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离开钟阳寺后便回了官衙。
此时其余人都已在衙门待命,见了二人,冯翰良虎步一迈,迎上来先行禀报,“大人,那夜巡察使并未来蒲州!”
“什么?”秦昭宁讶异,“可蒋氏分明说,那夜苏润之去作陪了!难道蒋氏撒谎?”
“是苏平奉去唤苏润之前往作陪,若是撒谎,她便过不了苏平奉那一关。”
“那究竟怎么回事?”
“且再听听。”徐知砚却不急着同她分析,只对冯翰良道:“还查到什么?”
“属下先去了官驿,驿丞说那夜孟大人并未到蒲州,且那夜他也不曾见过苏润之身影。
徐知砚和秦昭宁皆是眉头紧锁。
“驿丞还说,上一回孟大人来蒲州是元月时,那时苏刺史和苏润之一同前往官驿接了孟大人,之后便去了同福酒楼,苏刺史也邀他作陪,因他家中有老母需要照顾,便婉拒了。随后属下就去了同福酒楼查问,酒楼伙计说那夜确实未见苏润之和孟大人的身影。”
“极好。还有别的吗?”徐知砚又问。
冯翰良挠了挠头,“属下还查到了一件事,不知和案情有无关系。”
徐知砚微微颔首,“你说。”
“同福酒楼的伙计说,此前孟大人每次来蒲州时,苏润之都会带上几位姑娘。只是……这些姑娘看起来不像风尘女子的模样,一个个看起来十分老实娇怯,倒比较像良家女子。”
“良家女子?!”
众人闻言,皆是面色大变,要知道在大魏狎妓是符合律法规定,然逼良为娼却是不允,若作陪的都是良家女子,此案便要另论了!
“不会又是哪处拐来的女子吧!”李原嘴皮子没忍住先插了话。
见同僚们皆是表情凝重,冯翰良赶忙补充道:“那伙计是这般说,但真问起来他却也不敢确认了。那伙计还说了,那些女子脸上并没有什么不情愿的表情,许是刚进青楼不久?”
徐知砚点点头,夸了一句“你做得很好”,便问其余几人,“你们有何发现?”
李原道:“昨日与大人在张府分别后,属下便一直盯着苏府正门了。大人回来不久,苏少夫人便带着一嬷嬷上了马车,过了不久苏刺史也出了门。约摸半日以后两架马车又一前一后地回了府里。属下叫个兄弟跟着他们,说是来了官衙,后来就不再跟了。”
徐知砚微微颔首。
李原又道:“不过二人出门后不久,一个留着胡子的中年男子和一个丫鬟模样的人也一同出了门,属下一路跟着他们,发现他们在城北分道扬镳,那男子出了城,丫鬟则进了宝济堂,出来时拿了几包药。”
宝济堂是蒲州的百年老字号药铺,传言药铺中藏着许多不易寻到的贵细药材,因此许多人会将濒死的亲人扛到宝济堂门口,求着堂主方青云救一命。方神医也是大医精诚之人,无论那人是贫穷或富贵,都愿竭尽全力救治,偏生他还从阎罗王手中抢了不少人命,故蒲州人都道“阎王要他三更死,宝济留他到五更”。
“都买了什么药?”秦昭宁心生疑惑
“去问了宝济堂的,都不愿说,给银子不愿说,说是官府查案也不愿说。”李原叹了口气,“那么多病患候诊,我也不好再问。”
“无碍。”徐知砚淡声道,又看向何茂:“你有何发现?”
何茂道:“属下一直盯着苏府后门,白日里只是采买和拉潲水的婆子进出,过了傍晚,便见一个身穿大氅的女子和一个丫鬟一同上了后门的马车,因天色已暗,那女子整张脸又在帽檐中,属下未看清她的脸,只是隐约听到好像二人是瞒着家中偷偷出去放花灯。”
秦昭宁心下了然,二人在太阴庙前见到的那女子便是苏琬无误了。
何茂说完,胡豫接着道:“昨日与大人分别后,属下便去了翠香楼,目前翠香楼尚未营业,加上咱们的人还在看守,无人进出。不过亦有往来的人打听翠香楼发生了何事,被咱们的人一一打发了。”
“可遇到什么可疑之人?”秦昭宁接着问。
胡豫摇摇头,“没有,翠香楼的主顾非富即贵,见有官差守着都自觉避让了,也就一些凑热闹的前来打听。倒是崔妈妈,竟说不想再找小云燕了,只求快些营业。”
说罢,胡豫自顾自地冷哼一声,八字胡都被气得翘起,“她那般行径,当然不敢再找了,也不知楼里多少姑娘是被这样骗来的。”
徐知砚点点头,“如此说来如今所有的疑窦都指向苏府了,况且小云燕已在官衙中,翠香楼那头就先放一放。”
说罢,他又问李原:“你可试着进府查探?”
李原点点头,语气中却带了些愤懑,“这是自然!属下问了门房,苏府态度十分坚决,无论属下如何说,他们都不允属下进府查探,只怕需要大人出马。如今咱们还有几位兄弟盯着苏府,属下先回来禀报。”
他面色不好,众人都看得出门房态度应当不只是坚决,只怕是十分恶劣,足以见得苏刺史拒绝查探之坚定。
大家都知晓苏府是非查不可的,可现下却没有突破的法子,堂内一时间冷沉下来。
徐知砚默了片刻后道:“你们先在此等候消息。”
众人应和,他便转身往书房而去,又突然顿了足,对人堆中的秦昭宁道:“你随我来书房。”
秦昭宁疾步跟上。
“可有发现?”徐知砚先开了口。
“说不上发现,却多了一些因的思量,一是那夜巡察使并未到蒲州,但却有人去苏府递了消息,偏生苏平奉还信了,这说明此人身份能令苏平奉深信不疑。那必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角色。”
见徐知砚不语,她又继续道:“二是听蒋氏所言,府中分明有府医,可府里丫鬟特地跑一趟宝济堂买药,我疑心要么是药特别,要么是方子特别,按照目前的线索,身子骨最差的就是苏琬,不管是否和案情相关,都得跑一趟宝济堂。”
“三是……”秦昭宁顿了顿,“苏润之从何处寻来的女子,是否同案情相关?”
徐知砚闻言却只低低“嗯”了一声,随后加快了步伐,推门进了书房,径直在书架上抽出几本册子,在桌案前仔细翻阅。
他一句也没同秦昭宁说,她便只好静候着等他开口。
书房一时只有书页摩挲的声响,秦昭宁盯着他正在翻阅的书册,认了半日才看出他看的是历年案宗,她心下又开始自己的盘算。
不知过了多久,徐知砚才开了口,语气中略有些失落,“原先以为会是什么妇人女子失踪的案子,如今看来却没有。”
秦昭宁明了,“大人是听了李大哥方才的话,疑心苏润之强抢民女?但伙计说了那些女子面上并无不情愿的神情。”
“并无不情愿神情,不代表心甘情愿。或是威逼,或是利诱,皆有可能。只是若是这两者,我们便不太好查,因此我先排除过往的案宗,却没什么收获。”徐知砚解释道。
秦昭宁点点头,她自来知晓他办案一向谨慎细致。
她思忖片刻,又道:“也未必没有收获。大人仔细想想,若是青楼女子,蒲州统共也就那么十来家青楼,苏润之给孟大人挑人,总该不会往下等窑舍去挑,将生意好的那几家好好盘问盘问,若是都问不出,那必定是良家女子无误了。苏润之死了自是不能开口,但那夜可是苏刺史遣人去唤他的,苏刺史必定知情,不就是苏家父子逼良为娼么?”
“逼良为娼”四字一出,苏润之的死,便不再只是苏府私事了,苏平奉也只能配合。
“但若想套出苏刺史更多的话,恐怕也不能只靠威逼。必定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秦昭宁又道。
“你有何想法?他如今只怕是心有不服。”徐知砚又问,她的想法一直极其大胆,有些想法看似不合常理,却有她自己一番道理。
秦昭宁却反问道:“大人为何去查巡察使?”
“因昨日我们推断凶手是苏平奉不得不包庇之人,所以我便想孟大人也有嫌疑。”徐知砚不假思索,“不过此路是走不通了。”
“未必。”秦昭宁却突然笑了起来,朝徐知砚又迈近几步,在他身旁低声耳语了几句,“况且,孟大人嫌疑排除后,所有的可能性,就只剩苏府两位女子了。况且依据我们在寺中的分析,其实二人都很可疑。”
徐知砚闻言,提起长剑往门外而去,秦昭宁小步快跑跟上,远远便听到他下令,“冯翰良去青楼打听良家女子之事,其余人随我去苏府搜查。”
秦昭宁眼见着李原豁然跳下椅子,听他声色洪亮道:“大人可是想到法子撬开苏刺史的嘴了?太好了!属下一想到门房那态度,气就不打一出来!这回进府,铁定要将他府里搜个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