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天气晴朗,在操场举行升国旗仪式。燕相北把头发扎在脑后,好歹算是像点样子。
但他还戴了口罩,甚至戴了一副黑框眼镜。
莫执捏着检讨,十分稀罕,小声问:“你近视了?”主要是这黑框眼镜太粗,戴在他脸上不好看。
燕相北扯一扯口罩,又扶一扶镜框,恨不能拿它遮住整张脸:“没。只是稍微遮下脸。”
“戴口罩也是为了遮脸吗?”
“嗯。”燕相北点点头,苦恼地挣扎了下,还是补充,“脸还是有点肿。”嘴角还破了皮,刚结痂,他这张脸现在看着有点凄惨。
莫执皱眉:“一礼拜了还没好。”
燕相北把衣服拉链拉到顶,没再接话。他晚上上班的地方毕竟是个夜总会,就算是他们这种看场子的,也对仪容仪表也有一定要求,他经常往脸上的小伤口上抹什么从余楚立那里借来的粉底啊遮瑕之类的,老这么盖着,好的慢很正常。他习惯了。
没时间给他们再闲聊,上边老师发完言、学生代表发完言就轮到他们念检讨的。莫执先上去,清清嗓子很平淡地念完稿子,再换燕相北上去。他的稿子太长,念到后来他自己都有点不耐烦,下边站着的学生们背三千词的背词,背古诗七十二首的背诗,聊天的聊天,维持纪律的老师都懒得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去。
念完检讨下来,莫执已经把什么不好的事儿全抛脑后,重新雀跃起来:“你来上晚自习的话,晚上会去吃饭的吧?”
燕相北被阳光晃得有点看不清路,明明清晨的阳光并不很猛烈。或许是莫执的眼瞳太亮,他本想说不一定,但最终面对那纯良无害的脸还是败下阵来:“嗯。”
“那我想和你一起去吃饭。”莫执凑他近一点,和他肩并肩,他得到一点儿好就得寸进尺,不好了也不会放弃,死皮赖脸的。但燕相北居然不讨厌这样。反而觉得似乎…很安心。像整个人落到实处。“三楼上了新菜,咱俩一块去试试吧。听说很好吃。”
“好。”
燕相北往边上退两步,莫执说着说着凑过来贴太近,他耳朵烧得慌。
这俩人和好之后又恢复之前一个撩骚一个跳脚的状态。据赵庭所言,他的好同桌总是脸红、耳朵红、脖子红,无语,气噎,像个水壶,隔一阵就要烧开,咕嘟咕嘟冒泡那种。要是燕相北性格再活泼一点,可能会发出传说中的尖锐爆鸣声。可惜没有“要是”,为此几人还啧啧叹息过。
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莫执踩着伴随任课老师话音的铃声跳了起来,任课老师一句“吃饭去吧”才说一半,就看见最后排的男生抓住昏昏欲睡的另一个坐在后门边上的男生的手,把他拉出了教室:“今天必须抢在那帮理科男前面。”
整个教学楼以及道路上在这几秒之内迅速挤满人,无数个学生无视着值周班“不要跑步”的提醒狂奔,很难想象那些在五六楼上课的学生如何是能冲这么快。莫不是开锚点了。莫执来不及吐槽,只拉着燕相北狂奔在第一梯队。没想到这帮人晚上抢饭比中午还疯,明明晚上还少了一部分人抢饭。
大概是因为晚上的好菜比较少吧。
“买菠萝饭吃,”莫执搓了搓手,“这两天新上的,太抢手了。我请你。”
“不用。”燕相北调整气息,在困倦之后跑步他总要头晕,排在莫执后面缓气,很混沌地跟着莫执买同样的菠萝饭。
莫执没能请他吃饭,没气馁,能和燕相北面对面坐着吃饭也挺好。他自我安慰。
吃完饭回教室。燕相北平常这个点一般都在补觉,算是形成了生物钟,到点就困。于是他趴桌上眼睛一闭,没几分钟就睡着了。饱腹睡觉和空腹睡觉对他来说没什么影响,缺觉的人不挑,就像快饿死的人不要求山珍海味,有树皮也能啃树皮。赵庭去厕所放完水回来发现他的同桌已经睡得不省人事,不禁长叹:“他竟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睡觉,我看他今天要完。”
莫执扯张草稿纸算数学,边算边说:“别咒他啊。”
赵庭:“?”
不是。您还挺护人的。
值日领导晃过窗口,见燕相北趴着睡觉,敲了敲窗。
燕相北没反应。
值日领导气得脸有点绿。
赵庭在值日领导的目光下汗流浃背,咽一口口水,拿笔戳一下他同桌。谁知道燕相北竟然翻个身又接着睡了!
这不是在领导的雷区蹦迪是什么。赵庭给他竖个大拇指,佩服,太佩服了。
值日领导的脸彻底绿了。他打开后门,背着手走进教室,把燕相北拽起来,拉去外面谈话。
这才过多久,又谈话上了。
谈完回来,燕相北又面无表情地坐下。
赵庭:“什么事儿啊?”声很小,不仔细听还听不清。
燕相北复述:“晚自习睡觉扣十分,仪容仪表不过关扣十分。我一个礼拜不能上晚自习了。”说完点头:“挺好。”
赵庭:“…”
次日晚上燕相北果然不在。这人才刚上一天晚自习就被赶回家,也是一件奇事。
他不在,莫执看上去兴味索然。
燕相北回家后直接进了卧室,窝到小沙发上睡觉。
燕明没回来。他和他父亲间的相处从他成绩下滑开始就变得很奇怪很尴尬。他白天上学燕明就回家睡觉,他下午快放学燕明就不知道跑去哪里。他们像很熟悉的陌生人,彼此做自己的事情,也不过问。
他今天很累,入睡很快。
他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也许是对那条路太熟悉,当他站定抬头,他发现这是他之前住的地方。对门就是莫执家。他也很熟悉。
“小北哥哥。”
那声音含着一点得意,莫执说:“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尾调上扬,像小时候黏着他说话的调子。
燕相北被这声“小北哥哥”挠红了耳朵。
莫执走上前和他并排,然后拉起他的手说:“去看看呗?”
燕相北还是没有挣扎。被他一拉就跟着走。莫执用空着的左手轻轻一推,门打开。他们进屋。屋里拉着窗帘,有些暗,燕相北想开灯,被莫执制止,很柔和地截住他的手:“可以不开灯么?”
燕相北觉得哪里奇怪,喉结滚动,他作一个吞咽动作。手指微微一动,他没再坚持,最终放下手。
莫执便把燕相北抱住,像是奖励他听话。然后他又微低头把额头抵在燕相北肩膀:“你怎么总是比我高?我一直都在喝牛奶呢。”
燕相北问:“想长得比我高做什么?”
莫执蹭蹭他肩膀:“你说呢?”他紧跟着说:“不许推开我。”这一套他玩得熟练,每回这样一撒娇,燕相北就不会拒绝他。
两个人贴得很紧,燕相北觉得好热,热得他浑身都要烧起来。
“小北哥哥。”
“燕相北。”
莫执紧紧拥着他,“你现在再回答我,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燕相北惊醒了。他喘着粗气,伸手一摸,没忍住“啧”了声。
不管他怎么蒙蔽自己,身体的反应都很诚实。他拿条内裤去洗澡,对那个梦仍旧心有余悸。
在梦里他没有来得及回答那个问题。冷水浇在头顶,他冷静下来想。好像…确实喜欢莫执。那种可以拥抱、接吻的。谈恋爱式的。
毕竟,谁会对自己视若弟弟的、近似亲人的人做这种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