”
“万万没有记错,安郎中,十里八乡,您的名声是最大的,别的土郎中跟您没法比,将军更没有请他们的必要。收拾收拾,跟我走吧。”
此话一出,“请”的意思就没了。
两排小兵操刀站在杨千身后,方才生龙活虎的亲戚们,大气都不敢喘。
“那请随我先回安世堂取些东西。”
杨千不满道:“取什么东西?不重要,赶快随我去吧!将军还等着操练兵马呢。”
“是白菜,昨日我答应你们将军,带些白菜和种子过去。”
杨千没有说话。片刻后,他让出门口的位置,“那请吧。”
安青絮回到安世堂,一路上身后跟着许多士兵,靴子踏在地上,整齐划一,吸引出街两旁的看客。
不知道的百姓,还以为这位装神弄鬼的假神医被抓了,无不拍手叫好,甚至,安青絮的身上还总挨黏糊糊的腐烂的臭菜叶。
杨千对她的遭遇并无反应,可见齐瓒并未对他说明想召自己入军营的态度。
这个齐瓒,好神秘……
杨千等人等候在安世堂门外,其中一人微微仰头,看了一眼原本挂牌匾处空无一物的砖石。
众人皆在看到安若瑛拉出的一袋白菜后,眼睛迸发出熠熠光彩。
半人高的布袋里,绿油油、白嫩嫩的菜叶泛着诱人的光泽,在如今这样的乱世下,新鲜菜果已然珍贵无比,如此品相更是难得一见!
杨千立即对安青絮多了几分敬意,赶紧吩咐人将蔬菜接过去,连送她上马车都亲手扶着。
马车颠簸,很快到了昨日的营地。
安青絮没有在营帐中见到齐瓒,杨千让她在帐中等候,为她上好茶水,便提着一袋白菜走远了。
约摸一刻钟后,齐瓒进帐,安青絮行过礼,被面无表情的齐瓒问:“你还有种田的本事?”
“种田不叫本事,将军太抬举了。”
“不要谦虚,我在崇良县驻扎一月有余,派人到各个村庄买菜,从未见过如此品相。”
他端坐于塌上,眉间并无**,疏离又淡漠,俊朗的脸仅有的几分诱惑,也藏在了令人畏惧的犀利神色之下。
安青絮并未回答。
她听到齐瓒叹了口气,紧接着便说:“经过昨日一谈,我知晓你是个聪慧之人。既然这样,我便有话直说。我想让你做我军营中的郎中,你怎么想?”
安青絮撩起衣摆跪下,从容中略有些害怕,“将军说笑了,我一个女子,怎么能在军营待着……”
“也是。”齐瓒一拍扶手。不过很快,他改口道:“比起战事,你暂时的容忍算得了什么?我手下都是讲道理的人,跟他们混熟之后,没人敢说你的闲话。”
齐瓒站起来,拿出一份书信,亲自送到安青絮手中,安青絮不敢拆封,齐瓒便道:“这是我给皇叔写的家信,你知道我与皇上的关系,只要我提出恢复你的身份,你在我军中行医五年,随后,我便可保你荣归京城,继续做你的安太医。”
安青絮并不想做随营医者,因此昨日在齐瓒还未说话时就表示拒绝。原身坑害崇良县百姓已久,她虽无替人赎罪的必要,但相较于被圈在军中,她也更愿意重拾郎中身份,拯救苍生百姓。
安青絮抉择良久,齐瓒静静等着,颇有与她耗下去的架势。
片刻后,安青絮开口,眸中坚定:“如若我说不愿,将军定会以为在下是自私自利,不知国家大事之人,这实在冤枉了在下。”
齐瓒肩膀放松,就要靠到塌上,听完安青絮接下来的言语,他再无半点轻松。
“但若说我愿,我便违背了祖上家训。安家从来以黎明百姓为重中之重。将军带领士兵平定边关、打击倭寇,是安邦之人,更是医者之重。多谢将军抬爱,明日我会重开医馆,只盼将军能在崇良县继续驻扎,我愿为所有受伤的士兵治疗。”
齐瓒拍案而起,大怒道:
“安青絮,你别油嘴滑舌。昨日你称不想再行医,今日为了拒绝本将,居然连前一日说出的话都能立刻推翻!还敢振振有词地说自己是有情有义之人,你不违心吗?”
“更何况,本将又不是逼良为娼!请你一个名声坏到家的小郎中来我军中,多少人抢着给本将送银子都不能如愿,你却一味挑剔!”
说到这里,齐瓒似笑非笑,接下去的话叫人心头一颤:
“恕本将直言,安郎中本就是该死之人。不知当初用了什么方法逃过一劫。若天子知道,杀了太子的郎中又到他侄子的军中作祟,不知会如何决断……”
安青絮的肩膀冷地一抖,心中发颤。
系统早就说过,原身当年身陷险境,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总之掉了半层皮,才保住一命。若有侄儿状告,天子必会想起当年大仇,趁机杀了她!
可现在的安青絮已经换了一个人。刚穿越来,她还不想死。
偏偏齐瓒的一句话,就能决定她的生死。
她望着眼前人,泛着冷光的铁甲上,打斗留下的痕迹,叫嚣着铁甲主人的狠厉。
齐瓒丝毫不在意地与她对视,眼中并无威胁,却骇人心魄到令人心脏麻痹。
“容在下回去考虑一下……”
离开这个危险人物!
安青絮心中叫嚣,嘴上还必须说好话,这让她感受到屈辱,更多的是危险!
“好,本将给你这个机会。明日一早,我还会派人去接你,倘若给不出我想要的答案……你知道,我的名声,也不太好。”齐瓒幽幽道。
安若瑛僵着身子退下,行至门帘处,却突然被叫住:“等等,你昨日不是说要带来种子?”
安青絮并未多言,从袖中拿出包好的一包种子,搁在案上。
“很好,多么有大义的人,想必你一定会开窍。”齐瓒的话中,听不出是讥讽,还是玩笑。
安青絮回到安世堂,下了马车,顿觉腿脚一软,坐在门前,大口喘着气。
穿越过来,她虽不求富贵,平安生活是一定要的。
她当然愿意给士兵医治,但仅限于对方上门,要让她随古代军营一同行军驻扎,她无法接受。人心难测,即使忽略女性在其中可能遭受的种种危险,与人相处也是问题,她总不能常年混迹在男人堆里,一点闺阁**都没有吧!
气息平复后,齐瓒那张动人心魄的脸,随着因紧张而眼中浮现的水汽,出现在她面前。
那张脸深沉无比,不似寻常俊秀之人给人吸引的感觉,齐瓒周身的气场,如同两颗正极凑近的电池,靠得越近,越感受到来自他气场的压迫。
安青絮突然想起,今天的种子还未种下去。
成功医治李志,系统奖励了种子,她回到院中,一边想对策,一边一趟一趟地浇水,将第二批种子成功种下。
只是两刻钟的功夫,门外忽然天翻地覆。
安世堂前寂静的街道,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呼喊。声音犹如浪潮,从舒到紧,安青絮拎着花瓶听了一会,声音从能隐隐听见,转变为了无比喧嚣。
她脑中敏感的神经动了动,不久前那张又冷又帅的脸,再度晃了一下。
又是齐瓒搞的鬼……
百姓们杂乱的呼喊,逐渐由人刻意带领,变得整齐划一,清晰入耳。
“安神医!安神医!医术通天安神医!”
“安神医!医术高明!民心所向!崇良县唯一的神医!”
“安神医!安神医!我们崇拜您!!”
安青絮直直地僵在原地,手中的花瓶“啪!”摔在地上,碎成八瓣。
这这这……这是什么情况!
她有点害怕。
安青絮疾步移动到门后,凑了耳朵听。
杨千的声音,在人群中格外具有影响力。
“各位百姓!想必都听说了咱们安神医惊天地泣鬼神的医术!今日齐大将军为神医正名,李城李志也在此,此前种种误会皆因奸人所致,如今,他们已被将军处罚,谁再敢怀疑神医的医术,就是怀疑大将军认错了人。”
“不敢!不敢!李志人都在这站着,病得快死的人,突然间站起来了!谁还敢怀疑安神医啊!”
“对啊对啊!我弟弟的病全靠安神医!神医!开门!我李城带弟弟来给您磕头啦!”
“诶?神医不在吗?神医现在没人侍奉,要不我们进去找她?”
什么??安青絮后退半步,正欲硬着头皮开门敷衍,却听到杨千笑了两声,说:“各位别激动,神医毕竟是女子,这么冲进去,吓着人家怎么办?你们先回家,明日,将军亲自来接神医,在军中为神医设宴!”
“好啊!神医,我们走了!您好生休息!”
“对啊,别打扰神医了,咱们先回家。”
“回什么家?要去衙门求当官的修改县志!咱们误会了神医这么久,可要还她清誉啊!”
杨千立刻接了这位小伙的话,道:“没错!神医受委屈这么多年,是该修改县志,你们快去!”
“好!我们走!”
门前响起众人的呼喊,脚步往东边街上涌入,赫然就是衙门的方向。浩荡的人群,直走了两分多钟才全部经过门前,安青絮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心脏突突地颤。
齐瓒,这是在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