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绫迅速用袖角抹了把眼泪,也不管是否擦疼了脸。她声音有些抽噎:“我都搬完了。”
余峥一见她这种不卑不亢的样子,更是来劲了,语气飞扬:“你现在是个打杂的,你唯一要做的,就是服从我的命令。我允许你哭了吗,你就在这里哭!”
文落诗震惊,随即一阵愤怒涌上心头。
常绫捂着脸,抽噎着道:“对不起,我没有……”
“就你会卖惨啊?你现在哭,是在告诉我,你什么都是对的,而有问题的是我?”余峥仰着脖子大吼,声彻云霄。
常绫只是一个劲地摇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双手有些颤抖,双眼勉强睁着。
余峥走上前一伸手,一颗刚从常绫眼角处落下的眼泪,在紫光的包围下,飞到了他的手掌中。
他对着手掌中的泪珠“呸”了一声,吐了口吐沫,又狠狠甩了甩手:“遇到点事就哭,眼泪可真够廉价的。”
事情发展到这种情况,常绫根本顾不上什么所谓尊严了,只能一个劲地点头,全盘认可余峥所说。
——并不为因为自己错了,而是只为了他能不继续说下去。
窗外,文落诗扫视了一圈四周,发现没有别人后,便道:“长晓,我有个不情之请。”
长晓颇为意外:“无妨,你讲。”
文落诗叹了口气。
“若有以后,我余家人盯上,甚至因得罪了一些高官而被抓捕入狱,请你一定装作不认识我,什么也别管我,过好你自己的日子。”
说罢,她显露出身形。
几乎是同一瞬间,长晓也显露身形,极为震惊地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
接下来,只见那合上一半的房门,被文落诗猛地一脚踹开。
在屋内二人和屋外长晓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噼里啪啦几声响起,文落诗已经扇了余峥四个大耳光。
随着清脆的四道响声落下,场面安静了很久。直到余峥看见,眼前站了一个陌生的小姑娘,挡在常绫面前,才渐渐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被打了。
而这个陌生的姑娘,顶着一张闲雅绝美的脸,眼神中却是冷意溢出,直逼面前人的胸口。她似乎充满不屑,拍了拍手上的灰,十分随意道:“倒是打疼了我的手了。回头你还得还这笔债。”
这一场变故发生得太快,余峥被打懵了。
他从来都是打骂别人,从小养尊处优,何曾有人对他动过手?到现在,他依旧停留在震惊中,感受着脸上渐渐烧起的疼痛,完全不相信自己被打这个事实。
直到长晓推门声响起,余峥才渐渐回过神来。
“你刚刚打我?”
“嗯,你说了四句恶心的话,我就打了你四下,不多不少。”文落诗坦然道。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再次走上前去,“啪”一声,又打了他一个巴掌。
“对哦,我怎么之前没想到呢?现在我可以不计较手疼的事情了。”
常绫却反应过来,匆忙从地上起身,惊道:“落诗?”
文落诗点头:“最近形势不太妙,我怕你出事,特意寻来这里看看你。”
常绫眨眨眼睛,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虽然不知道她是在震惊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还是在震惊自己方才的壮举,总之,文落诗的目的,是把常绫带走。
“走,这段时间,你先跟我住,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长晓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文落诗身边,颇为无奈地看着她,同时又有些欣慰。半晌,他对常绫道:“常绫姑娘,好久不见,你怕是受苦了。”
可没等常绫回答,余峥已经满手氤氲着紫光,准备向他们袭来。
真是跟那什么尹岐一个德行。文落诗不以为意,左袖一拂,划出一道浓郁的粉烟,直接把还未成形的紫光全部击碎了。
余峥施法不成,反被破功,一时恼羞成怒:“这里是我寻光之地,你们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在我这里放肆?”
文落诗看着他好笑,故意把语气放软:“呦,你知道吗?一个弱者,往往手无缚鸡之力的时候,才会说出恐吓对方的话。”
长晓见文落诗已经骂得挺到位了,本来满腔愤怒,现在便也不着急了,在一旁问道:“你是这里的总管事?”
余峥怒极:“是啊!我教训自己班里的人,轮得着你来管?”
文落诗本来想直接带走常绫,不多说废话,可如今余峥拒不认错,就别怪她用上自己极强的吵架技能了。
“哦,那按你这么说,那堆箱子有剧装科的人来管,出门采买也有专门的人负责,轮得着常绫来做?这不明摆着仗势欺人呢吗?就觉得常绫好欺负是吧?好啊,你欺负人家是理所应当,那我现在欺负你,我也觉得挺顺理成章的。”
文落诗手中凝聚了一团粉烟,正想向余峥挥去,却被长晓拦下。
“可以了,没必要在他身上消耗精力。”
文落诗却不打算听长晓的。
“和讲道理的人吵架才有用,你和他吵没用。以理服人得建立双方都有脑子的基础上,但现在对方没脑子。”
文落诗想想也是,收了手。
她本以为,长晓是劝她到此为止。
谁知,接下来,长晓又补充了一句话:“你方才已经做了这么多,这回要来也是我来。”
于是,在一阵惨叫声中,余峥的左手紧紧抱着已经快要被蓝光烧焦的右手,倒坐在地。那团蓝光渐渐变弱,却余留着不散的星星点点,不断折磨着他。
长晓收了手,转身看向文落诗和常绫:“行了,接下来一个月,他的右手算是废了。”
常绫再次呆住。
文落诗震惊许久,反应过来之后,却嘴角一扬。
她知道,长晓懂她。
方才余峥用右手抓过常绫的眼泪,并借机折损了常绫的人格,他最该废的,除了被文落诗扇了五个巴掌的那张嘴之外,就是这只右手。
她牵过常绫的手,走到余峥面前,以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冷冷看着他:“本来不想跟你废话,但是,有句话,我不说不痛快。”
她轻轻俯下身,有些轻蔑地看着挣扎抬头的余峥,平静说道:
“难过,是这世界生灵的一种基本情绪,而哭,是这种情绪的体现。仅此而已,并不代表谁在示弱,也不代表谁天生软弱。更何况,常绫没有当着别人的面哭,自己选择找个无人的地方发泄情绪、调整心态。她哭,是她本身的权利,不是你仗势欺人的捷径,也不是你倚老卖老的手段。
“常绫跟我说过,你年长,且资历深,大家都敬重你,句句听你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你这些日常生活中看不起别人的行为,和随意侮辱别人的口吻,都是理所应当的。常绫这种小辈被你训的时候,你可能会感到一种居于人上的满足感,甚至美其名曰严格。但是好巧不巧,你今天碰上我,这套空虚的架子,对我没用。
“最后再补一句,‘廉价’这个词,用来描述你的行为举止,还差不多。”
文落诗说完,咽了口吐沫,润了润嘴唇。
对于这种气急败坏而疯狂的人,平静地诛了他的心,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这些日子以来,她经历了太多往日平静生活中不可能遇上的人,和各种千奇百怪的事。她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只会用情绪解决问题的姑娘了。
然后,她一挥手,余峥的身体周围出现了一团粉烟,把他牢牢缚在身后的柱子上。任凭他如何挣脱,都没办法再移动身体。
常绫在一旁,满眼感动地看着文落诗。
余峥仿佛受到了这些年来最大的冲击,看了看萦绕在身体周围的粉烟,恶狠狠盯着文落诗,用那只幸免的左手指着常绫,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管你说什么有的没的,就凭我所修之道名为熙光,她这种小蝼蚁,就应该屈从于我!没看到我的法力是什么颜色的?我告诉你,无论你再怎么贬低我,我走在街上,就是比你和她直得起腰!”
文落诗被噎住,倒不是因为她害怕,而是因为她震惊于对方把各道之间的鄙视摆在明面上,还振振有词。
同时,她明显感受到,身旁的常绫,手抖了一下。
这种情境下,她总不能把那套道业不该分高低的理论给余峥讲一遍,她凭什么浪费这个时间,而且对这种层级观念根深蒂固的人来说,也肯定对牛弹琴。
就在文落诗犹豫之时,长晓动了手。
他没说话,但是直接一道蓝光过去,彻底封住了余峥的口。
“既然已经不会说人话了,那就别说。”
于是,世界安静了。
长晓转过头,有点心疼地看着文落诗:“别跟他废话了,生气伤了自己的身子多不值当。”接着,他对常绫道:“常绫姑娘,先离开这里吧,起码出去透透气,歇一歇。”
文落诗也点头,拉着常绫出了房门,徒留一个余峥在昏暗的屋内,干瞪眼干急眼,却只能看着房门一点点关上。文落诗忽然想到什么,在屋子周围下了个结界,保证余峥无法听到外面的声音,一般人也没办法进入屋子。
其实文落诗心里也不知道这样行不行,毕竟一个戏班的总管事,就这么给关起来了。她也拿不准自己做的事情是否该有个度,而那个度又在哪里。
她看向长晓,看他一脸泰然自若,像是有足够的底气,不慌不忙,有一种独属于他的沉着气质。
她总觉得,只要长晓在,这件事情总能找到合适的收场办法。
宝贝们这就是职场霸凌。如果遇到,千万不要像常绫一样忍气吞声,也最好别学文落诗长晓这种暴力解决(毕竟咱在现代 不是古代奇幻的世界观里),保留好证据,走法律途径。
*
忽然想起前两天上八仙榜,被分进爽文的标签下了,我当时寻思着我跟这个标签也没啥关系啊,直到我审稿审到这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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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寒声不解戏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