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鹤风若有所思,道:“是关于端王吧!”
蔡馥赞赏地看向江鹤风,颔首道,“乌墨善于蛊惑人心,夺舍他人躯体,此番你收了他,务必要好好安置后续事情,切勿让无辜之人受到牵连。”
江鹤风郑重点头,宁桑深有同感,这位看似闲云野鹤的蔡馥,实则把什么都方方面面的考虑到了,实在是个极谨慎周全的人呢,哦不,是灵,他现在已经是灵体了。
江鹤风迟疑了一下,道:“那您和琴女呢?”
蔡馥的目光再次落在泠泠身上,眼眸中掠过一抹伤痛之色,他沉默了一会,道:“她此番亏损极大,会随我在紫竹海重新修行。”
不待江鹤风再开口,蔡馥挥了挥手,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道:“行了,你们去吧,日后若是有缘,咱们还会再见的。”
话语刚落,蔡馥抱起泠泠,声音逐渐悠远,消失在了云雾缭绕的丛林之中。
“这样的结局,想必泠泠会高兴的吧!”盯着两人消失的背影,宁桑心中百感交集,不由得感慨道。
没想到蔡馥会重现于世,泠泠本是听着他的琴音而生出灵识,现在重新与他相见,逃离了被封印的命运,想必她的执念也化解了吧,想到任务已经完成,宁桑心中也雀跃起来。
见江鹤风还望着蔡馥消失的方向,宁桑笑着打趣道:“小江,你师祖已经走远了,追不上啦!”
江鹤风还望着远方,幽幽道:“是啊,要离开的人,总是要离开的。”
这小子,跟刚见面的师祖感情这么浓烈吗?想到半日前,他亲眼目睹师傅的离去,现下师祖也远去了,宁桑不免对他怜惜几分,安慰道:“至少你知道他们好好的活着,这就够了,就像你师祖方才所说,也许以后有缘还会再见的。”
“你说得很对,也许以后有再见之日,也说不定。”江鹤风说这句话时,目光从远方落在宁桑身上,黑矅石般的眼眸,盯得宁桑心头莫名沉重起来。
宁桑有些不自在,道:“既然泠泠的事情解决了,那咱们走吧,去见蔡羽,他身上的蛇毒还需要解。”
江鹤风脚步未动,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紧紧盯着宁桑,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
“小江,咱们快走吧!”宁桑不明所以,催促着江鹤风,虽然蔡羽让她心中不喜,但既然泠泠和蔡馥都愿意救他,总得让她们两人达成心愿才好。
江鹤风轻轻叹了一声,淡淡道:“不必走了,他已经来了。”
斜阳的余晖下,经过猛烈大火后,蔡羽白衣斑驳,灰扑扑的,他失魂落魄朝两人走来,投在地面上的影子被拉的极长,身影看起来既孤独,又透着绝望。
宁桑叹了口气,泠泠被蔡馥带走以后,于泠泠而言是新的开始,与他的主人一起重新修炼他,对蔡宇已经没有那么他也没有那么讨厌蔡宇了。
现在见他这个样子,倒觉得他十分可怜。
蔡羽见到宁桑,如同溺水之人找到水源,抓着她的手急问道::“宁大夫,泠泠呢?你帮帮我,你一定要帮帮我。”
江鹤风上前一步,推开蔡羽,冷声斥道:“别碰她。”
蔡羽脸上一白,哀求道:“宁大夫,你知道泠泠在哪儿的,是不是?”
宁桑无奈地摇了摇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当初摆在蔡羽面前的机会,并非只有一次,可他自己一次都没有把握住,事到如今,谁也帮不了他。
“宁大夫,我知道错了,可我真的不能没有泠泠的,求求你帮帮我吧。”蔡羽说着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拽着宁桑裙摆,苦苦哀求她。
宁桑捋了捋裙摆,裙角自蔡羽手中抽出,她退后一步,婉言拒道:“蔡公子,并非我不帮你,而是泠泠琴体已毁,灵力尽失,需要重新修炼。”
“她要修炼多久?我可以等她的,我可以一直在这里等,一直等一直等。”
“修行之事取决于自身资质,少年百年,多则成千上万年,也是寻常之事。”见蔡羽眼眸黯淡无光,宁桑叹了口气,道:“人生短短数十年,蔡公子还是看开些吧。”
听完此言,蔡羽脸上顿时失去了血色,整个人摇摇欲坠,生生晕了过去。
宁桑忙上前,正欲为他诊断一番时,江鹤风大力将蔡羽一拖,拖到自己面前,哼道,“我来,你让开。”
宁桑被他推到一旁,百无聊赖地看他治疗蔡羽。
江鹤风熟练地掰开蔡羽下颚,取出绿色玉瓶中的蛇血,挤出几滴往蔡羽口中灌了一些,没好气道:“行了,蛇毒大半解了,说到底,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听到江鹤风这听似无情的话语,宁桑耸了耸肩,念及蔡羽过往行为,不得不承认,江鹤风也没说错。
两人等了一阵,蔡羽脸色略有恢复,宁桑感叹道:“蛇毒是解了,可蔡公子心上的结,怕是一辈子都难解了。”
江鹤风瞥了宁桑一眼,慢悠悠道:“这世上心结难解的,何止他蔡羽一人。”
宁桑被驳得哑口无言。
现下,乌墨已经伏诛,蔡馥和泠泠在紫竹海修炼,蔡羽的蛇毒已解,宁桑也没有再留下的理由,宁桑想了想,开口道:“小江,既然泠泠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我也得回家去了。”
江鹤风正在为蔡羽诊断身体,听闻此言,微微一顿。
他愣了愣神,才道:“蛇毒虽然解了大半,还需得明日再确认余毒是否清干净,既然你是蔡羽的大夫,怎能这时候一走了之?”
“我看蔡公子的状况,还不错啊。”闻言,宁桑有些奇怪,伸手欲搭上蔡羽的脉象。
江鹤风截住宁桑的手,道:“明日确认蔡羽无事后,再走不迟,”他看向宁桑,嗓音软了下来,轻轻道:“明天我送你,好吗?”
“那自然好。”宁桑满口答应,嘿嘿一笑:“正好呢,我也要跟我的小鸟朋友道别。”
两人将蔡羽送回蔡府,在离别的氛围里,两人默默无言。
为了便于查看蔡羽余毒是否清干净的情况,最后一晚宁桑还是客居在蔡府,宁桑在蔡府门口同江鹤风话别,她跳起来,冲江鹤风挥了挥手。
“小江,明天见!”
江鹤风深深地凝视宁桑,“好,明天见。”
从到长乐城开始,不知不觉间已经在这里度过了两个多月,尤其是蔡府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显得那么熟悉,回想起这两个多月发生的所有事,宁桑晚上睡得不太好。
第二天一早,确认后蔡羽的情况后,宁桑在蔡府外见到了一辆极其豪华的马车,拉车的是两匹通体雪白的马匹,车顶镶金嵌玉,在阳光折射下流光溢彩,连窗牑上的纱料泛着珍珠般的光泽,看上去贵不可言。
这也太奢华了吧!
“这是……”,宁桑有些讶然,江鹤风很爱惜他的黑驴,这马车也不像他的作风啊。
驾车的车夫见到宁桑出来,机灵上前,弯腰恭敬道:“宁大夫,我家主人在马车上等着您。”
宁桑疑惑道:“你家主人?”
在车夫指引下,宁桑掀开车帘,端坐在马车上的青年男子向宁桑望来,那是一张宁桑曾见过数次的面孔。
青年头带玉冠,年轻而俊美,客气有礼地对宁桑轻轻点头,又微微抬了抬手,“宁大夫,请上车吧。”
“端王,你你……你是真正的端王?”
宁桑指着他的举动,其实并不太礼貌,端王却丝毫不以为忤,反而冲宁桑轻轻点头,对她肯定一笑。
不得不说的是,乌墨离开他的身体后,真正的端王看起来,除了与生俱来的贵气以外,一举一动皆是赏心悦目。
端王执起酒壶,亲自倒了两杯酒水,举杯道:“宁大夫,我能够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还得多谢你与鹤风。”
“本王感激之至,所以要是有什么事,需要本王帮忙,还请宁大夫,千万不要客气。”另一杯酒水递到宁桑手上,她接过来饮下。
宁桑并不擅长这种寒暄的场面,可端王却十分热情,从长乐城的风土人情,到宁桑的家世来历,他似乎都很有兴趣,宁桑应付了几句,生怕说出不该说的话,支支吾吾一番,端王大概是看出了什么,也不再追问她。
宁桑松了口气,索性装作贪看窗外景色,生怕端王再来问她,一些让她不好回答的问题。
端王明白了宁桑的意思,并不恼怒,反而命车夫将宁桑清空的糕点盒,再次满上。
在马车里,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马车停了下来,端王微笑道,“宁大夫,你到了。”
听到这句话,宁桑如蒙大赦,率先跳下车,在云虚观小道士的指引下,往前走去。
宁桑眼花缭乱地四处观望,此时她才发现,上一次来江鹤风带她走的是隐蔽小路,从正门而入,这里看上去十分壮观。
云虚观依托高耸山势,借险要地势而建立,第一层是陈旧而古朴的山门,山门以青石为台基,如巨人般矗立于前,在那山门之上有高悬一块古朴的匾额,其上“云虚观”三字巍峨雄伟,两侧围墙刚覆盖着重重雪莲,清幽花香扑鼻而来,似乎能让人心情快速平静下来。
宁桑跟着小道士,从山门步入殿门,踏上青石甬道,路过三座巍峨大殿时,一名须发皆白的威严道人带着弟子经过,回头望向宁桑。
那一眼,如佛陀在世,宝相庄严。
“这几个道士给人的压迫感,似乎比之闲云散人,更强一些。”宁桑稳下心神,对着几位道士施以一礼,她既然是受邀来云虚观作客的,可不能一股小家子气,给江鹤风丢人。
待得道人走远,旁边的小道士舒了口气,小声道:“姑娘你可真大胆,刚刚过去的,是我们执法长老,烈焰道人,我们都很怕他。”
宁桑嘻嘻一笑,那当然啦,她也不是普通人来着。
跟着小道士,顺利进了云虚观内院,宁桑忽然发现,这是她第一次和江鹤风并肩作战的地方,当时就是这道棂星门,让宁桑感觉到极其危险的气息,可如今站在这里,棂星门所传来的气息,只剩下平和与安宁。
“宁桑,你来了。”
棂星门被推开,露出江鹤风瘦削的身影,今天的江鹤风似乎与往日不同,不再是那件黝黑的黑袍,换了身月白色直襟长袍,青绿色的腰带,牢牢束住窄瘦的腰身,腰际的另一侧还挂着黛青乾坤袋。
见到宁桑,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满满当当,是纯粹的喜悦。
宁桑围着他转了一圈,啧啧称赞道:“小江,恭喜你哦,重新回到云虚观,当你的首席弟子喽!”又用手肘推了推他,“我听端王的意思,圣上有意令云虚观重新为国教,你开心吗?”
江鹤风撇了撇嘴,嗤道:“他们会这样做,自然有他们的目的。”
“啊?”宁桑有些不解,江鹤风已拉上她的手,道:“好了,我们不提这些,上次就看你对门里的东西很感兴趣,进去瞧瞧?””
宁桑点头,对棂星门里的东西,她是很好奇,忙跟上江鹤风的步伐,向前走去。
跟着江鹤风进入内院,宁桑满眼的惊叹。原本以为云虚虚外,绿树成荫花草,雪莲齐放,已经是极美的环境,不想里面更是人间仙境。
只见轻风拂过间,清冽池水中轻轻泛起细腻的涟漪,绿叶重重,雪莲洁白,雪莲周围伴身的不少花花草草,皆是珍贵药材与灵花。
抬头看,空中灵鹤成群掠过,不时发出空灵的啼声,低下头,初具灵性的池底小龟和锦鲤浮出水面,互相打闹。
“这是,就是百妖池?”宁桑神情呆滞,满脑子都是问号,有太多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的浮出来。
她明明记得上次,漫天妖气和怨气,一度让她觉得心惊胆战,可是现在站在这里,感觉与当时截然不同,宁桑能感觉到,池里虽然仍有妖气,但这几道气息,分明是平和而愉悦的。
“你是怎么做到的?”宁桑震惊地盯着江鹤风,这可不是一件小事,那沸天的怨气,怎么可能轻易化解?
江鹤风道:“百妖池想要离开的妖族,我都放他们离去了。”
“有愿意留下的,此地多年以来,聚集的灵力足以吸引来周围的生灵,此地灵气极为充沛,能帮到那些灵力被吸干的小妖们加速修炼,也算是对他们被困在此地的一点补偿吧。”
宁桑摇了摇头,“不对,我感觉到这莲池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
“是池底的聚灵阵,这个阵法可以提炼周围的灵气,使灵气更为纯粹,聚灵阵吸引来的灵物越多,此地的灵气则越是充沛。”
“灵力循环,也有助于池底受害的妖类们修行。”宁桑迟疑了一下,又道:“可是你将群妖都放出来,若是其中一些心怀怨恨,为祸人间,伤害无辜百姓,可如何是好?”
张鹤峰眨了眨眼,忽然道:“你好好感受下,池底还有什么?”
从踏进门口的那一刻,宁桑就感觉到,绿叶白莲之下,似乎隐藏着什么,令池底的灵力极其充裕,而且让宁桑极其熟悉,难道是……
宁桑反应过来大喊道:“是黑色大蟒蛇,乌墨。”
“没错。”江鹤风笑道,“乌墨便是我选择的阵眼,群妖到底曾受乌墨钳制,我并未解开他们之间的联系,他们一心向善,自然终生无事,但若有妖类祸害世人,我只能将他们再次关回莲池了。”
宁桑拍了拍手,竖起了大拇指,称叹道:“高啊,这招实在是高,这样一来,乌墨作为阵眼,也算是在此地弥补以往过错吧。”
不得不得,江鹤风居然能想出这么妙的主意,有一只道行不低的蛇妖作为聚灵阵的阵眼,确实也能吸引不少的生灵前来,难怪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百妖池变成清雅的莲池,还吸引来这么多的灵鹤等生灵。
宁桑深吸了一口气,舒服地眯起眼,“太棒了,连我都好喜欢这里呢,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灵气满满,你也太幸福了,小江。”
听到宁桑的称赞,江鹤风眼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缓缓道:“既然你喜欢的话,会考虑留在这里吗,我相信以后这里的灵气会更加充裕的。”
啊这?
宁桑有些为难。
“别当真,同你玩笑的。”江鹤风俊秀的面孔上,浮现一抹戏谑的笑,“谁要天天见到你啊,你呢,比一百只麻雀还吵,吵死人了。”
“哪里有一百只那么多,我哪有那么多话讲?”
“那九十九只总有吧!”
“我有九十九只,你就有九十八只,半斤八两而已。”
“得了吧你,少得瑟了……”
来来往往斗嘴一番,宁桑有些惆怅起来,长乐城很好,现在的云虚观也很好,尤其是江鹤风将此地大改后,可以说是整个长乐城里最为灵力汇集之地,要离开这里让她开始不舍起来,不舍得泠泠,也不舍得异世的第一个朋友。
但她必须得回家……
江鹤风的眸光一直未曾离开宁桑,直到她不自在地低下头,才道:“你以前说的,江鹤风和宁桑永远都是好朋友,是不是?”
宁桑点头。
江鹤风揽过宁桑肩头,拥她入怀,草木清香顿时充斥着她的世界,清冽的声音伴随冷风被吹入耳边,“永远,永远都要记住这句话。”
宁桑用力的抱了他一下,原来朋友的感觉,是这么温暖的,她会永远记住这种感觉。
宁桑凑在江鹤风肩头,嗅了嗅这股令她心安的气息,直到江鹤风的身体微微顿住。
宁桑贴在他温暖的颈侧,小声叮嘱道:“小江,你要好好修炼,争取长命千岁才行,或许有一天,我们还有再见之日。”
说这话时,宁桑其实有点难过,还记得初见时和他打打闹闹,当时觉得这小子,真是气死她了,没想到真到分离的这一天,她最舍不得的,也是他!
“我会努力好好修炼的。”江鹤峰摸了摸宁桑的头,如同说一个誓言,十分认真。
“小江,我走了。”半响后,宁桑轻轻推开江鹤风,望着他清澈的眼眸,慢慢说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她也该离开了。
江鹤风深深地看着她,“嗯”了一声。
宁桑冲他挥了挥手,跨出门去,忍不住回头,江鹤风也正看着她,对她洒然一笑。
当初满身是伤的少年,终于打败了乌墨,回到云虚观,又救下了端王,想必之后不会有人再难为于他。
这样也好,他终于有了好的归宿。
心中纷乱的想着过往的一幕幕,宁桑控制着自己,不要再回头了,每个生灵都会有自己的路要走,直到走到一个隐蔽角落,宁桑抚上胸口,按照哥哥说过的返回之法,感觉到身体渐渐轻了起来,意识也渐渐混沌。
再见了,江鹤风!
宁桑深深地相信,以后的江鹤风,也会成为长乐城的传奇,不管她在哪儿,都会永远祝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