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打斗愈演愈烈,声音越来越近。各色法器的光芒透过窗棂,映在帘胧上,形成一片千变万幻的流光掠影。
有人焦急地叩门,“二师兄,还没好吗?我们撑不住了!大师姐伤得不轻。”
申屠无咎邪气地勾起一边唇角:打得这么激烈,崑崙墟动真格的啊。笑死人,鼎香阁存在了这么多年,崑崙墟、涿光山等仙门采买炉鼎的时候,也没瞧见有谁敢站出来说这不合规矩,采补修为不是正道。误抓了一个装穷的仙二代,差点炼成炉鼎,就出动那么多人来伸张正义?
他慢条斯理地检查了一下传送阵,提着莫惊春站到阵法的中间,随口敷衍门外那人:“快了。”
他会用最快的速度离开。毕竟他的心腹属下又没了,没有人为他摇旗呐喊,打赢了也是大师姐的功劳,何况还打不赢。
就是现在,莫惊春双手指诀变幻:惊雷诀、再接一个五雷斩妖印。
传送阵的光幕亮起的一刹那,滚滚雷霆将申屠无咎劈了一个措手不及,他不得不松开莫惊春,祭出法器护体。作为魅妖和人类的后代,斩妖印对他有伤害加成。
莫惊春就地一个懒驴打滚,赶在光幕闭合之前滚出两丈远,完全脱离传送范围。
修真界常识:传送阵一旦启动,就无法停止。此时,阵内的人数必须≥1(大于等于1),至少要有一个人被传送成功才行。假设只剩一个人,这个人就会被传送阵强制留在光幕之内,直到有其他人进入传送范围、或者完成本次传送为止。
简单点说,只要莫惊春不在传送范围之内,哪怕申屠无咎气得跳脚,恨不得立刻追出来砍死她。也会被阵法限制行动,走不出光幕的范围,直到被强行送走,传送到另一个地方,申屠无咎才能重获自由。
莫惊春:我凭本事摆脱大魔头,就是这么机智。
然后,她傻眼了。
屋顶、申屠无咎的法器、以及传送阵都被狂暴的雷电劈坏,传送光幕闪烁了几下,就彻底熄灭。不断坠落的碎瓦片、法器残骸、焦黑木屑之中,申屠无咎横刀,用一种要吃人的猛兽一般的凶恶目光望过来。
莫惊春不可置信:《高级阵法详解》之中明确记载——传送阵具备非常严密的防御机制,以及强大的续航能力。阵法一旦启动,不会因任何外力而终止,纵使有人攻击阵法、破坏阵法,本次传送也必将顺利完成。
骗人!
这个传送阵居然一点防御措施都没做!这是什么豆腐渣工程?!
奸商坑死人不偿命。
申屠无咎手中的反骨刀发出低鸣,刀锋上红芒暴涨,仿佛有意识的活物,在主人的手中扭来扭去。他的双眼变作血瞳:“你可以选一种死法。”
听外边斗法的动静,附近有不少修士。
莫惊春体内的灵力几乎消耗殆尽,只有手指能自由活动,她勉强捏了一个御风诀,一边艰难地躲闪,一边扯着嗓子夸张地大喊:“哇,天玄金!这是、天玄金重剑!还有好多灵石……”
话音未落,一道流光轰塌墙壁,斜斜地落在莫惊春的身侧。
墙砖和尘土齐飞。莫惊春定睛一看,身侧是半截断剑,折断的剑尖还兀自插在地板上嗡嗡颤动。可怜她全身都被绑着,为了避免世上多一桩乱刀分尸的惨案,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险些撞上去。
下一秒,十几个剑修涌过来。有的立在残破的墙头,有的站在半塌的屋顶,有几个御剑当空,凭借那一双诡异不祥的血瞳,认出了申屠无咎这位大魔头,直接开打。
有三个剑修一起落在已经不成形的卧房中,其中一人东张西望,四处翻找。另外两人比较矜持,只用目光暗暗观察。他们三个穿着样式相同的杏色道袍,高冠束发,腰间缀着太极双鱼佩。是崑崙墟的弟子。
“哪有天玄金?”
“天玄金重剑在何处?”
四处翻找的那位崑崙墟弟子在暖玉床边发现一只储物盒,使用暴力强拆打开,惊叹:“真有许多灵石!”
莫惊春:剑修果然是最快的。
天玄金是铸造本命剑、提升灵剑品阶最好的材料之一,她就不信剑修听了不动心。
申屠无咎随身携带的那把剑,因为镀了一层天玄金,金灿灿亮闪闪的,引来一众剑修疯狂争抢。
很快,梁倒屋塌,卧房被夷为平地。申屠无咎顷刻间反杀四人,后背上多了三道剑伤,皮肉翻卷,鲜血淋漓,却死活不肯让任何人触碰莫问的那把旧剑。
莫惊春挣不开绳子,无法使用遁术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又被灵兽驿的空间结界阻挡,就连跑都跑不远,越看越来气。申屠无咎给她下诅咒的时候也未曾手软,打得她死去活来,现在对着一柄剑装模作样,委实可笑。
她捏了个剑诀,暗戳戳地一引,那把剑自动飞出剑鞘,抛弃了申屠无咎。
由于莫惊春此刻灵力不足,剑飞得摇摇欲坠、歪歪斜斜,被一个长着一双大刀眉,浓密的络腮胡须淹没了唇角,自带一股土匪头子气质的散修一把抓在手中。
对方握着那柄剑,凝神掂了掂分量,一双大刀眉拧成小重山,“这不是天玄金重剑,只薄薄地镀了一层。”
莫惊春咸鱼一般瘫在远离战场的角落里:想什么呢?一把新手专用的剑,能镀上一层天玄金已经堪称奢侈了。
申屠无咎积压的怒气像火山一样喷发,他徒手撕了两名剑修,在溅落的血雨中紧紧捏住剑鞘,深深地看了莫惊春一眼。
这个距离,非常安全。
莫惊春扬起下颌:“看什么看?认不出你失散多年的亲爹?”
申屠无咎冷哼一声,身影化作一团红色的龙卷风,一连掀飞数人,冲出重围。
大刀眉把重剑抛给其他剑修,每个剑修看过以后都难掩失望之色。发现上当受骗,他们徒手折断那把剑,丢在地上,纷纷走向莫惊春所在的方位。
大刀眉沉声开口:“刚才是你在喊?”
莫惊春干咳一声,修长如玉的手指猝然弯曲,是个抱歉的手势:“道友,这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在下看错了。原来只是镀了一层天玄金啊。”
众人面面相觑。
大刀眉逼近一步:“你耍我们?活腻歪了?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唐继威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他原本就生得人高马大,外加肤色偏黑,压迫感十足。
旁边的人立即拉住他:“唐大哥,虽然没有天玄金重剑,但此人是个极品炉鼎,比天玄金还稀有的那种。最少值这个数。不要杀,把他全须全尾的弄去拍卖场,大伙儿发一笔横财。”
唐继威将信将疑,大刀眉微蹙。
拉住他的那个人腰间飞起一柄绿莹莹的小剑,剑尖去挑莫惊春的衣襟。同时嘴唇微动,似乎在说话,但没有声音。
“他身上有合欢印。我的蛊虫能感知到。脱光了衣裳让合欢印显出来,唐大哥一看就明白。”
这是传音入密,将音波凝成一线送入耳中,只有唐继威能听见。
莫惊春满身尘土,背靠着结界石,面前都是人。她勉强躲了一下,绿色小剑如影随形,很快又贴上来。虽然不知道对面那个散修在说什么,但看动作,对方居然想挑开她的衣襟。
她咬牙凝聚起最后一丝灵力,做了最坏的打算:能劈几个算几个,拉人垫背我不累。这种人贩子少几个,世界更美好。实在不行,碎了金丹,她可以劈遍全场。
唐继威一直盯着莫惊春,忽然拨开了绿色小剑,道:“冯超,不用看了。”
莫惊春有些意外地瞥了唐继威一眼。
一个不留神,冯超对她使用了清洁术。这种行为极其无礼,通常是关系十分亲厚的人,比如父母兄弟姐妹、准道侣、小情人、至交好友之间发现对方灰头土脸,才会用这个小法术帮忙清洁。
冯超细细观察莫惊春的身形和长相,一阵面红耳赤,气息微乱,传音道:“嘿嘿,唐大哥不想看,我想看,得确认确认合欢印的位置。”
冯超以为莫惊春身上的绳子是捆仙绳,一个没什么威胁的炉鼎而已,直接伸手去拽她的腰带。
莫惊春掐诀,一道灭魔紫雷劈过去。
命悬一线,冯超迅速扯过身旁的魔犬,当做肉盾挡了一下。魔犬被紫色的雷电击中,眨眼之间,全身的皮毛在雷火中焚烧殆尽。浓烟滚滚,魔犬凄厉哀嚎着,咳出了一小块焦黑带血的东西。
唐继威不顾危险,抱住那条魔犬,替它分担了一部分雷电。头发根根竖起,胡须怒张,看上去更凶、更不像好人了。
那一小块焦黑的东西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一名崑崙墟弟子的脚边。
他低头一看,顿时毛骨悚然,那是人类的小指——食人的魔犬,大刀眉剑修,口头禅“活腻歪了”……种种巧合,让他联想到仙盟通缉榜上排名第二十八的唐狗剩。一位收钱办事的杀手,灭门狂魔。
莫惊春也不好过,她压榨了体内最后的灵力,又预备了两道灭魔紫雷。灵力枯竭,灵脉、金丹都在隐隐作痛,仿佛随时会裂开。疼得她直冒冷汗。
唐继威将受伤的魔犬收进灵兽袋,心有余悸地说:“冯兄,你看走眼了,哪有雷灵根的炉鼎?”
冯超语气笃定:“唐大哥有所不知,这雷灵根的炉鼎,一般人的确无福消受。需得修为碾压上五个大境界,享用起来,就和雷劫过后的天道馈赠一样,可以提纯灵根、淬炼体质、增进修为,总之,是妙用无穷的好东西,稀罕金贵着呢。”
他顿了顿,又道:“可惜是个男子,咱们不好这一口。小妹的修为,也碰不得。不如弄到地下拍卖场去,交换天玄金,足够咱们人手一柄好剑。”
有人调笑:“不好这一口,你脸红什么?”
冯超舔了一下嘴唇:“他这细腰。真他娘的好看。”
他掏出一件麻袋形状的法器,招呼同伴,想把莫惊春装进去。
“都过来搭把手,别怕,他灵力耗尽了,劈不出雷。小心点,娘们都喜欢俊俏的,破了相可卖不上好价钱。”
麻袋一凑近,莫惊春闻到一股子牛粪味,还隐隐传出嘶哑啜泣的声音。这不是灵兽袋吧?不是吧!哪来的散修,这么不讲究,用灵兽袋装大活人,还装了好几个。
她手指在地面上用力一撑,整个人贴地弹起,躲在全场修为最高的崑崙墟弟子的身后。神色一如既往地冷若冰霜,眼尾却浮着一抹绯丽的潮红。
“卖上好价钱,给你买棺材。”
冯超挑眉:“好好一个美人,怎么就长了一张嘴。”
那位崑崙墟的弟子怔愣一下,手中长剑横扫,逼退众人,“你们这样不太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