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村的夜,并不寂静,犬吠间夹杂村民说话的声音。
快到初夏,蛐蛐儿也在墙角开始鸣叫。
今日的沈家,热闹的很。
堂屋、厨房都是烛火通明,从下午开始,沈家的烟囱就开始飘烟。
沈缃叶剁鱼肉,等到鱼肉成肉糜,才放下菜刀。
甚至,脑海里都在回忆,前世当老鸨时,自己曾经用过什么样的武器和手段。
一下午,沈缃叶都在督促严家麟跑步爬墙,累得少年红光满面,不停的叫哎哟。
直到快天黑,余沆夫妻俩来了。
送来一提篮山间检拾的菌菇,沈缃叶在集市问过,都能卖一两银子。
说什么也不收,让他们拿去镇上换钱,最后,是周氏生气了,沈缃叶才接下。
而此时,隔壁的王家‘父子’,刚刚碰头,交流讯息。
王双喜把藏在骡车车板下面的一封信拿出来,“剑已经被咱们的人取走,留下这封信,让咱们先关注这边的情形,等新武器研制出来,就能大举进攻,只是,弶国那边虎视眈眈,正在研制火炮,咱们大项国,怕不是弶国的对手。”
“无妨,咱们在流放地的暗桩不少,到时动些手脚,不愁这流放地的人还会对大蕴朝顺从,只要流放地的百姓一起反抗,势必会星火燎燃。”
盛义(王拜相)勾腰看窗外,沈缃叶正在指挥累得像狗的侄儿杀鱼。
“今日,那虞荆芥倒是乖巧,应该是等他们的人。纸上说的东西未找到,到底是什么,咱们这边的人已经去打听了。”
王双喜没作声,去屋里拿出个木匣子,“走,过去吃饭,家麟不是跟你说了好几次么?”
“你就是想去献殷勤,也不看看小婶婶搭不搭理你。”
“你...”
“走吧,王将军,追妻路漫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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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天真正暗下来,王家父子拿着的一个木匣子,不知里面装的什么,刚一出门就被沈缃叶塞回去了。
“王大哥,你怎么和我见外呢,昨晚的银耳红枣汤我还没喝完呢,你若这样,我以后都不敢叫你们父子俩来吃饭了。”
牵起王拜相的手,就像对待严家麟一样亲昵,“来,来,拜相,除了鱼丸,还有你喜欢的糖醋肉,还有荞麦酒,那纯度可不低,你少喝点,小心上头。”
王拜相(盛义)朝王双喜甩去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神气扬扬进屋落座。
周氏正端了碗沈缃叶熬煮的紫苏饮子出来,转身送到王拜相面前,“臭小子,给你,先喝一点顺顺喉咙。等会多吃些。
今日啊,余沆高低要去做个菜,正在忙着呢。啊,王叔来了,快坐,我再去倒饮子来。你们父子,就好好享受吧。”
话密声音大,王拜相拿起的手指头,想要捅耳朵,最后还是放下了。
王双喜憨笑中点头打招呼,挨着王拜相坐下。
余家和王家,其实以前并不亲近,不过是路过点头的关系。
因为沈家人,才渐渐走的近。
周氏一走,两人目光,一起扫过右侧紧闭的房门,然后,在桌下做个彼此都懂的手势。
沈缃叶去敲门,“虞荆芥,出来吃饭。”
不等回答,赶紧朝后厨去,今日锻炼严家麟,让他杀鱼,也不知弄好了没有。
见到鱼鳞去掉,内脏都已洗干净的鱼,沈缃叶很欣慰,等慢慢锻炼他,教他保命的功夫,也算活下来多些胜算。
沈缃叶去厨房想要搭把手,哪知被周氏赶出来,同时把手里的茶壶递给她,“去,倒茶去,然后安心坐着,好好吃。
难得我们家余沆想做菜,你莫要打扰他。”
沈缃叶无法,只得提着茶壶,和侄儿一起回堂屋。
虞荆芥已经坐下,沈缃叶开始倒茶,发现茶具不够,让严家麟去拿。
哪知磨磨蹭蹭的,拿出来的一套,正好是均窑那套纯白细瓷。
沈缃叶才陡然想起,自己疏忽了,早知今天就该买几个粗瓷的茶盏回来。
王家父子和虞荆芥,眼神都在茶具上浏览几息后收回。
想法却是截然不同。
不愧是钟鸣鼎食严家出来的,果真与别人不同。
即便到了流放地,还没完全失掉那份优雅和矜贵。
虞荆芥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抿唇不语。
沈家的来头不简单,算是今日见识到冰山一角,也不知造反被灭的严家军,可还有活人?
若是能归顺大项国的话,也是极好的助力。
王家父子,短暂对视中双双茶水入喉。
沈缃叶哪里知道男人们心里的小九九,她只知道侄儿贸然拿出来的东西,有些不妥,可已经拿出来,再来遮掩,岂不是有些欲盖弥彰?
“来,来,用家麟藏起来的宝贝茶具喝茶,是不是不一样?大家赶紧品味一把。”
严家麟不明所以,兴奋地问,“小婶婶,还有一套,要不要也拿出来,让他们开开眼?”
此时,沈缃叶很想弄死他。
王家父子和虞荆芥嘴角轻扯的笑,转瞬消失。
余家夫妻出现,四只手不闲,沈缃叶赶紧去厨房善后,顺手,把严家麟按在主座上,“你好好招呼,把酒水倒上,我看看就来。”
作为主人,严家麟拿出在严家被教导的做派,说些俏皮话,顺便酒盅斟满。
沈缃叶不想自己前世的那些老鸨习性被发现,坐桌上,始终温声细语,让大家尽情吃喝。
王家父子俩,对沈缃叶的每一次劝酒,都能应和。
只有虞荆芥,沈缃叶没给他倒酒,只是招呼他多吃菜。
更不会像王拜相那样,给他夹菜,还给他盛鱼丸汤,提醒他很烫。
“婶婶对拜相都比我好,哼。”
“你会割草吗?你会捕鱼吗?你会像拜相那样,跟着他爹任劳任怨吃苦吗?臭小子,给,凉了,吃,塞住你嘴巴。”
一碗鱼丸汤过来,严家麟撅起的嘴,立刻平下去,“谢谢婶婶,婶婶最好。”
一桌人,忍俊不止,笑得肆意。
谁也没发现,沈家屋顶,扒伏的人影。
前院外面的那棵大树上,楚劲松已经就位。
他是作为最后计划的一环:如果韩进的威逼利诱都不管用,他的英雄救美,便是最后的兜底。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余家夫妻俩相携而去。
王家父子,也是磕磕绊绊朝家去,沈缃叶在后面喊,“拜相,扶好你爹,家麟,家麟,去送送,父子俩都喝醉了,这可怎么好?我去熬煮醒酒汤。”
急匆匆朝后院去,刚一进厨房,黑影飘然而至。
沈缃叶并未醉,只是稍微有些反应慢,正在朝灶里添茶的人,立刻抓起一捧温热的草木灰扬去,“走你,勾魂粉。”
黑影躲过,趁着这个空当,菜刀在手,左砍右劈,开始猛烈反击。
还未睡觉的虞荆芥,站在堂屋到后院的走道里,纹丝不动。
两人已经从厨房打到后院子,对方开始大力反扑,几个招式下来,沈缃叶有些招架不住。
忽地,从墙外窜来一个矮壮的黑衣蒙面汉,手里拿着一根长鞭,对准那袭击的男人,狠狠甩去。
接着,又窜进来一个,两人合力,一起朝那男人攻去。
两人招式狠戾,丝毫不给对方活路,完全是抱着杀死的心念出招。
又一个男人飞来,
站在男人的一边,两人短暂对了对眼神,
替他挡下一招后,两人提气出墙,窜奔而走。
这边的两蒙面汉,也翻墙而去。
严家麟进后院时,只看到倒下的矮桌和被砸的小土盆。
盆里的小葱还是小葱,小白菜还是小白菜。
只是土被倒出来,到处都是。
“小婶婶,这是...”
“有人要杀我们,忽然两个蒙面汉救了我。也不知,是不是京都贵人派来的?
”
眼神眺望黑黢黢的院外,“家麟,你这段时间好好练练,这太平日子不太平啊。”
严家麟去拿扫帚扫地,极为复杂地回了声,“好。”
沈缃叶没继续说,她心乱如麻,还是问了句,“拜相他们还好吧?我这就熬煮醒酒汤去。”
“好,两人都躺下,我才走的。”
“虞荆芥呢?可睡下了?”
“嗯,我看他进屋的。”
婶侄俩再无对话,一个灶头忙碌,一个收拾后院。
沈缃叶大概猜到:这是因为虞荆芥没找到东西,他们的人急了,想要把她掳走逼问。
那知遇到有人来救,他们唯恐暴露,或者计划有变,只能先逃走。
总之,只要是针对她和侄儿的,绝对是为了那枚半残的玉玦。
如果是仇家,在流放来的路上,有无数次机会,杀掉他们婶侄两个。
看来,那枚东西很重要,不惜一而再再而三。
而救她的两人,显然是在保护她。
只是,不知是谁?
醒酒汤熬好,沈缃叶的思路,也渐渐理清:以静制动,随时保持警惕。
真要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东西交出去便是。
婶侄俩力量太小,斗不过他们。
为此遭来祸端,没有必要。
严家麟去送醒酒汤,沈缃叶开始抄书。
今晚打算写通宵,早完工早收银子。
买武器,藏暗器,才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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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荆芥在房里躺着,哪里睡得着?
是韩进和楚劲松,从招式和身段,他能笃定,他们并未发现那封信,不然,不会在这个时候突袭。
那他的信,是被谁拿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