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天君?”
恢复平静的虚空之门前,修士们深知这碧月宗不走寻常路,已经没了同他消耗的心思,不少人掏出灵石借道。
得,以前是过路,现在变成借道了。
莫名的卑微。
但也不乏有人留在此地,比如万俟青灵。
刚刚那道血脉共振,让她摸不着头脑,等她反应过来要去询问时,谁知那病秧子带着他那几个半死不活的徒弟闪身进了幽梦沼泽。
本来她想跟去的,无奈被青山给拦住了。
突见彩霞漫天,抬头望去,一道身影瞬现在幽梦沼泽入口,万俟青灵还当是哪家的尊者。
上前一看,要命了,居然是泽天君谢回,万俟家的死对头!
吓得她连忙躲到了青山身后,拉开他的袖子,露出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过去,他不是在闭关吗?怎么跑这来了?
只见他手拿一盏琉璃灯,灯影在夜幕中微微闪烁,但离栖云泽越近,越苍劲有力。
“那是什么?”
“长生灯。”青山双眼危险的眯了起来,长生灯,虽名为长生,其实是魔界饲养魔婴的至邪之物,神识为引,心血为药。
他,在干什么。
“嗯?”万俟青灵听得一愣,看的不是很真切,刚想探出身子细细看看,不料一道掌风迎面而来,瞬间将她和青山分开。
“啊!青山!”万俟青灵手腕一痛,猛地被人一甩,拉扯了出去,胸前的璎珞灵光迸发,还未待它散发威力,就被人以不可忤逆的灵力压制,只能伶仃作响。
青山徒手一抓,反被一掌击退数丈,手持青光剑,挥剑而去:“谢回,快将我家小姐放了!”
嗜血光雾瞬间暴涨,至血雾中一罗刹剑灵闪身而出,劈掌而下。
瞬间山崩谷裂,原本还在观望的低阶修士们纷纷掏出灵石,丢进虚空之门,遁地而去,瞬间作鸟兽散。
“滚!”
一道万字佛印,压盖而来,将剑灵死死压制在半空。
月光之下,谢回墨黑的长发高高扎起,发丝垂于腰间,一袭金丝黑衣,站在栖云泽畔长身玉立,那盏泛着红光,诡异的长生灯悬浮在他的身侧。
修长白皙的颈项,微微一偏,露出绝美的骨相,明明一谪仙公子,却眼如寒星,让人望而生畏。
“她可是万俟青灵,万俟家嫡出!你已经害死了一位万俟家子嗣,还想再杀了她吗?”
本就害怕谢回的万俟青灵,听着这话,包不住的眼泪,顷刻而出。
谢回眉眼微颤,眼底闪过一丝痛楚,手下的劲道松了松,垂眸看着小姑娘,温声道:“别怕,我只想确认一件事情。”
说着拉起万俟青灵的左手,在她手心中轻轻一抹,红色的命脉凸显在掌心。
他这一动作看的被他隔绝在外的青山心口一窒,生怕他做出什么危及万俟青灵性命的事情。
万俟青灵微微一顿,别开眼,紧抿双唇。
一滴温热落在掌心,万俟青灵手指轻轻颤动,忍不住回眸望去。
瞳孔一缩,眼底的倒影里,那个宛若天人的谢回,轻握着她的手,视若珍宝的看着那抹血脉共振,眼眶通红。
哭了。
咚咚。
这耳不可闻的血脉之力,是谢回这苦寂的五百年,听过的最动人的声音。
一旁的青山见身上的桎梏消失,朝着谢回飞身而去,一把将万俟青灵从他手里夺了回来,瞬间撤身百里。
百里之外,万俟青灵站在半空,摊手看着手心残留的泪渍,沉默的转身朝着望仙海而去。
栖云泽畔。
谢回抬头痴痴的看着那深处云雾瘴气的山巅,一行清泪滑落脸庞,莹莹的悬于下颌。
万俟舟,真的是你。
云海之中。
万俟舟垂首坐在秋千之上,懒散的风拂过他的发,于身后无声飞扬。
以他目前的修为,注定无法离开栖云泽,既然他走不开,那就只能引人前来。
恰巧见到万俟青灵,于是万俟舟借此机会,引神识波动,触发血脉共振。
谁能想到第一个找来的人,居然是谢回?
识海中响起一道悠长的声音。
“他在等你诶。”
不语。
“他喊你名字了。”
抿唇,不语。
“天,他哭了。”
睫毛微颤,不语。
“唉,好狠的心啊。”
万俟舟伸手死死的拉扯着秋千上的藤条:“你不是一向只会装死吗?给我闭嘴!”
古树轻轻晃动枝丫,舒展身姿:“不说就不说咯,干嘛扯我藤条,藤条如发丝,别给我拔秃了。”
安静了没一会儿,一根枝丫凑到万俟舟身侧,戳了戳他的肩膀,忍不住八卦:“我当时还以为你是为了天下苍生献阵呢,没想到你居然是为了谢家那小子,有魄力。”
若不是古树与他结契,洞悉神识,现在它都还认为这小子是个心怀天下大义之人。
也是,就他那虚空之门的骚操作,也能看出是个狡诈之人。
真是看走眼了。
唉,云海有一搭没一搭的舒卷着,似是在诉说着内心的苦闷。
万俟舟闻言,翻了个白眼,嘴里反驳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为了天下苍生?那是你自己先入为主好不好。”
天王老子来了都是他自己脚滑掉下阵的。
脚滑还不算,必须是被谢回推下去的!
烦闷的想闪身回去睡觉,但是又不想被谢回察觉,他现在可厉害的很了,堂堂合体期圣者,就栖云泽那瘴气压根儿拦不住他,也就这古树之地的云海能躲一躲。
想了想,从秋千之上飘了下来,卧在了古树之下。
通灵的古树晃动了一下空无一人的秋千。
想它活了万万年,也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
末了还是弯下了一丛枝叶,立在他周围,给这小儿避风。
可树丛之下的万俟舟却怎么也睡不着,枕着铺满身下的白发,抬手摸了摸自己脸,瘪嘴的将脸埋进了衣袖里。
“你现在也漂亮啊。”
“滚!”
万籁俱寂。
长夜漫漫,唯灯相伴。
跪坐于栖云泽畔的谢回,长手一捞,将那簇在沼泽内于萤火嬉戏的灯芯揽了回来:“别乱跑,当心走丢了。”
指尖一划,一滴血珠涌了出来。
昏黄的灯芯像是饿极了,包裹住那点点白皙的指尖,贪婪的进食,呲,灯芯一瞬间红的滚烫。
待它吃饱,眷恋的在那骨节分明的指尖来回滚动。
看它那小儿作态,谢回清冷的眸子也随之柔和了起来,屈指一弹,稳稳的悬落在灯座之上。
月光下,谢回扬长脖颈,星眸暗光涌动,穿过厚重的瘴气,却穿不透云烟缭绕的深深云海。
他,就在那里面。
喉间滚动,似有万千言语,终究忍了下来。
紧抿的双唇渐渐软化,本就精雕细琢的五官,在月光的偏爱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没关系,他能回来就已经是莫大的恩赐。
他在无边的苦寂中度过了五百年,如漂泊浮萍,无枝可依。
可此时,他可再等五百年、五千年、万万年。
总比余生徒留过往可追忆来得好。
咚。
一声嘹亮的钟声从幽梦沼泽外传来,穿栖云泽畔,过荒芜山门,直冲云雾山巅。
“望仙海万俟家,前来拜访。”
瘴气萦绕的栖云泽畔,那闭目凝神的男子,眼睑微动,一滴晶莹的露珠挂在他长而翘的睫毛上,随着他睁开双眼,坠落在腮边。
稀薄的日光透过层层叠叠的苍天古树铺洒下来,泥泞暗绿的沼泽,散着七彩光晕。
跪坐一夜的谢回温声坐直了身子,将脚边的长生灯收了起来,单手撑地,缓缓站了起来,繁冗华丽的衣裳,有序的垂在身侧。
侧目望去,就见那原本幽暗的沼泽一束光照耀了进来。
嗡。
光束所到之处,古树轰隆隆的的让路,一条古老而神秘的甬道从沼泽之下缓缓升起。
不一会儿就见瘴气浮层上,破开了一条口子,接连有人从外面进来,踏上那条古道,缓缓而来。
“哟,这不是泽天君吗?听闻你昨日出关,还没来得及去祝贺呢,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了,有缘啊有缘。”一身着明黄锦袍的男子,诧异的朝栖云泽畔望去。
“伯父。”谢回正身上前两步,俯身行礼,言语中无不透露着对此人的敬重。
来人正是明洛公主的夫婿,万俟舟的父亲。
闻人家,闻人景。
“诶,不敢当不敢当,你慢慢赏景,我们就先走了。”说着闻人景指了一圈瘴气环绕的栖云泽,摆了摆手,脸上的笑意不减反增,带着身后众人神清气爽的朝着云雾山而去。
谢回眼睁睁的看着万俟家畅通无阻的一路疾行,眼眸随之暗淡。
转身就要朝沼泽畔走去,却不料肩膀被人揽住,只见那人拍了拍谢回的臂膀,夸张道:“呀,这都能被你找到,话说你怎么知道阿舟在这儿的?”
此人,闻人家,闻人兰庭。
话说,他昨夜还在瑶光楼逍遥快活呢,被自家老头一个传召术给从人界拉了回去,幸好当时没有行什么不妥之事,不然他都不敢想象众目睽睽之下,衣不蔽体,会是怎样的修罗场面。
他绝对会被老头子关百年禁闭的。
结果一听,原来是阿舟那盏熄灭了五百年的魂灯复燃了。
苍天啊,闻所未闻,震惊他三千年!
他本以为是婶娘太过思念阿舟,日益成疾,没想到万俟家那个小孙女跳出来,说她亲自感受到了血脉共振。
族中长老一探神识追溯,果然发现了端倪。
若说魂灯和血脉共振都不敢确定的话,那闭关三百年不出的谢回,一出关就跑栖云泽当望妻石,总不能是为了那扇破门,给三界讨说法吧?
谁人不知,自从阿舟身陨。
他就从此不问天下事,一心空守落神阁。
因为这个,没少被他婶娘嘲讽,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只是为何会出现在时家人身上,这一点还得亲自问了阿舟才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