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遣人去寻的殿试试题记载被送了过来。
裴朝衍翻开这十余折的长卷,摊开在木几之上与卫浥尘共看。
豫庆二年的殿试试题仅有一道,询问该如何有效发展农事。在题述之中,当年的豫庆帝提及了古时濮君亲耕的典故。而濮君曾有位胞弟,主动让位于长兄,成就一桩佳话。
那是豫庆帝即位后举办的第一届科举,当年他在殿试中提及此事,无疑是间接回应了那些仍怀念先太子而对他即位心怀不满之人。
不过,连不怎么专门去研读史书的卫浥尘都知道,虽然“濮君亲耕”自古以来的确是一桩美谈,可这位古国君主在治国理政方面实在是个榆木脑袋,没过几年那古濮国便民不聊生、被周边大国攻陷吞并了。
巧的是,这些年豫庆帝庸碌无为,堪与那千年前的濮君称得上一声隔世知己。
这样一来,伍铭礼在屋中多遍抄写这一年的试题断章的举动也有了解释。他身为长子,却因体病与承爵几乎无缘,故而怨结在心,以此表意不满。
“所以说,康怀慈既是那年科举入仕,他也猜到其中内情了?”
“康侍郎是个聪明人……”卫浥尘的目光落在长卷上,“不仅如此,他还想祸水东引,让右相插手此案。”
总归裴朝衍已经看过那些信件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也都一清二楚了,卫浥尘如今也不避讳与他提及秣山的一些事情。
她先前将秣山之事写在纸上藏于匣中寄往京城,是用作威慑,为了防止秣山下手灭口。
而后来两人换身后,她怕裴朝衍发现她与叛党的牵连,那日在卫府将写有密文解读方式的纸条毁去。可谁知裴朝衍居然还是知晓了信件中的内容。
翻动着卷折,她忽然留意到了一件事情:“上面还记载了,那年殿试之时,康怀慈的应答本身简练出众,理应被钦点为状元。但他喉咙受过旧伤,导致嗓音嘶哑嘲哳,因此最终被定为那一年的榜眼。”
裴朝衍象征性地随口附和了一声:“可惜……”
话音未落,有人匆匆来禀:“金羽卫在城中发现了丹汲的踪迹。”
——
寂夜沉沉,皎洁月色勾画出了屋檐的轮廓。
二人并肩走在平昌坊的街巷之中,容貌皆做了掩饰。
“所以,你是如何破解信中密文的?”
“密文母本是《初霁山人文集》,没错吧?我幼时看过这册书。”
卫浥尘有少许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就这样?”
身旁之人说得简单,但若是事先不知道破译方式,即便他看过那一本《初霁山人文集》,也很难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他轻描淡写道:“可能是我记性比较好罢。”
阒夜之中传来几声瓦裂的脆响,卫浥尘循声望去。
月光如纱,映照出那人脸上半隐半现的暗红色胎记。
卫浥尘远望着女子几乎隐于夜色的身影,缓缓念出她的名字:“赤枭。”
“是你认识的人?”
“嗯,”卫浥尘颔首,“她武艺非常厉害,但通常出手残忍,有些……把无关者致残但不致死的恶趣味。他们居然派赤枭来梁京了……”
赤枭惯用的武器是一把未开刃的长刀,杀人时她通常以狭窄的刀侧重击人的脊椎,伤者哪怕不死也会成为一个半身不遂的废人。
卫浥尘不知秣山如今是否还执着于取走她的性命,但她清楚,千万不能被赤枭留意到。
故而她压低了声音同裴朝衍道:“她认得我的脸,别和她正面撞上。对你我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而且我不想年纪轻就……”
她倏地顿住。
一双寒意彻然的眼睛望了过来,犹如鹰隼一般。
——赤枭注意到了他们。
她松开攥紧丹汲后领的手,锵一声刀身出鞘。
身形犹如鬼魅之影,迅捷地朝二人靠近。
“你当心些。”裴朝衍皱起眉头,侧首对身旁之人道。
他此行佩了剑刃,寒芒熠熠,如月照水。
利刃与刀背相撞,划出刺耳的响声。
他几乎是处处护着卫浥尘,让她往一旁躲去。
卫浥尘这具身体体质尚可,但她从未习过武,与赤枭角力自然落了下风。
裴朝衍后撤几步,剑势却未收敛。
正在此时,不远处“嘭”地一声响,金羽卫用以传讯的特制羽箭升入空中,映亮了小半幅天空。
赤枭并未再出手,而是重新回到方才的屋檐之上,一把抓起丹汲的后颈,扯着他快步离开了原地。
“你没事吧。”卫浥尘匆匆奔过去,握住他的袖摆。
“还行,只受了点小伤,”裴朝衍揉了把指骨,“放心,没让你年纪轻轻地就变成残废。”
他抬起手,向卫浥尘展示这具身体手腕上的一记鲜红淤痕。
“回去浸冷井水敷一敷罢。”她轻轻呼出一口气,颇有劫后余生之感。
“你很畏惧她?”
“是。”她轻轻点头。
当初在秣山之时,有时赤枭下手伤了不该动的人,卫浥尘被要求过治愈伤者,可“无相医”的徒弟也不是神仙,脊骨折断的伤如何能治得好?
那是一种回天乏术的无措。这世间生灵的性命,似韧草,也似流沙。
修下错字,抱歉ww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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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