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望鹤昀回去的时候,看到乔瑛坐在沙发上,抱着猫出神。
“在想什么?”他把手里的玩具放到沙发上,问乔瑛。
乔瑛摇摇头,让大乔自己去玩玩具了。
“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帮忙。”望鹤昀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不是什么大事儿。”乔瑛嘟囔着,回了自己房间。
其实他早就可以回去了,但是不知为何,他一直坐在外面,好像在等望鹤昀回来似的。
而且,好像真的望鹤昀回来之后,他就没那么心烦意乱了,仿佛望鹤昀真有办法解决一样。
乔瑛并不是在福利院长大的。他被送到福利院时,已经是记事的年纪,和那些福利院的土著们格格不入。
在乔瑛生活的时代,科技已经发展到了可怖的地步,机器几乎取代了一切,包括生育。只有上层人士,才能够享受生儿育女的乐趣。绝大部分的婴幼儿都是由社会统一抚育,他们共用一个“母亲”,那是一个巨大的圆形机器,仿佛一轮机械的太阳,照耀着初生的生命。
社会并不会精心地培育这些孩子,他们无趣又繁琐的人生早在出生前就被设定好,再批量生产。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如工蜂一样,形成了一种牢不可破又排外的默契。他们互相依偎,紧密相连,不仅是因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母亲,也因为他们有共同的敌人——
那些拥有真正的父母,体会到了真正的爱的孩子们。
从小在福利院长大的孩子们,对待乔瑛,或许是嫉妒又或许是幸灾乐祸,总之态度十分微妙。虽然不至于刻意欺负他,但是下意识的排挤与疏离并没有好过多少。
他的舍友,是一对兄弟。对于他们,乔瑛的印象已经不太深了,但是他始终记得有天晚上,福利院里有个孩子惹了祸,阿姨罚他们一天不许吃饭。到了半夜,所有的孩子们都饿得饥肠辘辘,乔瑛躺在床上,饿得胃里冒酸水,恨不得把床褥抠下来塞进嘴里。
这时,隔壁床那对兄弟坐了起来。乔瑛听见一阵细碎的动静。
“快吃,别被他听见了。”这是哥哥的声音。
“哇,哥哥,这块黑面包是哪里来的啊?”弟弟听起来已经把面包塞在嘴里了。
“我白天趁阿姨不注意偷来的……可惜被她发现了,打了我一顿。我本来偷了一大块,这这一小块掉在地上了,我顺手塞在兜里,才没被阿姨拿走。”
兄弟俩声音很小,可惜房间里太安静了,乔瑛想不听见都难。他们聊了一整晚,幻想着从福利院出去之后,每天都要吃黑面包配牛奶。
乔瑛能跟谁畅想未来呢,他早就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了。
他躺在床上,翻了个身,从枕头底下抽出望鹤昀给他的那个册子,又看了一遍,才慢慢睡着。
第二天他上完课,中午照常带着粥去看季隋陈。
季隋陈没那么瘦了,穿着病号服坐在床边,脸色红润,就显出了他的英俊。
看到乔瑛,他眼睛一亮:“你终于来了。”
乔瑛把保温桶放下,替季隋陈拧开。季隋陈拿勺子小心地舀了一口,吹了吹,送进嘴里。
“感觉你粥做的越来越敷衍了。”他皱眉:“你懂不懂什么叫美食?”
“别呛着了。”乔瑛说。
妈的,望鹤昀不也照样吃,你叫什么叫。
季隋陈抿了抿嘴,说:“医生说,我可以准备出院了。”
“这么快?”乔瑛其实宁愿季隋陈好好在医院里呆着别乱跑。
季隋陈皱眉:“怎么,你觉得我不能出院?”
眼见着他神情有异,乔瑛连忙摇头:“不是,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回去上学,在这里住着多舒服啊。”
季隋陈上下打量他一眼,轻哼一声:“我看你是舍不得我吧?”
他说的含糊,乔瑛没听清,也懒得问。
季隋陈床头摆了一个果篮,看着挺新鲜,乔瑛想吃车厘子了,还没开口,季隋陈就先出声了:“我爸妈今天来了,他们送的,你想吃就自己洗。”
乔瑛没跟他客气,把车厘子挑出来,走进洗手间,拧了拧水龙头,没出水。
“今天医院水管爆了,要用水得去走廊那边的饮水机。”季隋陈提醒他。
“不早说。”乔瑛嘟囔着,走出季隋陈的病房。
走廊两端都有饮水机,乔瑛挑了个人少的,走过去时,一个老太太正边打电话边接水。
眼看着老太太要忙不过来了,乔瑛伸手替她端住了杯子。
老太太感激地笑了笑,她穿着病号服,应该也是病人。她对电话那边说:“好了,小叶,你好好的就行,我自己能照顾自己,不用来看我。”
精神病院里还有老人……是阿兹海默吗?乔瑛多看了她一眼,正巧老人把电话挂了,接过杯子,十分感激乔瑛,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糖塞给他。
这糖瞅着糖纸都掉色了,不知道老太太揣了多久。乔瑛接过糖,打开塞进了嘴里,对老太太笑了笑:“谢谢您,真甜。”
“哎,哎,不用谢。”老太太笑得很灿烂,露出一口通红的牙床。她犹豫了一下,问乔瑛:“小伙子,你能帮我个忙吗?”
“怎么了,需要我帮你叫护士吗?”
“不,不用。”老太太摆摆手,拿出手机给乔瑛看:“你帮我看看,我孙子给我发的短信,为什么我总看不到呢?”
老年人不会用手机,很正常,乔瑛没多想,接过手机,按了几下都没反应。
关机了?他长按几下关机键都没反应,皱着眉翻过手机,把背板拆开,发现这手机根本没装电池。
老太太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嘴里还在念叨:“最近没跟我孙子转钱,不知道他缺不缺钱花……上次他来看我,我看他衣服都破了……小叶他就是这样,什么都让我别操心,这怎么可能哟。”
从远处跑来两个护士,扶着老奶奶:“叶奶奶,你怎么跑这儿来啦?马上要看电影了,我们找您半天呢。”
“老太太,您别急,我帮您看看。”乔瑛勉强笑了下:“能告诉我您孙子叫什么名字吗?”
“哦哦,叫叶孟,叶子的叶,孟子的孟。”老太太说着,被护士扶走了。
另一个护士来拿乔瑛手里的手机,见到乔瑛怔愣的表情,无奈地笑了下:“这手机之前是有电池的,但是叶奶奶总之往出乱打,连假警都报过好几次,我们也没办法,只能这样试试……没想到居然有用,就先这么用着了。”
“她是生了什么病?”乔瑛问。
这护士知道乔瑛天天来,跟他混了个面熟,也没隐瞒:“叶家你知道吧,做房地产起家的,之前那个商贸大厦就是他们家的,结果去年年底突然出了变故,好像是项目暴雷,不仅赔光了家产,还倒欠一大笔钱。叶奶奶年纪大了,受不了这个刺激,救回来之后就变糊涂了。她儿子去外地打工了,孙子偶尔会来看他,瞧着不爱说话,也挺可怜的。”
护士走后,乔瑛心不在焉地回到病房,才发现自己车厘子都忘了洗。
就连季隋陈都看出了他的恍惚,问他怎么了。他没说什么,心想,叶孟的事情,望鹤昀知道多少?
他的结局,又会和叶孟差多少呢?
不过就好在自己无亲无故,不会拖累家人吧。哦不,不知道到时候乔润芳该怎么办。他想着叶老太太的样子,心中生出一丝兔死狐悲的悲伤。
乔瑛叹了口气,拎着保温桶回到学校。
很快,期中考成绩就公布了,乔瑛虽然没有K级,但排名也不算低,看着很安全。望鹤昀则是意料之中的年级第一,完全没有悬念。
普林长安将学绩日看得很重,这次的派对是在游艇上举办的,还邀请了校董们。乔瑛登上船,看见贺持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直到贺持对自己遥遥打了个招呼。
排名不高不低的学生基本都聚集在二楼酒吧,那群富二代果真像方樟说的那样,小打小闹为主,没有太出格的要求。可能是因为这虽然是蒙面派对,大家都带了面具,可是普林长安里就这么几个人,平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那种半脸面具能起到的作用聊胜于无。
大家都还是要讲脸面的,派对结束还得做回人,自然不会太释放本性。
这段时间,乔瑛跟望鹤昀的关系明显亲近了许多,在学校也没什么人找他麻烦了,今天学绩日,哪怕他排名算不上高,也没人刻意为难他。
乔瑛待了一会儿,就嫌吵,拿了点吃的,打算去楼上观光台坐一会儿。可能是跟望鹤昀待久了,他都习惯了清净的生活。
三楼的豪华观景台能看见无边的海景,阳光下,海面上闪烁着磷光,像是从天上洒下一把银屑。海鸥盘旋着,栏杆上还有小露台,提供鸟食。
旁边的小沙龙上坐着几个人,戴着金色的徽章,都是K级的,乔瑛一眼认出坐在正中间的就是顾屿铭。
顾屿铭也看见他了,对他招招手:“你也来了?快过来坐。”
乔瑛走过去,忽然被顾屿铭抓着手腕一扯,拉到了顾屿铭腿上。
“!”乔瑛吓得弹了起来:“你干什么?”
顾屿铭扫了眼乔瑛身上的白色徽章,又将他拉了回来,凑在他耳边,轻声说:“别动,他们看着呢。”
乔瑛听他这话说的紧张兮兮的,对危险的直觉让他闭上了嘴,不自在但乖巧地坐在顾屿铭腿上。
顾屿铭拿起桌上的薯条,递给乔瑛。
“番茄酱……”乔瑛小声说。
顾屿铭顿了顿,重新将薯条蘸上番茄酱,递给乔瑛。
“顾少这是有了新人就忘旧人了,刚刚还跟我们聊得欢呢,现在就顾不上咱了。”一旁的男生笑嘻嘻地说。
顾屿铭扫了他一眼,笑骂道:“知道还不快滚。”
那几个男生又打趣了几句,拿着自己的杯子就走了。乔瑛立刻从顾屿铭身上跳起来,问他;“你发什么神经?”
顾屿铭耸耸肩:“你跟上去看看?”
乔瑛瞪了他一眼,悄悄地尾随了上去,听见那几个男生边下楼边说:
“早知道早点下手了,怎么被姓顾的抢先了?”
“就是,本来想借机教训下他的。妈的,一个野种,还天天对望鹤昀摇尾巴,看着就烦……”
“那个姓顾的是在护他还是想自己玩?我怎么没看明白。”
“算了吧,还是去地下看看,妈的,真无聊。”
乔瑛听着,心里一惊。莫非那几个人原本是想教训他,然后顾屿铭帮他把人赶走了?这样说来他岂不是错怪了顾屿铭?
“你打算怎么报答我?”顾屿铭突然出现在他背后,靠着他耳边轻声说。
乔瑛又吓了一跳,嘴硬道:“你干嘛帮我?”
顾屿铭的视线落在乔瑛淡粉的后颈上——乔瑛这人特别容易红,一激动就从脸红到脖子,又因为白,往往晕染出一片淡红色的红晕,很好看。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指尖碰了碰那块皮肤。
乔瑛吓了一跳,捂着脖子退开:“怎么了?”
顾屿铭立即收回手,若无其事地说:“刚刚看见你领子那儿有线头。”
乔瑛眯起眼:“真的假的?”
顾屿铭正大光明地点点头,走到栏杆边,拿手里的薯条喂鸟。
乔瑛走过去,抓起一把鸟食喂给海鸥,别扭地说:“谢谢你帮我。”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等待盘旋的海鸥路过,突然小指被顾屿铭勾了一下。
接着整只手被握住了。
顾屿铭掌心微湿,微微笑着,耳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红了。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他的眉眼在海光下被柔和了:“你就是这样握住我的手,还偷偷掐我。”
他松开乔瑛,在乔瑛摊平的掌心里留下一块面包。
“海鸥爱吃这个。鸟食它们都吃腻了。”顾屿铭拍了拍手,看向远处。
果不其然,一只海鸥扇着翅膀,嘎嘎叫着叼走了乔瑛手里的面包。
乔瑛望着海鸥,抿了抿唇,问顾屿铭:“我刚刚听他们说,要去地下看看。地下有什么,我们不是在船上吗?”
“地下?他们是说负一层吧,在甲板下面,应该是倒数的人在底下。”顾屿铭靠着栏杆,海风吹过,他微微眯起眼:“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来这学校的时间比你短多了。”
“我也不是什么都关心的。”顾屿铭对乔瑛眨了眨眼。
他的发丝被海风吹得有点乱,笑容张扬又肆意。
乔瑛觉得顾屿铭也许还想说点什么,不过顾屿铭没来得及。望鹤昀站在不远处,打断了他们。
“顾屿铭,宴会要开始了。”望鹤昀跟顾屿铭说完,瞥了乔瑛一眼,微微皱起眉。
乔瑛知道望鹤昀说的是什么。这场派对邀请校董,当然不是白请,还有把优秀的学生介绍给校董们的意思。如果是以往,得知顾屿铭要和望鹤昀一起吃饭,他肯定要一起跟上,但是今天不一样。
他把掌心的鸟食撒向空中,随便在裤子上擦了擦:“我想起来我有点东西放到楼下了,去找一找。”
经过望鹤昀的时候,望鹤昀忽然拉住了他。
“一会儿在这儿等我,别乱跑,我吃完就回来找你。”他低声说。
乔瑛糊弄地点点头,一溜烟下了楼。
望鹤昀望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顾屿铭乐呵呵地在旁边煽风点火:“弟大不中留啊。”
乔瑛到了甲板下面,发现这儿和二楼完全不一样。
没有窗户,甲板下的房间阴凉又潮湿。
乔瑛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果然在细弱的抽泣声中听见一道男声。
“快点,过来把老子的鞋舔干净。”
乔瑛抿了抿嘴,把自己准备好的盆架在隔间的门上,退到卫生间门口,用扫把一捅,动作极其熟练。
哗啦!
混了红心火龙果果汁的冰水尽数泼到了里面男生的脑袋上,不仅带来了透心凉,还给对方从头到脚染了身少女粉。
听见水声,乔瑛掉头就跑,听见那些男生边骂边追出来后松了口气,就近找了个更衣室进去玩贪吃蛇。
玩到一半,贺郡行给他打了个电话,找上门来,递给他一杯橙黄色的鸡尾酒。
“落日飞车,喝过没?”贺郡行挑眉。
乔瑛接过酒,没喝,只是拿在手里。
“怎么在这里面,不出去玩一下?”贺郡行笑嘻嘻地问。
乔瑛摇头:“没意思,不如休息,这儿起码清净。”
“想清净也不用待在地下室吧,连个窗户都没有。”贺郡行扔给他一张房卡:“这是我专用的休息室,在楼上,你需要的话就去,反正我用不着。”
乔瑛直到贺郡行是个闲不住的人,这个休息室给他就是个摆设,没跟他客气,接过房卡。
“你还认识我舅舅?”贺郡行假装不经意地问。
乔瑛:“嗯……一面之缘吧。”
贺郡行跟乔瑛碰了下杯,扬眉笑道:“那正好了。”
“你舅舅怎么会来啊?”乔瑛问。
糟了,这难道是贺持和望鹤昀酒醉碰面的那段剧情?可是好像和原书里说的不太一样啊。
贺郡行:“我妈是校董啊,她现在在加州呢,正好我舅舅有空。”
“什么?!”乔瑛差点跳起来:“那岂不是说明你舅舅正在和望鹤昀吃饭?”
贺郡行耸耸肩:“嗯哼,所以我才来找你看看你在干什么呢?”
乔瑛心想大完蛋,真是闲下来太久疏忽了,放下酒就想冲出去。
“哎哎!”贺郡行拦住他:“我给你拿的酒,你一口都不喝,太不够意思了吧?”
乔瑛皱眉:“我不会喝酒。”
贺郡行撇撇嘴:“我亲自调的呢,你好歹喝一口呗。”
“就一口?”乔瑛狐疑地看他。
贺郡行点头。
乔瑛抿了一口,甜甜的,说真的味道还行,就又喝了一大口,把杯子放了下来:“我走了。”
这次贺郡行没再拦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望着乔瑛的背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是你说要帮我的,可不要食言哦。”他唇角挂着一丝愉悦的微笑,慢吞吞地将剩下的酒都喝完了。
乔瑛一路冲上顶层,在宴会厅门口隐约听见觥筹交错的声音。
就这么闯进去,是不是也不太好?
他犹豫了下,拦住一个侍应生,一个手刀将人劈晕。
真是宝刀未老,武侠小说里学来的手艺现在还能用……乔瑛干净利落地把侍应生的衣服扒了下来,怕他就这么在外面冻着会感冒,还贴心地把他拖进了贺郡行的休息室里,给他披上浴袍。
这场游艇派对的客人非富即贵,侍应生们也是精挑细选盘靓条顺的。那身衣服到了乔瑛身上就大了,他只能将袖子和裤脚都挽起来穿。
我小时候真的很喜欢拆手机,那个时候电池还是可以拆卸的,有时候手机太烫死机了,我的重启方式就是把电池拆下来再装回去……发热的电池有一种特殊的气味,闻着会让人觉得很暖和,冬天的时候可以把电池贴到脸上降温哈哈哈
这一章有五千五百字!!!算不算双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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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学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