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火石直往那一处的树林飞了过去,炸开的火石顿生无数的流火纷落了下来,却见着冲击波的余波之外有一人凌空翻跃而上,于一轮血月之上挽弓。
握于手中的是一羽赤金色的长弓,扬弓之间但见整片夜空之中风云激荡的涌卷翻腾!
“姜嫱!”
娑远厄退了一步,愕然的望着凌空中的那一个女子,这个本应该被寿尤祭送的女子,怎么会?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这到底……
“嗖!”
“嗖!”
“嗖!”
三支飞矢从林中破空而来,只一箭,尽取了所有投石机手的性命。
就在他们倒下的时候,但见着无数山月部的剑手从林中冲了出来,一时之间激杀不止,只听着无数刀剑相击的声音乒乓的响起。
哀鱼算是当中反应最快的一人,只是拉弓发矢之间,得她拧身避开一手甩下了钩链重新藏入了深林之中。
“快走!”哀鱼一手拉住了娑远厄,“事有所变,我们暂且撤退。”
“可是!”娑远厄已经拔出了佩刀正准备冲出去,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好不容易已经到了这一步!让他怎么舍得放弃?!
“族长!”哀鱼死死地拽住了娑远厄,疾声喝道,“难道你忘了二十年前那一战姜氏是如何猎杀我们的吗?”
“——!”娑远厄一惊。
“如今娑沙,真的赌不起变数,也更是经受不住再遭一次那一等的创伤了。”哀鱼眉头紧蹙,“那是一场活生生的猎杀。”
娑远厄沉默了许久,握在佩刀上的手紧了又紧,直握着骨头发白青筋直暴,就这样天人交峙了半晌,娑远厄脸色铁青的收回了佩剑转身离开。
“传我命令下去,事有所变,我们暂且撤退!”
“是!”哀鱼领命退了下去,心里登时松了一口气。
乌云悄然的笼上了月,整个逐月峰中登时未见一丝的光,只是肃杀,只是峭寒。
“锵!”
“锵!”
短兵相间之间,只见着一片森冷的刀光剑影映照着双方杀红了的眼,娑沙的弓箭手不比山月部,但却对强攻而下的剑手有所压制,也算为撤退挣来了不少的时间。
“族长!山月部往西林攻过来了!”
“族长!天险一道也有山月部的人!”
“族长!西南方有一百山月部的人!”
“族长!”
“……”
或许,悦心霁的这一计谋并不在助他们取下山月部,而是帮山月部吞并了他们娑沙?哀鱼退了一步,甚至是想到了最坏的一种可能。
但很快的,他又否定了这一个想法。
若真是悦心霁暗地联和山月部打他们娑沙的主意,那么就断然不会只是这样的程度。
他是见过悦心霁的谋算与手段的,只是这样,还逼不死他们。
那一定是出了什么变故。
姜嫱竟然还活着,那寿尤呢?这个贪生怕死的老头怎么可能发动全族来一举进攻,如何想都是抓住一队的战士守留族内保护他和长老。
如此,就是真的反攻过来,少了剑手的强攻,只有这些个藏于林中的弓箭手,那么他们还能与之一战。
但看这个规模,全然是调动了整个山月部的战士。
那么寿尤……
“山月部中怕是已经变天。”想到了什么的哀鱼道,“寿尤已死,姜嫱掌位。”
娑远厄一愕,“怎么可能?姜氏一脉忠的跟条狗一样,你说姜嫱杀了寿尤取而代之,这怎么可能?”
“但事实可能就是如此。”
哀鱼一边说着一边解下了自己的行装与佩具,脸色沉重道,“来不及说其它了,如果是姜嫱,经此一夜,以杀寿尤而夺位势难服众,对此,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为了在山月部立威,她都势必取下族长的性命!事到如今,只有请族长与我互换身份,以我做饵,往暗道潜入方可逃过此劫。”
“阿鱼……”娑远厄愣住了,只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如蒙大难的同胞。
哀鱼脸色沉凝喝道,“族长是一族之重,娑沙断然不能失去族长!”
“快!”哀鱼喝道。
“……”
飞落下来的流火点燃了整片逐月峰,一时之间峰岭但见一片惊惶的兽走禽飞,无数野兽的咆哮声与嘶吼声夹杂着鸦雀的啼叫声混作了一团。
乱。
乱的辨不清方向。
乱。
乱的看不清生路。
也许错了吗?也许错了吧。
换上了哀鱼的那一身行装,娑远厄只带着两个族人飞快的窜走在了深林火海之中,心中不觉有一团火直烧着,烧得他不觉有几分暴躁。
也不知道跑了多远,远的能看得见山脚下奉着灯的住户。
“咚!”娑远厄用力的锤了一下身边的树,直震的树身哗哗的落下了树叶。
“族长……”一旁的娑沙族人心里也不好受的望着他。
“说什么不能失去族长!”
娑远厄脸色一片铁青的一锤树身,“要我这么个头脑发热有勇无谋的人有什么屁用?!娑沙不能失去的应该是你啊!!”
“族长……”另一个娑沙族人抿直了唇道,“哀鱼他一定能没事的,他很聪明,一定能逃得了的。”
他这一开口,一旁的娑沙族人连忙跟着附合,“对啊对啊,族长,我们先回族内吧,哀鱼他一定能回来的,也许他已经带着族中的兄弟在族里等着我们了呢!”
娑远厄脸色由白转青,最后只伸手用力的一锤树身,跟着站了起来,沉声道,“我们走!”
夜,静了下来。
“簌簌。”
“簌簌。”
只听得到树叶吹动的声音,只听得到风声,只听得到行过的脚步声一声一声很是沉重的回荡在了耳边。
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的散开了,但见着天空的那一轮月流转于天屏之中,清冷的月光流泻一地的可见肃杀之气。
于月夜下,姜嫱拉开了手中的凰羽神弓,张弦之下顿见风云流卷天象异变!
娑远厄顿生警觉了起来,停下了脚步四下环顾了起来。
劲风拉扯着无数的树枝,只见着月光下一片的树影摇落了下来,那树影星星点点的投落在了身上,斑驳的洒入了眼中。
看不到人。
听不到声音。
只有极其肃杀的杀气如海浪一般排山倒海而来。
无尽的恐惧从脚底直窜入了脊髓,引人人不觉毛骨悚然背后发寒,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猎人盯上的猎物一般。
就像是一只误入了迷林的雀鸟,拼命的冲上旋飞着想要找到一线生路。
可是生路,真的有吗?
在那弓箭手方圆百里猎杀下的范围之中,哪一处不是由她所主宰?
“……在哪里?”娑远厄不断拼命环顾着四周。
看不到。
没有任何一丝的踪影。
没有任何一丝的痕迹。
只是恐惧,如一条悄然爬上了小腿游走而上的蛇,一寸一寸的饕餮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理智。有人在尖叫,有人发疯一般的冲入了山林之中。
谁也不知道谁会是下一个倒下的人。
谁也不知道这一箭什么时候会射下来。
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去。
这是全然被对方捏在手心里的感觉,只有恐惧,只剩下恐惧,沁入骨髓的恐惧,让人疯狂。
散开了乌云的月露出了高月之上的人。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前进到极限正准备撤退的连起突然抬起了头,但看着那一轮被火烧红了的血月之上,姜嫱挽弓而瞄,张弦之下的手沉如山岳,只是弓身满弦,在弦的箭待势而发。
他见过那个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无声哭泣的女孩,哭的像一只丑兮兮的小花猫一样。
他见过那个总是喜欢低着头与人避开视线很没有自信的女孩,卑微的像是尘埃里微末的蝼蛄。
他亦见过她笑起来的样子,有三分腼腆,四分忐忑,二分怯意,就像是邻家害羞的小妹妹。
但其实,他早就应该记得的,在第一次见面时,那种被当成猎物一般入骨入髓的恐惧与悚然,那种强者与弱者之间的天堑鸿沟。
彼时,她是凌空于高天之上的猎人,他是奔走于林间的猎物。
赤火卷风冲天,直激荡着她的长发。
只这一次,连起看清了当初第一次遇见时姜嫱挽弓时的样子。在那一轮血月之中,她的眸子在暗夜里形似尖锐的猫瞳,直迸着一抹灿金色的光芒,透着料峭入骨的寒意。
她如神衹一般的俯视着整个逐月峰。
“嗖!——”
满弦的箭,在她微眯起的猫瞳下破弦而出,直飞入了深林里,破射而至,穿破了无数的树枝丛林,直穿过了娑远厄的胸膛!
是猎杀。
无声的猎杀。
是死亡一般的令人窒息,令人害怕。
在破弦而出的那一箭飞射而去的时候,连起下意识的伸手抚上了胸口处已经被血濡透了的衣服,隔着几重寒衣却还是能感觉得到当初的那一道箭口。
……
“谁?”
“是谁在那里?”
在如被视做猎物般的惊惶中四下环顾,回答他的却是穿心过膛的一箭,肃冷,飒寒。
……
有些疼。
不,是真的疼,很疼。在心脏每一次跳动的时候,都会隐隐的牵扯到了那一处的伤口,却又因为牵扯到了那一处的伤口而使得心脏跳得更快了。
“怦!”
“怦!怦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