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现在怕安国公怕得很,都彻又奉他的命去查清宋家一事,自然不敢怠慢,但是官职太低,查许多卷宗的时候权限不够,恰巧赶上前任刑部尚书年岁已高要告老还乡,于是都彻就稀里糊涂的升了官。
无功不受禄,他也知道承了谁的情才能坐上来,往日和宋清梦又交好,也不能叫自己的好友蒙受冤屈,于是办起案子来那是三管齐下,和常罄恩两个人在徽文堂,一办就是三天三夜。
只不过,一个人忙着自己婚礼的准备,另一个忙着管别人家案子。
那日退朝他便感觉西沙账簿的案子不对劲儿,如若真是常罄恩所为,他完全没有必要对西沙事宜这么上心,而且就算是要证明自己的清白,也没有必要入赘到郁家。
他想了半宿,终于叫自己逮到个端倪来,眼见着真相快要水落石出,连忙派人以共同办公之由邀请常罄恩到徽文堂一叙。
常罄恩自然也乐哉,事实上,自从太子殿下应允了这桩婚事之后,他整日里就没有不喜悦的时候,见谁都能温馨的打个招呼,黑眼圈挂在脸上,也不显得疲惫。
褚星河的腿疾未愈,成日里使唤宋清梦做这做那,奇怪的是一到方便的时候,这人仿佛突然好了,还叫宋清梦把门关严,切不可偷偷看他。
宋清梦无奈的关上门,还要充作侍卫帮他拦人,不过他也不抱怨,反倒觉得有些好笑,自在其中。
彼时常罄恩正在说这两人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宋清梦还没来得及还嘴,刑部那位新提上来的侍郎便赶了过来,说道:“常大人,征南将军,都大人有请。”
自打那日之后,宋清梦便新得了一个“征南将军”的头衔,也因此,手中握了朝廷二十万的奇兵,可见太子殿下对他以及南海的重视程度。
他和常罄恩对视了一眼,二人点点头,便要过去,就听身后的褚星河喊道:“小舅舅!你又始乱终弃!”
对此,常罄恩挑了挑眉,转身先朝门外走去,对于此举已经是见惯不惯了。
从前的褚星河受多大的伤都能独当一面,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非常佩服这位九殿下。
他身在宫中,有京城第一纨绔子弟这响当当的名头,可这名头真正怎么来的,又是不是属实,常罄恩却比谁都清楚。
褚星河的心里到底有什么,他也最为清楚。
“殿下,人家都大人也没请你,我要是带你去将人吓坏了可怎么办?到时候就得您亲自查案了。”宋清梦靠着墙边,调侃道。
褚星河抬头看他,道:“那你说说,你们去哪里?多长时间?什么时候回?回了之后去哪儿?去了之后做什么?”
宋清梦被他问的愣了下,歪了歪头道:“殿下这是出于什么身份来问的呢?本王可没有义务挨个回答。”
本王?
褚星河挑起一边眉头,打开扇子,扇飞了几片将将要落在他手上的雪花,酝酿道。
“世子殿下日理万机,孤自然是身为独守空房的娇娘身份问的,不知道殿下满不满意这个答案?”褚星河扇子插在车撵上,向前行了几步,到宋清梦面前,抬起头,凑近问他。
宋清梦听了,禁不住有些脸红,随着和褚星河这人愈发相熟,自己那平时不爱拿出来的小性子也随着不设防而露了出来,时不时的也喜欢同褚星河调侃两句,但是他越来越发现,自己在这方面的造诣还是远远不如这位九殿下。
“什么独守空房啊...”
褚星河这会儿来劲儿了,道:“你且说是不是?若是将我一人放在这大院中,我怎么回去?万一你们喝高了跑去什么雁荡楼之类的地方,我多可怜啊,只能坐在大雪漫天的庭院里面一人独酌月色......”
“倒时候又不知道你回不回来,人家侍卫过来同我说‘九殿下,我送您回府吧。’然后我再说不行,要等世子殿下回来,可是世子殿下根本就不记得我,我就更可怜了,和独守空房有什么区别?”
宋清梦见他又演上了,门外的常罄恩也听的一清二楚,他可了解褚星河这人,若是自己想要的东西,那脸皮也没什么大用,如何取舍做的可清楚了。
于是回眸对上宋清梦一双没辙的眼睛,笑道:“你就带着他吧,要不然闹的没完没了,回头来还要指着你的不是。”
要说宋清梦这一双眼睛,乃是人人看了都会一惊的含情眸,平日里哪怕什么都不做,也有叫人为之心动的能力,光是坐在那里,被轻轻的瞥一眼,就算是此生的福气了。
褚星河想到这里,勾起嘴角,看着这双眼睛的主人只能笑笑过来推自己,笑意更深了。
原本京城百官只当九殿下和世子殿下不和来着,直到那日太公街上褚星河背着宋清梦走了小半个时辰也不撒手,再加上朝堂上的百般维护,不叫人议论些什么,都害人空长了一张嘴。
都大人接连几次都成了最近的见证者,站在徽文堂迎接常罄恩的时候看见褚星河,也不显意外,还很贴心的提前预定了一楼的房间,以免九殿下行动不便。
“都大人也是有心了。”褚星河道。
都彻摆摆手,“殿下不必如此,要说查案一事臣还要感谢殿下提供的线索,不过似乎顺藤摸瓜摸到了个烂瓜,这几日好好一查,真觉对不住常大人。”
他说着,朝常罄恩看过去,眼中尽是真诚的抱歉,不似虚假。
常罄恩见状也不计较,打趣道:“幸好都大人及时收手,否则今日常某这大婚便要在典狱司里办了。”
都彻连忙道:“常大人此言叫都某更感羞愧,若不是我一言害了事,只怕如今常大人已经去骠骑营提亲了。”
二人相视一笑,都明白他言语中的意思。
事实上当真如此,如若那日都彻没有将罪状推向常罄恩,他起初想的确实是要去提亲,可如果真这么一来,本就被太子殿下怀疑的常家又要领来个不受朝廷控制的西沙郁家,常罄恩这谋反的罪状也便快坐实了。
所以当日灵机一动,想出入赘这个主意。
而他没想到的是,褚星河先他一步料到了这个局面,暗地里同常瑶联系上,提前准备好了这个万无一失的惊喜。
常罄恩没有问他为什么,其实知道,褚星河是为了报答他十多年前的一句“信任”。
“入赘也没什么不好的,郁将军为国立下赫赫战功,本就应当受同男子一般的礼仪对待,我既心悦于她,谁娶谁本就不重要。”他这一番话说的通透,也不难看出当真有百般深情。
说起来常罄恩在京城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世家小姐看中的除却陛下的几个儿子,受到最多爱慕的也就是他和宋清梦了。
眼下常罄恩已经订婚,只剩宋清梦这一个香饽饽,安国公又手握如此强权,很多人自然便暗地里围了上来,只怕若不是陛下离世,那些人都要光明正大的上门提亲了。
这来一个褚星河就像怨妇一样盯着他看一天,还要将他在雁荡楼吻自己的事情拿出来溜一番,宋清梦本就不好解释那日为什么那么做,这下更是跳进黄河洗不清,当真像个始乱终弃的人渣了。
国之大事在急,纵使安国公也对有些人家的小姐心动,想许配给自己的嫡外孙,仍旧被宋清梦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虽说儿女情长不可乱了家国天下,但是眼下常罄恩一副沉浸在幸福中的模样也属实叫他有些羡慕,脑海里突如其来蹦出个这样的想法,他被吓了一跳,慌忙将自己从发呆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常大人这一席话说的不假,只怕叫人议论起来,就未必是件好事了。”都彻忧虑道。
“无妨,”常罄恩说:“其实我早已想过,如若当真入赘的话,储君并不会再让我掌礼部多久,而我也无心再被卷入争端,只想到西沙寻一处风水宝地,同夫人一起做个闲散的江湖浪客,便足够了。”
他顿了顿道:“...入朝...为官,这些其实并不是我最想做的,只是碍于父亲的期望而做到这里,但是...”
他话锋一转:“如若都大人不查清楚,我自然也没做好进地牢的打算。”
都彻听了这话,摸了摸头,紧接着走到桌子旁,拿来两本账簿递给他说:“大人莫责怪,那日我发觉有些蹊跷,于是将这两本账簿重新对比了一番,终于发现那隐隐不对的地方,这才将二位请了过来。”
他说完,只听不远处坐着的人“哼”的一声,都彻回头,只见褚星河旁若无人的打开扇子,偏头不看自己,顿时明白了,连忙找补道:“三位,是三位!尤其是殿下,若没有殿下就没有现在的我。”
褚星河满意的合上扇子,道:“这才对,既然答对,我便给你个奖励。其实你所要查清楚的蹊跷,我倒是猜了个大概。”
“您说。”
“你是不是发现,第二本账簿同第一本字迹几乎出于同一人所为,所以才断定此案同常大人脱不开关系,然后紧接着又发现两本账簿都有几页被明显的销毁,销毁的数目正好又对得上西沙缺的数量?”
“正是!”都彻看向他,眼中不乏激动的崇拜。
褚星河点点头道:“这就是我那位太子哥哥的厉害之处了,又或者不是他,而是那位垂帘听政的皇后娘娘所为。”
“他所用之人,必有他人无可代替之处,而她也深知每个人最为拿不上台面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