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冬雪煮酒 第4章 江洲栖懒鹤

卿鹤蹲在屋顶，偶尔扑腾一下翅膀，很是悠闲的晒着太阳。

“卿儿。”江栖朝头顶喊了一声，卿鹤全当做没听见。“下来了。”

“小鹤又闹脾气啦？”蕴华仙子的侍女刚接过药包，忍不住捂着嘴悄悄笑。

江栖此刻眼中满是宠溺与无奈，得不到回应只得摇摇头叹气。

卿鹤换了个角度，晒得均匀，并且完全不想搭理他。

鹤也是有脾气的！得哄！

“昨夜不过凶了他一句，今日便跟我闹脾气了。”江栖又看了一眼头顶，小侍女竟从这个动作中看出了一丝诡异至极非常不适合他的委屈。

也就是有关这只大白鹤，江栖仿佛都是没有底线的宠着他，连话都说的多。

小侍女俏皮的吐吐舌头，道：“那仙君还不赶紧去哄？”说罢便向他道了谢，掐诀离开了。

待她离去，江栖揉着眉心饮了一口茶。

谁成想，整个仙宫最多仙子芳心暗许，冷心冷面表情少话更少的敛月仙尊——清光上仙江栖，此刻却得扒着窗台，苦苦想着哄鹤的方法。

“卿儿，蕴华仙子的小侍已经走了，该下来了罢。”他继续孜孜不倦地喊。

鸟儿扑腾的声音响起，须臾才有一只大白鹤飞下来，用脑袋推开虚虚掩着的窗，慢吞吞踱着步子走了进来。

卿鹤，可是整个仙宫最高贵最好看最优雅也是被养得最娇气的一只大鹤。先前江栖特地将自己宫殿里所有有窗户的墙都拆了重修一遍，就是为了安上更大的窗户方便大白鹤进出。

看见大鹤走进来，江栖眉目立时柔和了许多。他是属于那种笑起来很好看，不笑时眉目就变得冷冽，仿佛往外源源不断冒着能冻死人的冷气的长相，偏偏他又不喜欢笑，全身上下都泛着旁人勿近的气息。

唯有这只大白鹤，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在江栖生气的时候还敢给他摆脸色瞧的。

偏生谁都不敢惹。

此刻，被宠得几乎要无法无天的大白鹤却是一大步一小退，非常非常缓慢往屋里蹭。

江栖向他招手：“卿儿，过来。”

大白鹤的羽毛耷拉着，肉眼可见的不情愿。江栖便站起身来走过去。“好卿儿，还生气？”

大白鹤周身泛起点点荧光，转而竟变成了一个看上去二十上下的青年，散开一头灰色长发，赤着双足，只随意披了一件白色长袍松松散散挂在身上。

江栖非常熟练地取下自己外衫，裹在他身上仔仔细细系好。

“都和你说了，别这么穿，会冷。”江栖揉揉卿鹤白皙的脸颊。卿鹤有一双尤其漂亮的凤眼儿，他微微低着头，只用凤眼去盯他，幽怨的眼神显得楚楚可怜。

“我又不怕冷。”他负气似的偏过头去，后退一步。江栖便向前一步。他就又退一步，江栖再上前，如此反复，不过半晌卿鹤的后腰已经抵上了窗台。

江栖就着这个姿势俯首亲他，卿鹤就乖乖站着让他亲，待得自己气息微乱时，方才仰头躲了开来。

江栖道：“卿儿是不怕冷，但我心疼。”

卿鹤脸还是红的，轻轻推开他，走到桌子旁坐下，拿起杯子非常凶猛地饮了一口冷茶。

江栖自然而然的从后面抱住他，下颌轻轻抵在卿鹤头顶。

“卿儿，蕴华仙子只不过是近日睡得不太好，来找我拿药，就别生气了好不好？再者她今日又没来，理理我，嗯？”他嗓音低低地，听得卿鹤又忍不住红了耳根子。

但是整个仙宫最高贵最好看最优雅最娇气的大白鹤不可以就此认输。

他侧过头，委委屈屈地说：“她是没来，可你去了。”

还是骑着我去的。

想到这个，便忍不住更加委屈。

江栖好笑的捏捏他耳垂，道：“我若让别的灵禽载我，你岂不是更生气？”

卿鹤拨开他的手，微恼：“少动手动脚的！”转而再次化成了大白鹤，可怜兮兮地蹲在一旁。江栖坐下来，继续朝他招招手。

大白鹤和他对视，最终屈服，蹭过去把脑袋挤进江栖怀里。

他最喜欢靠在江栖的怀里，这让他很舒服，很安心。

江栖温柔的给大白鹤顺着羽毛，好声好气跟他讲道理。

“养了几百年的鱼说炖就给你炖了，住了几百年的宫殿说拆就为你拆了，最喜欢的一件袍子说撕就让你撕了，就连殿中侍候了几百年的小童也为你全部遣散，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哪个不是尽力满足你？卿儿，你瞧，我还对谁这样过？”江栖摸着大白鹤漂亮的羽毛，试图说动他。

卿鹤闻言慢吞吞说道：“你自己要这样的……”

江栖失笑。他无奈摇头：“你啊……是是是，都是我一个人一厢情愿想讨好我们卿鹤大人。卿鹤大人有大量，原谅江某可好？”

卿鹤又化作人形，趴在他膝头，撑起上身去亲他。蜻蜓点水般一个吻，卿鹤依靠着江栖，也不在乎会不会弄脏白色衣衫，就这么坐在地上。

江栖低叹了一声。

“卿儿，你是从桃源洲出来的，我不能让你这层身份被他们知晓……我现在，还不够保护好你。”

卿鹤明白的，他都晓得。

许久，才小声应了一个“嗯”。

卿鹤是从桃源洲出来的。

什么是桃源洲呢，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地位凌驾于三界之上，拥有独立的天地法规，并且与三界隔开单独运行的一个地方，几乎不与任何外界相往来。

复杂点来说，其实桃源洲原本叫做荒境。它不属于任何一个种族的居住地，却又被一个叫天族的族群掌管。

它的来历远比三界长得多。

最初，荒境在混沌中独自飘荡，恶灵滋生，四处乱窜，没有任何生物。不知过了多少个年月，天地之间渐渐形成了一些有灵智的灵体，一部分在地上，一部分在地下。

这就是幽族和天族先祖的雏形。

这些灵体开始学会运用灵力，将天地间的灵气转化为自己的力量，以求在恶灵厮杀的荒境中保存性命。

是以有了修道，有了人族、兽族，各种种族。荒境不再是一片单纯的混沌，开始有日升月落，星辰交替，各种族之间虽然还有厮杀，却也不至于使荒境重新成为生灵涂炭的地方。

天族与幽族渐渐变得强大，代替还未成形的天道稳定荒境秩序。

原本的荒境是一个最为纯粹，弱肉强食的世界。野兽、人类，都只是最原始的动物，甚至恶鬼，大家都一样，茹毛饮血，在血腥中出生，又在血腥中长大、死去。

这是一个真正的，原始的世界。

如果没有那些开了灵智的灵体，或许还要乱上不知多久。

所幸后来天族幽族将荒境里肆虐的恶灵斩杀清除，一起定下了誓约，幽族在荒境背面建立起幽冥，天族在荒境正面建立一个安稳的世界。

自此有了六道轮回，天地法规。

如果就这样安稳下来，那可能就不会有如今三界。

修道者最怕什么？

心魔。

如此运转了几百年，天道终于形成。

天道是这世间绝对的法则，它将要控制世界的稳定。但在此之前它要让整个世界彻彻底底属于它自己。

荒境的生灵以天族为尊，死去的幽魂以幽族为尊，天道不可能会忍受一个不需要它来平衡的世界。

所有生灵安居乐业，没有战乱，没有杀戮，非常的稳定。

这便是不平衡。

所以天道催生了一个新的种族——魔。

魔在最开始，完全依照天道的意志行事，只求将荒境扰乱，这样才能给天道建立自己的规则的机会。

可这时候的天道并不会满足于此，它渴求力量。它将荒境的灵力抽出来用于补足自己。它给魔族开了灵智，自己吸取力量的同时，看着天族彻底衰弱，荒境乌烟瘴气。

便是时候了。

天族在天道的力量下只能说是不堪一击，很快败给魔族。他们在濒死的时候用鲜血绘就了一个巨大的画符阵，祈求天道降下力量，让荒境平衡。

这既是献祭，是祈求，也是锁。

他们当然知道天道的意图。

这个画符阵使天道终于得以降临荒境。它将魔族、人族同荒境分割，自此有了三界。

人界，仙宫，魔地。

幽冥因为其独特的作用自成一体，而荒境从此成为了人族传说中的桃源洲，唯有天族仅剩的后代和一些特殊的族群在这方被切割的小天地生存。

“这是在……讲的，桃源洲？”江栖盘腿坐在榻上，还是少年身形的卿鹤趴在他膝头，张张嘴，江栖就用小签插一个苹果块送至他嘴边。

江栖点点头，道：“这就是世间对桃源洲唯一的记载。后来开始流传一个说法，自桃源洲出来的任何生物，对于三界都是大补的灵药。”

卿鹤忍不住恶寒。

“所以他们会把我的羽毛给拔下来生吃吗？”他眨巴眨巴眼，问江栖。

江栖是怎么回答的呢？

卿鹤记得，当时的日光从江栖身后窗中撒进来，江栖朝他温柔的笑了笑。

他说到，不会的。因为有他在，所以别人不可以，也不可能伤害卿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