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跃是被人捆结实了,关在密封的马车内日夜兼程送来京城的,入了城便直接关进了刑部监。
谢明之出了宫后,半步不敢停歇便直奔刑部监。
进之留在宫中侍奉陛下,现如今跟在谢明之身边的是福宝,福宝与进之两人关系极好,就连进之对谢明之的敬意,福宝也染了一半。
只是他性子比不上进之沉稳,此刻随着谢明之去刑部监的路上忍不住轻声抱怨起来。
“冯跃是明帝在位之时派去浙江的,那会掌印还未进宫,怎么就怪在您的身上了。”
谢明之的神情没什么不甘和怨恨的,垂着眸子面色如常,只是轻声提醒福宝谨言。
“到底是司礼监出去的人,便同我有关系。”
今晚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料定宫中会来人,虽然已经过了子时,但刑部监还是留了一名主事守着,但这名主事没想到的是。
冒着冷风自夜里走来的,是和此案有直接关系的谢明之。
谢明之额上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清水冲洗掉墨水血迹,随手用麻布缠了几圈,将三山帽往下压了压含住半截子麻布便来了刑部监,模样和宫中比起来已经好看了许多。
却依旧难掩有些苍白的脸色。
谢明之抬眸朝着张德看过去的时候。
张德怔愣了一瞬,这才回过神来走到谢明之的身侧,在前引路。
“掌印,请。”
任谁在这里看见谢明之都会忍不住犯嘀咕,寻常人都会以为此事会勾起陛下曾经对谢家的不满,尽数报应在谢明之的身上。
可谁都没有想到,盛怒过后,陛下竟然派了谢明之来彻查此案。
在去见冯跃之前,他先向张德要了此案的卷宗。
牢狱内昏暗,轻轻晃动的烛光将单薄纸张上的字迹映得格外清楚,谢明之低头仔细地一行一字地查阅,眉头随之轻轻皱起,心底也忍不住因为这案宗上的数字而感到震撼。
和冯跃一同贪墨河道修堤款的两个地方知县,连进京城的资格都没有,就在浙江砍了头,家产也尽数查收,只是从那两个地方官家中并未搜出多少的银钱来。
现在剩下的只有冯跃一个人了,这些钱也只能从冯跃的口中扣出来。
“单单冯跃一个人在浙江这些年便足足贪下浙江一年的税收……”
在看完案宗之后,他道出这个有些难以置信的结论。
天灾在前,官场混乱,历朝最富庶的江南一带此刻仿佛成了填不满的黑窟窿。
“冯跃既已认罪,可有他的供词?”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张德,张德脸上则是慢慢露出难色,纠结了许久这才缓缓开口。
“人从浙江送来的时候并未带着供词,是在刑部又审了一遍,冯跃自己写了供词也签字盖印了。”
“掌印是陛下的人,想要看要犯的供词自是可以,但冯跃自知自己时日无多,现在就像条乱咬的疯狗一样,这供词上大多是些胡言乱语大逆不道的话,掌印还是……”
张德有意劝阻,也在暗暗提醒。
然,谢明之半分犹疑也无,将张德未言的话堵了回去。
“拿来吧。”
见谢明之坚持,张德只得吩咐人将冯跃的供词拿了过来,交由福宝递给谢明之,和刚刚不过用了两张纸寥寥数语概括整个让人怵目惊心的案宗不同,冯跃的供词有十几张之多。
随着逐字逐行地看下去,谢明之的脸色越发凝重了起来。
张德站在一旁,对谢明之的反应一点也不意外,甚至谢明之比他想象中还要冷静得多,竟还能看得下去,他当时只是看了半页便惊得不敢继续看了。
此刻只是在一旁站着,额上便冒出了冷汗,他伸手擦了擦惊出的冷汗,对着一直不言语的谢明之故作轻松道。
“冯跃现在是狗急跳墙,想拉更多的人下水,这番供词不足信……”
若非今晚是谢明之来,这供词他们是不会给旁人看的,更不可能上呈陛下。
未回应张德的话,他将看完的供词放在桌案上,说。
“带我去见冯跃。”
张德只得亲自带着谢明之去见了冯跃,此刻冯跃人还未离开审讯的牢房,张德将人带到之后,将里面的狱卒带走,便关上门在外头候着。
左右他们刑部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现在对于冯跃他们是敬而远之的。
幽暗的牢房中只剩下谢明之和福宝,和被捆在木桩上的冯跃。
今日算得上他和冯跃的第一次见面,和想象中大腹便便满肚流油的样子不同,冯跃十分精瘦,不过是四十岁的年纪便花白了头。
他们没有那些子孙孽债,模样会比同龄人看起来年轻许多。
但是冯跃却比实际的年岁要沧桑上许多。
哪怕审讯的人已经换了一拨,但冯跃绑在木桩上垂着头半点反应全无,若不是垂在鼻尖上的发丝被气息微微吹动,整个人仿佛死了一样。
不管是在浙江还是京城,别人问什么冯跃便答什么。
所以身上的囚衣除了沾了点土之外,还未受什么刑罚。
“冯跃,你供词所言可都属实?”
他看向冯跃,出声询问。
闻言,冯跃这才缓缓睁开眼睛,朝着谢明之看过去,灰败的脸色上带着死气沉沉的笑,看起来有些渗人:“我见过你,在太和殿上,你一篇民贵君轻的家国论,将其余的考生都压了下去。”
“……写得真好。”
冯跃赞叹,语气甚至带着点点憧憬。
不等谢明之再重复一遍问题,冯跃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万盛三年除夕,陛下赏恭亲王夫妇十万匹丝绸,自织造局出,万盛二年三月初七,陛下从织造局拿了三十万两白银修缮寝宫,未入户部的账,万盛二年八月二十五……”
冯跃呈上的根本就不是什么供词,而是织造局这几年支出的账簿。
此刻,冯跃将供词又念了一遍,和刚刚谢明之所看的内容,一字不差。
屋内众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就连一旁的福宝也察觉出了不对劲,但谢明之没有出声,福宝不敢阻止。
冯跃依旧在念着,心死命绝,语气中没有半点波澜。
“大昭建国至今已经有了十一位藩王,藩王及其子嗣皆不需纳税,他们便想尽办法是兼并土地,税收一年比一年少,每年的各种开支全靠各地的税收,浙江一省的税收便占了全国的三分之一。”
“这些年国库的支出有多少是给了藩王,有多少是给了陛下?”
冯跃抬头看向谢明之,红着眼睛一字一顿地咬牙说。
“罪奴的同谋,就是陛下。”
因为太过用力,颊边的肉还在不停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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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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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同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