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刚跨入议事厅,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就被一团飞速奔来的肉山撞飞。
来人将他抱了个满怀,嚎哭声在他耳边一声高过一声,震得盛世头皮发麻。
“儿啊,我的儿啊,你受苦了啊!”
盛世原本已经做好在盛昌则面前委屈哭诉的准备,以防对方一见面就发现他换了芯子,却没想到这个便宜爹比他还戏精。
“我没……”
他刚说了两字,盛昌泽哭声顿收,瞪着眼道:“怎么没事了?你看你都……”
他本想说你都瘦了,但仔细一瞧,盛世不仅没瘦,还胖了许多,话到嘴边打了个结,最后只能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你怎么还胖上了?”
原主身高不低,为了保持弱柳扶风的身材,平日里吃的比猫都少,没少让盛昌则心疼。这会儿盛昌则见盛世比之前壮了许多,别提多惊讶了。
被山匪掳走,还能养出肉来?
盛世:“……”
怪我咯?
就原先那单薄的身材,走两步就得喘三喘,他要不多吃点,山风都能给他刮跑了。
他十分怀疑,原主突然消失,就是因为太过体弱,从马上摔下来给自己摔没了。
站在盛世对面、盛昌则背后的石莽,见状赶紧道:“盛老爷,石某之前就说了,寨中上下对盛少爷以礼相待,绝没苛待盛少爷。”
石莽如今万分庆幸,信了盛世的话,且后面给了对方相对的自由。
如今盛昌则已经将朝廷那边的事办妥,还带来了朝廷签发的招安文书,甚至寨中老少日后的田地都做了安排。
不论从哪来看,盛家父子都是他们山寨的恩人。
石莽不是背信弃义之人,对盛昌则和盛世的态度自然越发恭敬和善。
盛世这段时间与石莽相处不错,且日后这人还是他镖局的大管事,他自是看重的。
三人坐下后,将下山的事情商议了一番。
此次盛昌则不是一个人来的,朝廷那边也派了人来接收山匪和流民。
只是衙役不愿意直接上山,盛昌则又担心自家儿子的安危,便带了几个随从上来了。
至于盛昌则不怕被绑,也是因为朝廷的人就在山下等着,虽然人数不算太多,但这都是过了明面的,招安也是真的。
石莽若是敢背信弃约,反悔不同意招安,那就是公然撕破脸,将朝廷的颜面踩在脚下。
虽然朝廷会不会派军来打,或是何时派军来打说不准,但是石莽这种小团伙势力,是绝对没有胆量公然与朝廷为敌的。
不得不说,盛昌则对于人心的把握,还是有一套的。不然也不能拉林大人上船。
“林大人那边都已经安排妥当,到时会将你们安置在上元县下的一个小镇……”
石长老也来了,闻言自是感激不尽,说安家后要给盛昌则和盛世立碑,被盛世给拒绝了。
开玩笑,他又没死,立什么碑。
倒是在一旁负责端茶倒水的石才,不高兴地嘟哝。
“不是回我们原籍吗?那上元县可是在升州。那升州可是出了名的穷乡僻壤。”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甚至有怪罪之意,石长老一见盛昌则和盛世都没说话,便立即反应过来,用拐杖狠狠地敲了两下石才的背。
“胡说八道什么,轮得到你来挑?还不快给我滚出去。”
将石才打走,作为石才父亲的石长老又给三人告罪。
其实石莽也好奇为何去的是升州。
即便不是让他们回原籍,这里位于三不管地界,也应当就近将他们安排至三城中的任意一城,怎会去了几百里外的升州。
盛昌则喝了口茶,这才开口。
“招安不是小事,即便你们真心归顺,朝廷也不会轻易就放了心。这次还是要托林大人的福,才能办成。”
“只不过即便是林大人,也不敢对朝廷做出承诺,保证你们归顺后就一定会安分守己。毕竟你们之前也是良民,最后不一样到了如今的境地。”
这话说得石长老心口直跳。
确实是这样,谁敢轻易相信他们改了啊?
“那这事……?”
盛昌则继续道:“必须有担保人,保证你们往后绝不再犯事。既是担保人,也是军令状。”
“担保人?”
“军令状?”
石莽跟石长老面面相觑。
盛昌则点头,“是我儿促成此事的,因此我儿便是这个担保人,到时你们到了上元县后,我儿便是你们的里正。日后你们若是犯事,那我儿第一个受到牵连。”
盛世闻言也露出诧异之色,他完全没想到还能这么发展。
但仔细一想,又觉得有些道理。
虽然林大人想要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解决一处匪患的功绩,但这既是功绩也是定时炸弹。万一往后日子过得不好,这些人再次落草为寇呢?
到时,林大人必定要担责。
所以他让另一个人出来,既是为了给自己脱责,也是为了有人可以监视住这些寨民,省得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闹出幺蛾子。
石莽和石长老将目光齐齐投向盛世,心中分外愧疚。
人家好好一个少爷,为了让他们过上正常人的日子,就这么上了他们的“贼船”了。
石长老赶紧弯腰行礼,心中万分亏欠。
“是我等对不住盛少爷,连累了盛少爷。”
石莽虽然之前一直觉得盛世在算计他们,但现在心中也有些愧疚。
说不得这人真的是个圣人呢。
“盛少爷放心,我等既然从良了,就不会再做糊涂事。”
盛世伸手将两人扶起,表示大家以后同舟共济,绝不互相抛弃。
直说得石长老老泪横流痛哭流涕。
下山之事,便这样定在了两日后。
见下山的事商谈妥了,盛世又对盛昌则说道:
“我与石当家商谈过,打算在陵安城开一家镖局,到时聘石当家任大管事,寨中兄弟当帮手,护送商户出行。
若生意做成,日后还可以在南北几城开设分局,专门负责南来北往护镖的活。”
盛世此时提出来,既是趁机向便宜爹要钱,也是安石莽的心,让他知道自己之前所言非虚。
盛昌则不愧是宠儿达人,也不管盛世口中的镖局生意会不会亏本,只听是盛世要的,便满口答应下来,直言所有费用由他来出。
盛世虽然开口向盛昌则要钱,但也没打算白拿。
“这是我向你借的,会按照市面上的利率给你利息。当然了,事先说好,镖局的生意你不能插手,我才是老板。”
盛昌则发现自己儿子被绑了一次,长大了不少。不仅能谈妥山匪招安的事,还会自己做生意了。
虽然这生意他不看好,但不得不说,比起追男人,做生意败家产也算是条正道。
父子俩坐在山匪窝里谈生意的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若石莽真的是穷凶极恶之徒,父子俩怕是尸体都早凉了。
此刻的石莽却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普通寨民们被安置在了上元县下的小镇,盛世要去那里当里正。于此同时,他们还要在陵安城开镖局,有盛老爷帮扶,相信也能很快走上正轨。
石莽胸中激荡,他也算是给这帮流民找了个不错的出路。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大家相谈甚欢吃喝一番后,盛昌则终于有了跟盛世单独相处的机会。
盛世自然是不愿单独面对盛昌则的,他怕露馅,但盛昌则数月不见儿子,哪能让他躲了去。
硬是挤进石莽给盛世单独安排的屋子,盛昌则肥胖的身体一边移动,一边不住摇头。
“这屋子还不如咱家的茅房大,世儿啊,你受苦了啊。”
盛世:“……”
“这话你日后少说,小心别人仇富。”
盛昌则无所谓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差点把简陋的木椅给坐塌。
“往日都是我让你行事低调,什么时候换成你对我说教了?”
盛世:“……”
一开口就露馅?
但盛昌则完全没往这个方向想。
“对了,言归正传,我不是让你在京都好好读书吗?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还被人给逮了?”
盛世将之前石莽给他的信递给盛昌则,并简单说了下来龙去脉。当然,也说不了具体的,毕竟他没有相关记忆。
盛昌则越听越气,最后一巴掌将信纸拍在桌子上,手背上的肉都颤了颤。
“岂有此理,这是用三皇子的事,暗害你来了。”
“你在京都得罪什么人了没有?”
盛世默默喝了口白开水,“那估计是不少。”
盛昌则想起自家儿子追三皇子的那个疯样,估计看不惯的不在少数。
他恨铁不成钢道:“我就说男人靠不住,三皇子肖想不得,你偏不信。皇亲国戚,能有手里的银子重要吗?”
“没有。”
“我跟你说你往后……”盛昌则还欲再说,恍然听到盛世开了口,“你说什么?”
盛世赶紧趁机表示自己改变了心意。“经历此事后,我也觉得三皇子是个祸害,差点害我没了性命,所以我决定日后定要远离他,开镖局就是我发展事业的第一步。你觉得呢?”
盛昌则原先准备好的劝解,就这么被堵在了半截,见盛世反问回来,他恍惚地点了点头,“呃,你说的对。”
他愣愣地再次看了眼这封信,隔了半响,才找回舌头。
“这笔迹稚嫩无形,看着不像是习过字的。”
盛世:“这种事也轮不到少爷小姐亲自动笔,定是找了人代笔,或是换了左手写。”
对方行事还算严密,不会露出这么大的马脚。这也是盛世拿到信后,没有急着打开找凶手的原因之一。
盛昌则点头表示赞同。
“那现在唯一的线索,便是此人应当也在京都,且跟你有些过节。”
只是盛世还在想另一个问题,按照原书剧情,他在这里是被虐待的,但据他这一个月的观察来看,山寨虽然以劫道为生,但也只谋财不害命,且不会故意施虐。
即便是如石才等人,虽然品行算不上好,但有石莽他们在,也做不了大的恶事。
那原文中害他的到底是谁?
父子俩一个想着还有没有幕后黑手,一个想着京都里害他儿子的主使到底是谁,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安静了一会儿,叩门声响起,随后是道少年清亮的声音。
“义父,茶泡好了,长安给您端进来。”
屋门打开,是个面目清俊的少年。即便才十多岁,就已经能预见未来的好容颜。
与盛世张扬的美貌不同,少年的身上有股沉静如水的气质。
盛昌则看着少年有条不紊地将一盆水搁置到架子上,问一旁的盛世,“哪来的孩子,走错门了吗?”
盛世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就见长安恭恭敬敬走到盛昌则面前,弯腰俯身深深做了一揖。
“孙儿拜见祖父,祝祖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盛昌则目瞪口呆。他明明才三十有六,尚算一个中年美胖子,何时多出来这么大一个孙子?
见盛昌则被吓了一跳,盛世摸了摸鼻尖,有些尴尬道:“我前段时间收的义子,也是您的孙儿。”
盛昌则机械地转过头,看向盛世,半晌后,拔高声音道:
“我说你怎么突然不要三皇子了,原来你勾搭了寨里的寡妇。现在多出一个便宜儿子怕我不高兴,这才说是收的义子!”
盛世:“……”
脑回路能不能正常一点!
他勾搭长安的娘,也得问问长安那个皇帝爹答不答应吧?
盛世扶额,“真的是义子。他是山寨里的孤儿,我看着可怜,便收了。”
盛昌则狐疑。
他儿子何时这般好心了?
盛世见他还不信,想起石才那套说辞,于是改了改道:
“你也知道的,我原先喜欢三皇子,即便现在不喜欢了,也不可能突然就娶妻生子。若是你不能给我生个弟弟,那我只能给你找个义孙了。”
盛昌则听完盛世的解释,才明白他儿子打的是继承家业这一出。
想到之前自己反对盛世追求三皇子时关于娶妻生子的那套说辞,便也信了盛世的解释。
长安端来的是两碗粗茶,盛昌则端起其中一碗喝了一口,算是认下了。
“行,收就收了吧,咱们盛家又不缺这一口吃的。”
盛世注意到长安轻轻松了一口气,他笑了笑,道:“你先出去吧,我与父亲说会儿话。”
长安退下后,盛世才问起白日里一直没机会问的一个问题。
“怎会要我当里正了?”
这个问题也是盛昌则这会儿来找盛世的原因。
“为父收到你的消息后,就去找了林大人。林大人自然高兴你能说服寨民,但是就像我白日里说的,他需要一个担保人。
为父一开始打算自己做这个担保,但是林大人说可以给担保人一个身份管这些寨民的时候,为父就改变主意了。”
“世儿啊,”盛昌则长叹一口气,“你也知道咱们这一支自你祖父经了商后,便没了入仕的可能。”
“为父对入仕无意,你之前又是那种性格,自然也不适合。但这次林大人的话却提醒了我。”
盛昌则压低声音,靠近盛世,“这次是个难得的机会。”
“林大人不想担责,需要一个担保人,那么朝廷的折子上,你的功劳便不会被抹去。
你这个里正虽是担保人,但他们只要安安分分,你便不会有任何事。
里正虽然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吏,但也算是摆脱了商籍,往后你若是有其他想法,就有机会……”
盛昌则的手指朝上指了指。
盛世了然,这是告诉他,还可以再往上爬。
他没想到盛昌则还有这样的野心。
盛昌则说完后,往后退了退,“再者说,这些人为的不过是有口饭吃,咱们家还是能顾得了他们的。”
大不了就当是他花钱为自家儿子换个身份罢了。
盛世不动声色看了一眼盛昌则。
他这便宜爹,还挺深谋远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