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黎恣攥着谢明之写好的字帖回来之后,瞥见的便是齐修宴和黎骞在正屋中说着什么。
两个人都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只要走近便能听到七七八八。
在听见齐修宴提议今后不再让谢明之来了的话语后,她便直接闯进了正屋当中,出声反对:“不行!”
黎恣出现得突然,声音也极其响亮,一时间便引去了屋内人的视线,顾不得黎骞,她转头便对着坐在一旁的齐修宴恶狠狠地说。
“齐修宴,你少管我!”
对此,齐修宴还未有什么反应,反倒是一旁的黎骞重重咳嗦了一声,示意黎恣收敛一点,然后对着黎恣提醒。
“你与宴儿有婚约在身,今后宴儿便是你的夫婿,自然可以管你。”
没有去看黎骞,她只是重重甩过头去,背过身表示不满。
“我不嫁他。”
“谢明之是你亲自带过来的,怎么能出尔反尔!”
黎骞本就在犹豫,此刻听见黎恣的话眼中犹豫更甚了,从这几日的相处和黎恣的表现来看,他对于谢明之这个老师自然是满意的。
若是谢明之今后不来了,他一时间还不知道去寻谁帮他教导黎恣。
黎恣的反对态度强烈,再看着黎骞眼中的犹豫,齐修宴便知道今日这件事情是不可能成了,但心底未放弃这个念头。
人还是拆开一个个攻克的好。
跟黎骞示意了一下后,他便拽着黎恣的袖管也不管对方愿意与否便抬步往外走。
等黎恣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齐修宴拽着往外走了,她力气敌不过齐修宴便只能任由对方。
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的时候正巧碰见了江氏和黎谧,见眼前这般情景,江氏连忙拽着黎谧躲到一旁,将路让给了黎恣和齐修宴,等到二人从眼前离开之后。
她们这才重新走回到正路上,黎谧忍不住回头看了齐修宴一眼,这才收回视线。
低头老老实实地跟着江氏的身侧,模样乖顺懂事。
黎谧每天早中晚都会到黎骞的跟前问安,如此衬托之下显得黎恣更加无礼又骄纵,然而今日黎谧才刚刚俯下身,便听见黎骞对着江氏说。
“娴儿年岁够了,也到了议亲的时候。”
黎骞眼中带着对黎谧的淡淡满意,转头看向江氏。
还未完全直起身来的黎谧闻言,脸上神情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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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修宴一路将黎恣拽到无人的院子中这才停下来,她得了自由,嘴上一边忙着招呼齐修宴,一边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裙。
齐修宴则是脸色凝重地低头看着她。
“你自小去了涪陵,不知道京城中的事情,早些年谢家刚出事的时候,整个京师都没人敢提一个谢字。”
哪怕不是谢家的谢。
“他现在是安好,可若有一日……,第一个受牵扯的便是你。”
齐修宴的语气顿了顿,将那些不祥的话自动隐去。
谢家当年究竟犯了何罪到现在都犹未可知,但那日从谢家府邸中淌出来的血已经足够封死京城众人的口。
他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和黎恣仔仔细细得讲了个清楚,唯恐黎恣听不懂哪句话,但黎恣从一开始动作停顿了瞬,便继续伸手继续掸着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满脸无所谓。
“那同我有什么关系。”
见黎恣如此,他微微皱眉眼中染上了着急,继续劝说,但这一次语气软和了许多:“你若是想学什么,我从国子监回来亲自教你好不好?”
黎恣转过身去不看齐修宴,毫不客气地拒绝。
“不好。”
他看着背过身去的黎恣,这次没有再追过去,只是轻叹了口气,语气中颇为无奈,犹豫了几息,还是再次抬头看着黎恣的背影说。
“我娘想见你,上次等了你许久都未见到,这次你便随我去一趟吧。”
语气已经染上了乞求。
黎恣并未说话也没有回头,只是低着头隐去神情,攥着手中字帖的手紧了紧,将原本平滑的纸张都攥出了褶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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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明之平时无事的时候便待在司礼监中,禀笔太监将内阁呈上来的票拟批了红,交由谢明之盖印,最后给陛下过目。
今日他看着一旁研墨的进之,想起送去琼台的那封信也有了些时日,便开口询问。
“这几日可有我的书信?”
进之将手中的墨锭放在一旁之后,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这才对着谢明之缓缓摇头。
似是被窗外浓烈的阳光晃到了眼睛一样,他轻垂下眼睫将眼底的失望收尽,此时的司礼监比起方才的安静,多了一层闷闷的沉默。
大昭三日一早朝,有要紧事便在早朝上说,无要紧事便拟好票递给内阁。
严长林今年已经接近六十,快到花甲之年。
季奉现如今还占着内阁首辅的位置,却是不管事的,内阁乃至整个朝堂的压力都压在了次辅严长林的身上,头发已尽数花白。
刚一出太和殿花白的胡子便被清风吹乱了,显得有些苍老,若非眉眼中的精气神尚在,同个普通的垂暮老人无甚区别。
然还未走出太和门,便被一俊秀的公公拦住了去路,二人言语几句,严长林便改变了方向,随着那公公朝着宫内走去了。
众人也并未多想,只当陛下有事要同严长林说。
严长林随着进之的脚步走了一段路后停在了座小亭前,抬头朝着亭内看去的时候,恰巧亭中人转身望过来,清隽的身影裹着淡光,抬头显露出温润柔和的眉眼来。
头上顶着的三山帽,已经足以表明了此人的身份。
和他身边的一样,也是个太监。
比起严长林来,谢明之要显得意外一些,他先是弯腰深深见礼,态度中的恭敬已经漫过了这个礼仪。
“……没想到您还愿意见我。”
谢明之进宫那时,严长林便明确地说了。
若是你进宫为奴,从今以后我便不是你的老师,也从未教过你这个学生。
严长林似乎是走得有些累了,抬步走进亭子中,坐在了谢明之的对面微喘着说:“中官大人既然是陛下身边的人,此次相见自是带了陛下的旨意。”
“中官大人说,老臣听着。”
他微微转身,面容永远正对着严长林。
往日合适的帽子今日怎么都觉得不舒服,系在下颌处的绳结有些勒得慌,仿佛扼住了呼吸,他无颜再见严长林,可有些话他想要传去内阁,只能通过严长林。
动了动已经逐渐不明显的喉结,他看着严长林温声道。
“今日是我的私请私念,陛下不知,您若是不愿意听,我现在就让进之送您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