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去浙江两个受灾县的知县已经定下了人选,分别是沈璟和高仲的学生。
整件事情看起来和谢明之没有一点关系。
但他确实松了一口气,眉眼间的忧愁都淡了许多。
自从谢明之去了黎府之后,进之总觉得掌印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想了这么多天才想出一个词来形容谢明之。
明亮。
或许谢明之没进宫之前便是这样的,只是他没有见过。
刚下了马车,谢明之便轻声对他说。
“以后出宫你不必一直跟在我身边,唐蓉不是在城东的铺子里做工吗?你也可以去看看她,算起来你们许久未见了。”
唐蓉这个名字,确实将进之的脚步钉死在了原地。
可他站在原地看了看谢明之离开的背影,又望向城东的方向,踟蹰了许久都没有迈动脚步。
·
今日没有陆聿明和齐修宴来捣乱,同那日想象中的那般,她正襟危坐地扮演一个好学生的角色,但等谢明之走进来之后到底是坐不住了。
从自己练了许多遍的字中选出几张好看的来,等到谢明之落座之后。
她便有些迫不及待地放在了谢明之的跟前,腰间的铃铛一个劲作响,伴随着黎恣的声音。
“这些都是我临摹得你的字帖,虽说我现在开蒙启智是有些晚了,但是我……”
说到这里话语一顿,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向谢明之证明自己,说聪明未免太过自夸了,可其他的她也一时间也想不起来,索性抬头看着谢明之,将那两张有些皱巴巴的纸往谢明之的面前推了推。
“你看看,我写得怎么样?”
他留给黎恣的字帖没有任何的书法技巧,是最板正适合初学者的字帖,可黎恣到底是没有提过笔的,现在还处于“画”字的阶段,算不上写。
横竖撇捺都落错了顺序,字迹也是歪歪扭扭的。
可刚一抬头还未说话,便对上了黎恣有些期盼的眼神,更显眼的是下眼睑处的淡淡乌青,他敛了敛眉尾又垂下了眸子。
黎恣双手托腮地跪在座位上抬头看着谢明之。
见谢明之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忍不住蹙了蹙眉头催促。
“怎么样?是不是很糟糕?”
明明碰一下谢明之就能知道的事情,可她还是想耐着性子等着谢明之开口,就见谢明之低头神情认真地说:“我得仔细看看。”
从一开始两人泾渭分明相距甚远的距离不同,眼下黎恣已经主动凑到了谢明之的跟前。
她现在不知道该去怎么形容对谢明之的感觉,若是对师长的尊敬肯定不是。
或许是朋友,是她回到京城之后的第一个朋友。
从窗外泄进来几缕阳光打在二人之间的桌案上,将两人隔开,但除了温暖和明亮之外,带不来界限感,她抬头望着近在咫尺的谢明之,从第一日相见的时候她便觉得谢明之干净。
这种干净可以将周围的任何事物给衬托得歌格外明显,放大对方,就比如现在阳光的照射下,她不过是盯着谢明之看了一会便觉得有些晃眼,视线顺着对方莹然的鼻尖落到了摆放在桌案上的宣纸上。
静静等待着谢明之的回答,并未催促。
但今日只觉得时间过得极慢,直到看着那歪歪扭扭的笔画在眼前逐渐模糊,被阳光晒了这许久,浑身上下都暖融融的,于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气,趴在桌案上睡了过去。
临了的时候,还不忘喃喃嘱咐。
“你看好了,记得喊我。”
也不知谢明之有没有答应,她便扛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等黎恣没了语声后,他这才把手中这看不知道多少遍的宣纸放下,随手将一旁的窗户落下,窗棂将阳光剪得更碎了,同时也削弱了阳光带来的灼眼。
只留下一层模模糊糊的浮光烙在黎恣的侧脸上,根本就影响不到睡中人。
鬓角有一缕发丝不识趣地落到了鼻尖上,带来了难耐的痒意,黎恣皱起眉头还未不满地拂开它,便感觉有一缕清风袭来,为她缓解了此刻的难耐。
看着黎恣的眉头微微松开,整个人又陷入了沉睡之中。
他这才将手中刚刚借来扇风的书卷放下,因着前几日见过严长林的原因,也是因为这几日黎恣与他亲近的原因,眼下他才清清楚楚地感知到自己现在不是谁的奴婢,不是没有喜怒的东西,而是黎恣的老师。
“意儿,是我的……第一个学生。”
指尖轻轻摩挲宣纸上的字迹,他极小声地念着这句话。
哪怕这个学生算不上省心,算不上聪慧,可此刻只是在嘴里念出来,便觉得很是欢喜。
此时,发丝又有垂落下来的迹象,还不等黎恣蹙起眉头,他便下意识伸手,但动作却是一顿,手指也只是在黎恣的侧脸上深深烙下一个影子罢了,到底是没有落下,
只是又拿起一旁的书卷。
·
她是被黎谧叫醒的。
等醒来之后,桌案前已经没有了谢明之的身影,那两张原本皱巴巴的宣纸被人抚平整规规矩矩地放在一旁,她连忙将那两张宣纸拿抓过来。
就见布满歪歪扭扭的字迹旁,被人用朱笔写下规整的两个字。
见此,她面上一喜。
只觉得这红色定是夸赞,可又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识字,便下意识拿给一旁的黎谧看:“这两个字是什么?”
还没意识到黎恣问自己的问题有多离谱,黎谧便下意识地念出了那两个字。
“上佳?”
黎谧只觉得离谱,这不成形状的字哪里能得上一句上佳。
且在谢明之字迹地对比下,更加离谱了。
黎恣却不理会黎谧的表情,只是看着那两个字自顾自地欢喜去了,昨晚熬夜为的便是这两个字,欢喜过后她这才意识到站在自己跟前的人是谁。
明明刚刚已经让黎谧看过了,但此刻还是折叠藏进了袖子中。
这才看向黎谧。
“你来找我做什么?”
眼下两人才想起彼此之间两看两相厌的关系,声音和表情都冷了下来,黎谧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往后退了一步,垂着眼皮说:“父亲让我请你去正屋说话。”
跟着黎谧到了正屋之后,她这才发现江氏也在。
黎骞坐在正座上,江氏坐在一旁,这个家现如今这几个人都在这儿了,气氛严肃又认真,她还以为是黎骞有什么话要跟自己说,可等到黎骞一开口。
这才发现今日之事完全是冲着黎谧来的。
“我已经给娴儿找好了一门亲事,是我的一个学生,也是我的同乡,现在在我老家做县丞,信我昨日已经拟好送过去,娴儿若是嫁过去定不会受委屈的。”
黎骞这番话落下,她看着黎谧的脸色白了又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