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竹感受到身上的人,歪倒了过去,吓得他背着人,不顾自己本就受伤的身体,一路跌跌撞撞的朝着栖云泽而去。
奈何万裂山与栖云泽相距百里,玉牌传信到如今都没有得到回复。
这一路沿着山谷绵延而下,浓烈的血腥之气挥之不去。
眼看夜色渐浓,阎竹不敢耽误,从玉牌中取出一雨蝶琉璃灯,捏碎了一颗低阶兽核晶石,将灵力注入蝶灯,就见蝶灯一下子明亮了起来,宛若活物,扑腾的翅膀在前方引路。
踉跄的背着师父朝着谷口走去,只是一路碎石散布,可怜师徒俩一步一倒。
双双都被折腾掉了半条命去。
突闻树林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阎竹看着地上的血迹,连忙躲在一棵树后,从玉牌中拿出一张少羽师兄给的符文,捏住符文,双指立于额间,在灵符中注入灵力,贴在了师父身上,两人双双隐匿在由符文笼罩的灵气之下。
不消片刻,就见漆黑的林中出现一双泛红的兽眼,粗壮的喘息声喷洒在地面。
只见它踏着月色走了出来,抬手硕大的兽爪,一巴掌拍碎了那盏蝶灯。
阎竹瞳孔猛地一缩,居然是一只低阶赤炎红狼,紧了紧背上的人,阎竹屏息待在由符文圈出的领域之间。
可惜两人受伤严重,沿途都是残留的血迹,赤炎红狼不断地徘徊在附近。
若是阎竹一个人大不了拼了杀出去,但是师父受了重伤,他不能置师父的安慰于不顾。
正当他思索该怎么办时,头顶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区区低阶妖兽而已,杀了它。”
听着师父的声音,阎竹面色一喜,太好了。
师父没事。
想到师父的话,阎竹抿了抿唇,难堪的支支吾吾说道:“徒儿的佩剑断了。”
一句话差点把万俟舟给噎死。
他就说这小子好歹也是个筑基中期,不赶紧御剑回府,没事钻什么树林子。
敢情连把剑都没有。
万俟舟伸手拿走了小徒弟的玉牌,注入灵力在里面搜索了一番,好不容易从一堆杂碎里面翻出一枚看得入眼的丹药,毫不客气的吃了下去。
朝红狼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挣扎的要从背上下去,奈何小徒弟死活不放。
“干嘛呢,松手。”
“可是...”阎竹俯身把下滑的师父往上抬了抬,偏头看着师父毫无血色的双唇,咬牙道,“没事的师父,咱们再等一会儿,它自己就走了。”
这是什么憋屈的活法!万俟舟别说上辈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怕成了一缕神识飘荡三界,都没怎么憋屈过。
哪个小妖看见他飘过去,不是老远的就躲了开?
现在居然要给一只妖兽让道?
用力压住小徒弟,伸腿就要下地,却不防刚刚接触地面就腿脚无力的跌倒在了地上。
轰隆一声,万俟舟脑海一阵白光,低头震惊的看着双腿。
还不等他有所反应,那只赤炎红狼就听见了动静,只见它前爪不停地刨地,鼻息喷洒着火焰,躬身就要朝着师徒所在的地方袭来。
“师父!”
阎竹破开灵符,以自己为遮挡猛地覆盖在了师父的身上。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反而一股温热的血腥之气泼洒了他一身,错愕的抬头望去,一只手穿透了赤炎红狼胸部。
顺势看去,只见被他压倒在地上的师父冷眼捏碎了红狼的内核,甩手将它丢到了一旁。
“师父...”
万俟舟没有搭理那个木楞的只会等死的傻子,嫌弃的看着满手的血污,不过是杀一只红狼,就已经费了他大半的气力,太弱了。
末了摸了摸瘫软在地上的双腿。
双眸一紧,注入灵力一寸寸的捏着大腿之下的筋骨。
这双腿,居然是废的!
痛苦的闭紧了双眸,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罢了,总不能再换个身子吧,将就一下也能用。
正当万俟舟抬手,准备让那小傻子背他继续赶路的时候。
突然树林之上灵力涌动,万俟舟抬眸望去,还没等他从中看个明白,旁边的小傻子就猛地跳了起来,对着半空挥舞着双手,兴奋的喊道:“师姐!师兄!”
元荞和少羽几里开外就察觉此处有妖兽活动的气息,遂御剑而来,没想到却看着师父和阎竹这幅模样,两人均是吃惊不少。
立马御剑而下,将将落地,正想开口,就被万俟舟打断:“别说话,先回去吧。”
说完闭起了双眼,无力的仰躺在地上装死,现在的他,一句话都不想说!
内心已经崩溃了,怎么又有徒弟,这时家小子到底收了多少个徒弟!
他最讨厌的就是收徒!
早知道是怎么一副破败身子,送给他他都不带要的,还给了一串拖油瓶,真是遭罪!
两人均知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看着师父受伤不轻,少羽背起师父,元荞带着阎竹,两人御剑朝着栖云泽而去。
不消片刻,就越过了栖云泽外围被瘴气笼罩的幽梦沼泽。
进入沼泽之前,万俟舟眯眼朝着幽梦沼泽旁边的虚空之门看去,那扇犹如水幕的通天大门,就是时家执掌万年的虚空之门。
只见此门立于两峰之间,直入云端。
曾有修士妄想不受虚空之门的桎梏,御剑而上想要越过此门,却没想到,此门上下都是无端尽头,想要跨越三界,除了高门世家和名望宗门的传送卷轴,唯一的通道就是这扇门。
起初有不少宗门想要夺得虚空之门的执掌权,万万没想到除了时家血脉,无人可以操控此门。
眼见进入栖云泽,万俟舟收回了视线。
没一会儿就到了山门之下,抬眸看着这连个高柱门牌、护山法阵都没有的山门,万俟舟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师父!”
忽闻一道声如洪钟的喊声从耳畔传来,还没等少羽将师父从背上放下,大师兄牛大就奔跑了过来,看着浑身是血的师父。
嗷呜一声的哭了出来:“师父啊师父!你不要死啊!”
巴拉着就要把师父从少羽的背上抱下来,不小心撕扯到了伤口,鲜血淋漓。
吓得元荞一巴掌把他扇的老远,砰的一声砸在了石壁上。
万俟舟龇牙咧嘴的卷起身子靠在少羽的背上,心里对这个女弟子的操作竖起了大拇指。
但凡他有点气力,这头牛早就被他捏死了。
“先回师门。”几人御剑朝着云雾山而去,懒得搭理大师兄,让他爬山去吧。
屋内,吃药止血后,坐在轮椅上,透过竹窗看着屹立在云海深处那棵古树,万俟舟渐渐接受了现实。
一个人、一棵树、一扇门、五个徒弟组成了一个破落的宗门。
没有玉石台阶,只有泥泞的山路。
没有高耸入云的殿宇,只有几间竹屋。
没有灵兽环绕、只有数不清的瘴气妖兽。
抬手看了看身上穿着的衣裳,忍不住扶额苦笑了起来,这是哪儿捡来的粗布麻衣?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好歹也是一派宗门吧?
怎么整个栖云泽,上上下下十多座山脉,连个灵气充沛的山峰都没有?
他生前活了上千年,都不知道栖云泽居然是一个那么破落的地方。
然后抬手凌空一点,一面水镜荡漾的出现在了万俟舟眼前。
抬手捏着下颚左右看了看,只见镜子里一张宛若芙蓉的隽秀面容浮现在里面,一头白发披散在脚边,抬眸朝着镜中对视,眼角丝丝泛红,唇色点点苍白。
一个不折不扣的病美人。
虽然病娇娇的,好歹脸长得不奈,虽然比不得他的原身,万俟舟看在这脸的份儿上,勉强还能接受这副孱弱的身子。
凝眸感受着识海的神识,经过一夜,好歹还算稳当,若是在一个灵气浓郁的地方修养,不到百年,定能滋养好他破损的神识。
想到这里又是一声叹息。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抬手聚力,掌心之中灵力薄弱的很,连一把弯弓都无法凝聚出来。
不禁想到了他的本命武器,也不知那场灭魔大战之后,他的九曲朗月弓有没有在大战中幸免于难。
那可是一把上古神器啊,是他百岁入九幽幻境试炼时,好不容易打败了谢回从他手中赢得的,若不是他身陨,也不会爆体而出。
现在虚弱的连个召唤术都使不出来,想来它早已遁入幻境了,也不知会到哪个有缘人手里。
掌心微动,凌冽的波光之中,一柄泛着幽幽蓝光的碧玉签浮现在手心。
万俟舟眉间微动,想不到这小子修的是卜卦术。
砰砰,听着复起的敲门声,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进来:“师父?”
万俟舟一听这声音,捂着疼痛难消的胸口咳喘了几声,这就是他不愿收徒弟的原因了,动不动就来烦人!
支起手肘,抵额靠在轮椅扶手上,伸出右手卷起一缕长发在手中把玩,看着云海深处的那棵古树,勾唇一笑。
松开手里的长发,任由它飘散落在地上,随风起伏,屈指轻敲了几下扶手,一道悠扬清冷的声音从万俟舟口中缓缓吐出:“进来。”
门口的几个弟子好不容易听着师父的声音,理了理衣裳,推门就要进屋,不知为何还没踏进门口,就感到从里散发着一股冷冽之气。
为首的牛大缩了缩脖子,刚想收回脚,冷不丁被人从背后一脚给踹了进去。
跟在身后的知行,无声的对着身旁的二师姐竖起了拇指。
壮哉我师姐!
元荞收起脚,目不斜视的进了屋。
身后的几个弟子依次走了进去,隔着一道细纱屏风,就看见师父迎风坐在窗口,细软的发丝透过缝隙可见散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