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那天晚上孙胜烷的担心不无道理,时漾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度过一个生日了。
未出道前她还住在家里,有家里人随时牵挂着,在她生日那天会给她举办热闹的part,邀请亲朋好友一起来参加,那种大家脸上热情洋溢着的喜悦在当时也能感染到时漾自己。
但她出道后就独自住在国内,没有亲近的人管着,Roy姐又分身乏术,于是她就得以彻底放飞自我,干脆在生日那一天待在家里睡得天昏地暗,或是干脆什么都不做,只是关掉手机拉上窗帘,在昏暗的房间里呆呆坐着消磨掉一整天原本应该开心的时间。
有时候时漾觉得自己仿佛被类似于节日庆典一样的约定俗成给道德绑架了,谁说在盛大节日或重要日子里就必须得谁都参与庆祝呢。如果在那一天或者那几天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那么那个人就必须得扬起笑脸,装出开心的样子,沉浸在热闹的氛围中吗?
从过往经验来看,时漾只觉得当天越是热闹,自己的内心就越是空洞痛苦。
她的生日在一年要结束的倒数第二天,和往常一样,当天她关掉手机独自待在家里。
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也就是她生日后的第二天,Roy姐一大清早就按响了原本属于时瑜泠而现在由时漾继承的那套公寓的门铃。
“我带了早茶过来。”进门后,Roy姐熟门熟路地将手中的东西放到连接了餐厅和厨房之间的中岛台上,“你多少吃一点?”
时漾其实厨艺很好,但Roy姐知道对方前一天肯定没什么胃口,自然也不会好好做一顿饭给自己吃。
Roy姐看了看时间:“吃一点吧,时间还早。”
时漾点点头,接受了Roy姐的好意,走过去打开外卖袋,里面的种类很丰富,几乎都是她爱吃的。
“姐你也过来吃,我一个人吃不完。”
两个人静悄悄吃了一顿早餐,看着时漾吃得差不多要起身收拾,Roy姐及时开口:“放着我收拾,你去拾掇你自己,今天还是我开车——没问题吧?”
虽然她们也有司机,但往年时漾都不太想有太多人参与进来。
“没问题,谢谢姐。”时漾回了一句,也不见外,把餐桌留给Roy姐后就回房间收拾自己去了。
没通告行程的日子,时漾一般不怎么花费时间在妆容上。托了时家基因的福,她底子很好,是被Roy姐打趣过如果哪天嗓子坏了也可以单凭一张脸在娱乐圈里走貌美花瓶路线继续火下去。
外加今天的场合也不适合太浓重的妆造,因此时漾只是简单打了一个底就跟着Roy姐上车。
前往纪念堂的路上一路寂静,下车的时候Roy姐特意绕到时漾这边想给对方开门,但时漾已经先她一步踩在了地上。
纪念堂外面已经被粉丝们放了很多来怀念时瑜泠的花束和她生前喜欢的纪念品,当年时瑜泠在事业最如日中天的时候出了意外,遗体从首尔运回香港时时漾还很小。
小时漾被父母牵着手,踩着台阶一步一步往上走,周围是被保安们拦下但依旧噼里啪啦作响的闪光灯,她不明白为什么在韩国好好跟Aunt一起跨年约会的小姨会在新年伊始躺在香港的殡仪馆里,明明对方在临走前还约定过,元旦要带着Aunt回香港和她一起去维多利亚港看烟花。
“那时候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在和Roy姐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时,时漾忽然说,“我觉得这段路好长,周围穿着一身黑的叔叔阿姨们都好恐怖。”
Roy轻轻转头看着时漾,其实纪念堂外面的台阶没有几层,然而从外面一路断断续续延展到一楼大厅的花束却让这段路显得格外漫长。
时瑜泠死后的第二年,还是有大量粉丝们从世界各地特意回来悼念,在公司和家属商量后,他们决定在每年的这几天开放纪念堂供大批粉丝们悼念,虽然一开始只是因为人数太多才开放了大厅,但一直到现在,每年前来祭拜的人还是很多。
她们绕过大厅走到里面,房间里还有一个没离开的粉丝,正低声对时瑜泠的纪念像说着话,话语断断续续地飘进时漾的耳朵里,对方是在说自己这些年一直没有喜欢过新的偶像,但生活过得很好,受到时瑜泠的鼓励后,也大胆地跟家里人出柜,现在有了感情稳定的女朋友,还养了一条狗……
时漾体贴地没进去,站在门口又往旁边的墙靠了靠,确定不会打扰到房间里面的人。
“当时我太小了,其实还不太明白小姨的死意味着什么,只是隐隐感觉到会再也见不到她,所以在殡仪馆外面拽着我妈妈的手死活都不肯进去。”
这里算得上安静,所以时漾放低了声音,在时不时传来的隐隐啜泣声中,轻而缓地对Roy姐回忆着。
“后来我妈妈没办法,只好让我爸爸进去把Aunt喊过来。有Aunt和我妈妈一起哄我,我才肯跟着她们进去。”
时漾的回忆到这里就截止,后面她没有再开口的意思,Roy也没有追问下去后来呢。
当年时瑜泠的死在各大媒体报道中传的沸沸扬扬,巨星被狂热粉丝在异国他乡枪杀于跨年夜的晚上这件事不知道养活了多少临近倒闭的街边小报,而同行于现场的韩国女编剧宋殷枝的存在也让她与时瑜泠的同性绯闻传地更加扑朔迷离。
枪杀之后的当晚,时瑜泠的遗体被连夜运回香港,有小报记者拍到一起回来的还有宋殷枝本人,而葬礼当天她陪同时瑜泠的家属一起出现时已然坐实了这段从未被当事人亲口否认过的世纪绯闻。
只是在守旧的同性观点与巨星陨落的双双爆炸性新闻出现之时,很少会有人从照片一角或字里行间中关注那个沉默地跪在小姨身边的孩子。
当年只有十一岁的时漾第一次从亲人身上认识到死亡两个字该怎么写,她在灵堂里跪了三天,对嫌疑犯的仇恨还未被刻在骨子里,也还没有来得及去安慰一同跪在她身边和她一起陪伴小姨的Aunt宋殷枝,就再一次从Aunt身上学会了死亡究竟意味着什么。
就在时瑜泠的头七结束后,宋殷枝提出要返回首尔去收拾时瑜泠的遗物。时家人没理由阻止,而宋殷枝也借口自己暂时没办法分心照看时漾的理由,故意没带时漾一起回去。
那一天是新年伊始的第八天,韩国的青年编剧宋殷枝被人发现自缢在她位于首尔汉南洞的独栋公寓里,遗体被发现的时候房间里干净整洁,只有桌上留着从笔记本中撕下来的歪歪扭扭的半张纸,那是宋殷枝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有时候我其实会想,如果那时候我不要那么听话,死活缠着Aunt一起回首尔的话,可能Aunt也不会死。”
“但更多的时候我又觉得,就算我当时去了,可能也只是延缓了Aunt的死亡吧。明明她们前一秒钟还在接吻,还一起看了跨年的烟花,后一秒钟就眼睁睁看到自己爱的人被当街枪杀倒在自己怀里……”
时漾艰难地呼出一口气,她不想再回忆下去了。
“所以为什么非得喜欢一个人呢……”
房间里的女生带着还未干涸的泪迹走出来,跟表情看起来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的时漾打了个照面。
她没有认出时漾,又或者是认出来了,却不想在今天这种日子与这样的场合中打扰对方。
她和时漾擦肩而过,房间里恢复了空无一人时的寂静。
正当等在门口的Roy以为时漾不会再说话时,她却又依稀听见时漾的自语,也不知道是在说给她听,还是只是单纯地在分享自己从小姨与Aunt身上得来的经验。
“……喜欢一个人真痛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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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