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风三千里,长枪一破凌云志,晨暮昭昭,人生事,无心无碍。
金銮殿的送行时常罄恩作为礼部尚书做的最后一件事,对待的却比自己的婚礼还要用心。
褚星河和宋清梦原本打算等上半个时辰,如果储君还没有出现的话,就直接上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四殿下竟然站了出来,对高台上的皇后道。
“娘娘,谁说储君不来?您且等着,儿臣寻他便来。”
他这番话说的无厘头,别说萧亭澜带着禁军寻了多少时日,就是皇后娘娘自己的亲兵,也是没日没夜的在找太子殿下的足迹,秘密来说甚至死了不少人,明显是遭人暗算了。
怎么就能是褚沧云想找便能找到的呢?
褚星河蹙起眉头,很难不叫人联想到这件事的幕后主使——要是一个有能力在无数侍卫的眼皮子底下拐走太子殿下的人,必然应当是他所信任的人。
如果因为这一点怀疑褚仲弦,还是有些草率,毕竟罪人的帽子一扣便解释不清,褚星河也不是那种先入为主的人。
但褚仲弦的举动实在是惹人怀疑。
先不说之前除夕夜太子殿下突然出现又消失,就说为什么赶在褚星河离京都的节骨点儿上再让他出现。
分明就是有心人故意为之,在给他立个下马威,告诉他你这一走,如今回来变天,可就只有你死我活了。
褚仲弦这话刚说完,侧身让开,宋清梦便听见队伍中一阵喧嚣,不难让人联想到储君亲临。
果不其然,这褚仲穆正被人架在车中,掀开帘子审阅着他们的队伍。
蹊跷,实在蹊跷。
宋清梦想。
首先,大楚便有不成名的规定,为君者纵然再忌惮将士,也不会将他们低看一头,所以当时徐麟在殿上锤头以讽刺先皇的时候,先皇才会如此暴怒。
正是因为他担不起这个罪名,不想给后世留下个轻蔑将士的骂名,他这一生都在追求青史留名,能这么想,也不为过。
不过褚仲穆可就怪了,他一来还没正式登基,二来没登基之前就叫满朝文武见不到人,丝毫没有想当下去这个皇上的心思一般,若要跑了,虽好笑,但不至于叫众人不敢拥褚星河登基。
可他还偏不跑,选择留下来,留也便罢了,偏偏还在褚星河离开的时候出现,甚至坐在车撵中寻了一圈。
“太子哥哥,好久不见。”褚星河微微蹙眉。
不知怎的,褚仲穆今天的每一个神情都让他感觉不对,甚至冥冥中有某种怜悯的情绪正在扶摇直上。
宋清梦也是如此,虽说太子殿下同往日一般,脸上也没什么不对,可是他总觉得这车撵中似乎藏着自己看不出的秘密,而这秘密必当石破天惊。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中猛地扎进了另外一束目光,宋清梦紧锁眉头,撞进了褚仲穆满眼的恐惧。
“星河,近来可还安好?”只是一瞬间,褚仲穆便转头看向褚星河。
后者点点头道:“尚可,只是希望哥哥不要再随意跑出去,叫大家担心了。”
褚仲穆盯着他看了会儿,垂下眸子道:“不必为我担心,日后你多担待些,总有孤处理不好的事情,小九若能助孤一臂之力,是孤求之不得。”
褚星河听了这话,拱着的手竟然不自觉的继续抬着,头埋在手臂中间,顿了好一会儿,倏地掀开眼皮,毫不退让的看向褚仲穆。
二人僵持了许久,又或者只是一瞬间,就见褚星河放下手臂,笑道:“那星河也不能愧对哥哥的期许,南海一战定当凯旋而归。”
宋清梦听了这话,本就提心吊胆更上一层楼,不动声色的抬手搭在了褚星河的肩膀上。
然而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褚仲弦说道:“储君啊,别耽搁了吉时,征南将军和小九这一战可要打上一会儿呢。”
褚仲穆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余光落在宋清梦搭在褚星河肩膀的手上,飞快的抬起手从车内拍了拍褚星河的肩。
“莫愁前路无知己,莫愁来人终可欺,看白鹤无声,沧云息影,物外行藏。”
声音极小,可是宋清梦听的真真切切。
这话不是在对褚星河说,是在对自己说。
金銮殿一别,贤妃和薛贵妃都为他们准备了巨大的行囊,宋清梦走了一日,总觉得马匹累的不像平常,于是率军停下休息的时候,将包裹展开看了看。
这一看,可是让他大吃一惊,贤妃娘娘是生怕他在野外饿到吃不上饭,偷偷塞了好几袋子的糕点。
只是她这常年住在深宫中的人不知,这糕点在野外慌了一天,第二日便吃不了了。
更何况越往南走天气越热,怕的是一夜之间就馊了。
宋清梦无奈的抱着手中的糕点,欲哭无泪的笑了笑,刚刚抬眼,就看见自家殿下威风凛凛,一袭紫衣的向自己走过来。
“看,本君今日怎么样?”褚星河调侃道。
宋清梦扫了一眼,便笑开了,道:“殿下这些心思,总是不用到对的地方。”
“何为对的地方啊?”褚星河抽出扇子道:“本君一整日没有怨声载道,是不是成长了很多?”
宋清梦闻声,转过去打量了他一会儿,佯装思考道:“还是那身衣服,还是那般模样,有什么变了?”
褚星河挑眉,道:“清梦发现我这衣服的玄机了?本君深感欣慰啊。”
宋清梦轻笑一声道:“殿下今日马不停蹄的在臣伞的一侧跑,难道不是生怕臣看不出来吗?”
“这倒是,”褚星河眯起眼睛,抬手勾上宋清梦的脖子道:“但我还是对你的回答不满意。”
宋清梦转头,挑眉看向他。
“嗯,殿下是成熟了,从前是撩拨,现在是光明正大的揩油。”
说到这个,他突然想起早上褚仲穆拍褚星河的那一下,动作极轻,但他分明看见有东西似乎被褚星河卷进了衣裙里,登时不解。
褚星河见他这个表情,也懂了他的意思道:“你还在想早上的事情吗?太子哥哥?”
宋清梦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敛起笑意,沉默道:“太子殿下那话说的太奇怪了,白鹤无声,苍云息影......”
那是他令他名动京城的一首诗,也是他贤才少生名号来的原因,整个京城,谁不知道世子爷有一颗物外行藏的心?
分别统共没有几句话,褚仲穆在被催促时重新提起这句话就越发显得蹊跷。
“况且,唯一能同这首诗联系起来的不就是......”
褚星河道:“是四哥。”
他本想着调侃两句吃醋与否的话题,可看着宋清梦如此低落,也不好再佯装轻松的打趣。
褚星河憋了一天,其实就是希望宋清梦不要看见,虽说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如今也再也分不开,可是还是希望自己担心的人,能少有一些担心的事情。
所以看不见最好,即使看见了,也不想让他糟心。
毕竟大业是安国公交予自己的,而褚仲穆只是他自己的。
“我虽然不知道四哥做了什么,但一定不是能拿的上台面的事情,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只怕再回长安,是一场血战。”
听他这么说,宋清梦松了口气。
其实他不怕那些看不见底的深渊,要说怕,其实只是那未知的一切。
人们恐惧的是恐惧本身,未知才是最令人惊恐的东西,因为不知道结局,不知道背后究竟是谁,才会如履薄冰。
如今既然褚星河已经猜到真正的幕后主使,接下来的大干一场就是最简单的事了。
“来时便已经看尽长安花,殿下,你且放心,有我姐姐和太公在,自然不会让四殿下坐到龙台之上。”
褚星河看向他,仰头喝了一口水道:“长安花千岁盛,一见便误了终生,遇你之前,我以为长安花都不过雁荡楼的碧华,实在谈不上兴趣。幸得有你,长安花是昙花,也值了。”
宋清梦听着,勾起嘴角道:“殿下又在说胡话了,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可是听懂我的意思了?”
褚星河看向他,眸中愈发深刻,仿佛想将这人在这时狠狠烙印在自己的脑海中,一辈子也不放出去。
“没,”半晌后,他说道。
天边一轮孤月缓缓升起,脚边的溪水越来越狰狞,前朝往事又或者今朝新梦,尽在杯酒之中。
“我只是想,是你真好。”
宋清梦看向他,心头一悸,心说:“今生得遇你,何尝不是我的幸运。”
一生得一知己,天下和美人,都拥入龙台。
然而他却没有像心里想的那般去说,反而侃笑道:“我过去一直以为,见惯了儿女长情,也不过是男人的龌龊、女人的受迫,心中有所期待的人,不会眷恋于此。”
“可殿下不一样,殿下叫我心中的期待和眷恋,都随你去了。”
褚星河闻声,登时耳尖便红了,红的透透的。
宋清梦看着他这副没出息的模样,牵起嘴角笑了。
对付殿下这种平日里总喜欢挑逗,良方便是以牙还牙,以毒攻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