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崩裂,天地动容。
在不日巅之上俯瞰,上下一片黑暗,墨云中翻涌着万钧雷霆,划过长空的刹那映出一片血红。
雷劫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劈在了不日之巅,霎时间天崩地裂,飞沙走石,唯有一点白色身影,傲然屹立在最高处。
雷鸣散去后,先是一阵可怕的万籁俱寂,随后聒噪的虫鸣声不绝于耳。
“杀了她!杀了她!”
“她如今天罚加身,乃是强弩之末!”
“叛徒!妖孽!魔障!”
沈岁寒抬眼望去,入目皆是熟面孔,师兄,徒弟,同门,各大门派的掌门,甚至还有不少魔族,所有人都义愤填膺地看着她,眼神中只剩恨意与杀意。
众叛亲离,她活该的。
“沈岁寒——”在嘈杂之中,一道沉稳的男声送入耳中,那声音如清风朗月般纯净清澈,蕴藏着一股净化人心的力量,“事到如今,你仍不悔悟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沈岁寒狂笑了起来,似是听到了什么很可笑的事情,口中的鲜血随着胸腔剧烈的震动而不断溢出。
忽然,她止住了笑,神色阴狠:“悔悟?我做错了什么需要悔悟?”
“你杀了亲手将你养大的师尊。”
向左望去,是一位青衫男子,神色漠然,连长在嘴角的弧度也不再有一丝的温度。
这位是她曾经的师兄,徐成蹊。
“他授你术法,予你长生,你却贪图掌门之位,将他杀死。”
“你杀了我的父亲。”
往右转,入目的是一位白衣青年,冰淬的眸底是烧不尽的恨意,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来将她碎尸万段。
谢长辞,她座下首徒,曾经的。
“你灭我九玄宫满门,抢走至宝毓灵,只为了精进修为。”
“你杀了我。”
向上仰望,一道黑色的身影悄然而落,少年已然蜕变了模样,原本的高马尾尽数散落,一身玄色金纹的冕服衬得他越发高贵,那双赤焰红眸如同看死物般古井无波。
君景行,这个字还是她亲手取的——这也是她的徒弟,当然,也得加上“曾经”二字。
“你将我一剑穿心,推入断魂崖,我本已身死,却又另有一番奇遇,才得以重塑肉身。”
“你杀了我们的老宫主……”
“还有我们暗星的门主……”
“沉渊阁上下满门……”
“元清长老……”
“苍生何辜……”
“……”
“你妄篡天道,逆天改命,实乃魔道所为。”最终,仍是君景行一锤定音。
沈岁寒啐了一口血:“魔道所为……君景行,别忘了你出身便是肮脏下贱的魔胎!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审判我!”
在场的所有人都神色微动,尤其是魔族之人,几乎个个眼冒火光,唯有君景行不动如山,眸中似有悲悯。
“人无法决定自己的出身,可却能选择来路,我虽为混沌魔胎,可幸得正道教诲,顺天承意,终得大道,”君景行平静道,“可反观你,生来便是无垢灵体,享四海福泽,受八荒庇佑,却自甘堕落,不择手段,篡改天道,罪孽满身!”
众人纷纷点头,君景行虽出身魔族,可修的却是无情正道,悲悯苍生,大爱无疆,即使在遭受无数歧视和恶意之后,仍能坚守本心。
他在任魔尊千年,不仅在魔界改良土壤,发展生产,交外通商,使得仓禀丰足,礼教大兴,而且对修真界秋毫无犯,在夹缝中艰难维护了上千年的和平。
可沈岁寒却从中作梗,疯狂地挑拨关系,玩弄舆论,制造隔阂与偏见,又借口宣战魔界,打破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和平,自己则从中大赚特赚,名利双收。
然而,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当君景行查明真相并公之于众之日,也正是沈岁寒身败名裂,遗臭万年之时。
“混沌魔胎?无垢灵体?”沈岁寒笑得要喘不过气来,几乎溢出了眼泪,“连你自己都觉得混沌魔胎天生下贱!无垢灵体天生高贵吗?连你都觉得我干的这些事叫‘魔道所为’吗?”
君景行一时愣住了,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来。
“你身为魔尊,有没有为你的子民叩问过天道!凭什么天道如此不公!”
徐成蹊忍不住站出来斥责道:“天道公平,四海之内仙人妖魔皆为平等,依今日观之,你由仙堕魔,他由魔成神,天道从未禁绝飞升之道!你篡改天道,不过是为了一己私利,想要成为天道之主,凌驾于六道生灵之上!事到如今,还要挑拨离间!”
“师弟,此等死性不改之人,不必再与她多费口舌了,她如今遭天道反噬,雷罚加身,正是杀了她的好时机!”谢长辞冰冷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再无半分师徒情谊。
君景行点了点头,一声清越的龙吟声如气浪般排开,随着破夙剑的寸寸出鞘,连空气都逐渐凝固,所有人都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就是魔神之力么?
他没有再废话,剑锋所指之处,寒光破空而出,如虹的剑气直冲沈岁寒而来。
这一仗,打的天昏地暗,山河破裂,纵使沈岁寒再如何修为高深、手段阴险,在神力面前也不过是蚍蜉撼象,鲜血染尽白衣,在雪地上开出朵朵红梅。
最终,饮满了鲜血的破夙剑贯穿入沈岁寒的心口,她抬眼望去,正是君景行,神色无悲无喜。
随着沈岁寒的倒下,一抹晨曦破除了黑暗,顿时万点金光从东方喷涌而出,驱散了无尽的寒意。
太阳才是公平的,就连沈岁寒这样的罪人,也能享受到它的温暖。
她拼劲最后一丝力气,将头转向东方,阳光洒在了她的脸上,为她阴冷的面容镀了几分温暖的色调。
元和四千三十八年,由仙堕魔的沈岁寒为由魔成神的君景行所杀,自此仙魔一家,海晏河清。
终于结束了么?
这就是最后的结局了吗?
沈岁寒的视线开始模糊,世界又笼罩在了黑暗的血雾之中。
“滴答”一声,一滴水打在沈岁寒的睫毛上。
下雨了吗?
沈岁寒无力抬手,只感到那一股温热淌过眼角的泪痣,那是仅存的温度。
不,不对,那是滚烫的泪。
是谁在流泪?
“师尊……”
不!不!她不是他的师尊!他们早就断绝了师徒关系,这是他亲口说的!
为什么要流泪?为什么要流泪?!
她死了,所有人如愿以偿,皆大欢喜,这是最好的结局。
为什么要流泪……
心底的答案呼之欲出,可是她却不敢相信,拼了命地睁开眼,想要抓住那张远去的面容。
血雾猛然散去,刺眼的光占据了所有的视线。
“师尊醒了!”
师尊?
她下意识地召来素问,下一瞬剑便横在了对方的脖颈上。
视线逐渐清晰,沈岁寒扑朔着眼,努力看清来者的面容。
那是个约莫二十出头的青年,他眉头微蹙,锁住眉眼间疏朗的冷意,双眸深邃如寒潭,可眼下却泛着灰青,似是劳累许久。
是谢长辞,她的大弟子,和她有杀父之仇。
当年她为夺至宝毓灵,曾假扮成魔族,屠了九玄宫满门,可当老宫主奄奄一息之时,她又以云容境尊主的身份赶到,奄奄一息的老宫主躺在她的怀中,请求她庇护独子——谢长辞。
她答应了。
“滚。”
剑刃逼入三分皮肉,鲜血淋漓而下,可谢长辞反而紧紧攥着沈岁寒颤抖的手。
他微垂眼睫,掩盖住眸中的落寞之色:“即使师尊再怎么厌弃弟子,也要先将药喝了。”
师尊?弟子?药?
沈岁寒暗自冷笑,这是又唱的哪一出戏,师慈徒孝?还是以德报怨?
她收了几分力,上下打量了一番谢长辞:“是你救了我?”
谢长辞垂眸道:“是。”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师尊信我,我便救。”
沈岁寒觉得莫名其妙,什么信?什么救?她何时信过他了?又何时要他救了?
见谢长辞没有危害她的意思,沈岁寒才将剑收了起来,坐回榻上。
既来之则安之,无论谢长辞有什么盘算,也不会比直接杀了她更差了。
谢长辞用灵力催热了药,先是用小勺舀了一口,自己服下,才再端给了她。
沈岁寒接过后一饮而尽后,便听谢长辞道:“师尊昏迷了三月,如今可还要弟子请掌门来看看。”
云容境掌门徐成蹊,沈岁寒的便宜师兄。
在继任掌门之前,徐成蹊曾是修真界远近闻名的医仙,一双素手,活死人、肉白骨,救死扶伤、悬壶济世,直到成为掌门后,宗门事务繁忙,云容境掌门之名也逐渐盖过了医仙之称。
“不用。”沈岁寒一口否决,随后疑惑道,“徐成蹊也知道我在这儿?”
这回轮到谢长辞疑惑了:“师尊不在云崖宫,还能在哪里?”
云崖宫?
沈岁寒的手猛烈颤抖,险些将药碗打翻,还得是谢长辞及时接住。
云崖宫——不是早就被她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吗?
沈岁寒沉下心来,细细打量起周围来,越看越是心惊。
室内入目皆是一片雪色,连墙壁都如白玉般无暇,床头是一盏昏暗的夜明珠,头顶笼罩着云纹纱帐,随风轻拂,半透明的屏风后掩着的是一方小几茶案,轻烟袅袅,空灵而又寂渺。
这里真的是云崖宫?
她不顾形象地冲出门外,眼前豁然排开一座宽广的殿宇,白墙黛瓦,灵楼玉阶,仿佛未曾被毁去过。
这时在做梦吗?
春寒料峭,一阵冷风灌过她单薄的衣袖,惊得她清醒了几分。
不,这不是梦。
沈岁寒抬手,望着指尖凝出的霜花。
是灵力,她还没有堕魔。
她压抑住心中的狂笑,这可真是苍天闭眼,连她这样的人都能重生,还是回到了她身为实力鼎盛之时。
此时此刻,她是修真界万人敬仰的素问尊主,一步流霜剑法冠绝天下,掌刑罚,镇魔族,战功赫赫,威名远扬。
那些杀师杀徒杀友杀亲的事情,要么没人察觉,要么还没发生。
而她有足够的时间掩盖这一切。
正当沈岁寒思忖之时,却忽觉有人靠近,她下意识便要召剑,可下一瞬,肩上便被披上了一件厚实的白裘。
“师尊大伤初愈,不可受凉。”谢长辞替她披好白裘后,便躲过了她探究的视线,安身侧立一旁。
“大伤?”
谢长辞道:“师尊不记得了么?三个月前,师尊险些自刎,虽未成功,可随后便昏迷过去,一直睡到了现在。”
自刎?她?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令她一时大脑过载了,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听到自己的声音:“是有些记不清了。”
谢长辞抿着唇,神色晦暗不明:“既是痛苦之事,忘记也好。”
痛苦之事么?
沈岁寒不自觉地摸了摸眼角的泪痣,仿佛还能感受到那股滚烫的余烬。
不知为何,那一滴泪如同火烧般灼烫着她的神魂,只要稍一想起,便会心神不宁。
是君景行的眼泪。
她要见到他,问他——
为何要流泪?
“君婴人呢?”沈岁寒道,“叫他滚过来,我有话要问。”
开头的前世是幻境,部分事是真的,但有隐情,女主非恶女人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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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