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玩冬第二天一早愣坐在床上,柔顺长发搭着,雪白额间的碎发被睡眠弄乱,可以住下一只小鸟。
她发呆不说话静默着,皮肤奶白,没睡醒,眼尾带着如蜜桃掐水般的湿润,确实有着能让邻居和小狗都内心柔软的蓬松感。
实际上她脑袋里已经团了上百个纠缠毛躁的毛线团。
宁玩冬短暂地把脸埋进枕头里,“讨厌……起床。”
她几乎做很多事情都可以在规划内,唯独睡眠不行。
睡眠可以把她的灵魂缠绕在黑色的茧里面,静静地会瞧瞧拔掉她所有危险的思绪和坚硬的刺,有一种这辈子都不会离开她的安全感。
但一起床,她就要迎来混乱的思绪,把它们一点点安排好。
今天才算是开始。
宁玩冬收拾完出门的时候,乔青融的房间门很安静,一楼客厅边她的鞋子还在原位。
宁玩冬呼了一口气,放松下来。
她跑出了门,又蹑手蹑脚地回到了屋子里,在门把手上挂了一个笑脸的袋子。
里面装了两个奶油肉松面包。
是给乔青融准备的早餐。
宁玩冬这才上学去。
*
“小冬!”梁盏刚从宿舍到饭堂就见到了同桌的背影。
挤过人潮时,她踩到了一个男生的鞋子,那双鞋崭新的带有设计感,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现在印上了一个鞋印子,黑黄色。
男生打量了一样梁盏,竖起了眉毛,“穷鬼!走路不长眼吗?”
“艹,服了,真是晦气。就知道来破食堂没好事。”
梁盏被骂不敢呛声,低着头,厚重的刘海垂着。
她只能笨拙地扶着眼睛,不断地道歉,心里头火辣辣地烧,红色攀岩般覆在她整张脸上。
扭捏的姿态畏畏缩缩笨拙地像个灰朴的麻雀。
男生懒得擦鞋,鄙夷的咧了咧嘴,恶从心来,把剩下蘸饺子的辣椒倒在了梁盏的鞋子上。
梁盏最珍惜的白色鞋子被油腻的辣椒油沾上,好像多了一道血的痕迹。
那股子辛辣的味道好像也钻进了梁盏的鼻腔。
她是犯了错,但最大的错还是没权没势家庭普通的卑贱,这让她敏感自卑封闭,以至于她喜欢靠近光和温暖的东西,又厌倦过于刺眼的光亮。
说到底还是就是一开始就是错了。
宁玩冬买完早餐,听见有人喊她,回头看才发现远处有喧闹声。
她笨拙地挤过人群来,梁盏低着头一言不发。
宁玩冬看见她鞋子上的辣椒油,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还是从口袋里拿出了纸巾,蹲在地上帮她擦掉鞋上的辣椒油。
宁玩冬蹲下姿态也是好看的,雪白细长的脖颈是天鹅弯曲的姿态,伸着细长玉指擦掉她鞋上的油渍,一下一下很仔细的很认真的,半垂的眼睫好像落下了森林的蝴蝶,精致的脸平静的袒露着,像是朝阳下的露水,好像干着这样带有折辱沉浮姿态的活也是什么圣洁的事情一样。
梁盏感觉心脏的某块也被擦开了,露出漆黑阴暗的肉面。
周边有很多人在围着看热闹,叽叽喳喳地声音蒙蒙的又时而刺耳清晰起来。
“咦,我以为啥事呢,蹲下擦鞋啊。”
“这破鞋有啥好擦的。整的有多昂贵一样。”
“你理解一下人家。说不定五年买双鞋呢。”
……
宁玩冬蹲在地上仰头很不理解地问:“鞋子脏了就擦干净,就像是肚子饿了就吃饭呀,身体出汗会洗澡一样啊。”
“难道洗澡也要扯着皮肤问问多少钱吗?”
她思考的时候不拐弯,没怎么听出来那些同学隐含的嘲讽,只是很认真地在辩论这个问题。
东西脏了就擦干净有什么不对,说出来的时候她才感觉不对,这些同学是在嘲笑梁盏,她微微皱了皱眉。
这就更不对了。
宁玩冬皱眉的时候,精致五官展露的是种纯然的不加修饰的情绪,很直接地在表达某种情绪,几乎都要鲜活地跳到人脸上了。
根根分明的睫毛都仿佛在念经般真诚地说:你这样不对吧。
围观的同学受到恶意不反抗的时候越觉得羞辱你有意思,而一旦反抗了,他们就会默认你玩不起,觉得和这样的人对聊没意思,也没再带着讥讽地讨论,直接散了。
梁盏在这种情况下脸已经红到了脖颈后,似乎只有她被暴露在羞辱的环境下,而另一个话题中心,糟糕气氛的始作俑者依然淡然着,好像什么拯救人生的好人。
越是这种场面,她越是羞愤,却也不知道怎么表达只能闷在心里。
为什么宁玩冬一样普通的家庭,就是有这种坦然呢,好像更衬托她是什么糟糕东西。
明明应该同样的。
宁玩冬擦了小半包纸巾,鞋子还是落下了红色的面。
所以宁玩冬用干净的那只手拉住了梁盏,往外边走:“我们去外面用水擦干净吧。”
她处理事情很认真,长长的睫羽还是落着的,盯着梁盏的鞋面思考处理的办法。
心里却有些难过,她不知道怎么才能让辣椒油彻底消失,还是学的知识太少了。
她无意识地指腹敲了敲,像是在安抚梁盏。
宁玩冬的掌心柔软,带着暖意,等到终于逃离出那个环境,梁盏小口地喘气。
宁玩冬沾水帮她擦了擦,但鞋面还有浅浅的污渍,她洗干净手才发现梁盏一直再看她。
“刚刚怎么了呢。谁欺负你了吗?”她问。
梁盏躲开眼神,支支吾吾:“没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多了几分笃定,“因为刚刚着急找你……太着急了,喊你你没理我……我去找你……撞到人了。”
“我太着急找你了!”
她需要一个情绪的托底人,死死地扶着她。
宁玩冬也只是乖乖应下,“哦”,又有几分愧疚,“对不起。”
“下次我没听到的话。”
但她解决事情的脑回路,总是直白又特别的,“你就先不要找我了。”
梁盏眼眸闪了闪,好像被刺到了,又看着宁玩冬这样耐心地哄她,白皙的指尖还拿着沾了辣椒油的纸巾,得到了几分满足。
压抑不住一直沉默的烦躁,需要一个能情绪分享的朋友,可这个朋友为什么连这么基本的心灵共通都做不到呢。
明明自己这么喜欢她。
好没用,以至于梁盏看到这张脸觉得雀跃又厌烦。
还有她没发现的隐秘嫉妒。
她大声说: “可我是为了找你!”
宁玩冬又重复:“对不起。”
她沉默道找不到解决地更好的办法:“那你以后早上……看见我……”。
宁玩冬的眼神柔软又愧疚,语气却是坚定地重复道,“不要找我了。”
宁玩冬看不到的后方。
有人在看她。
别青雪省钱,于是早起来饭堂吃早餐,此时正站在食堂的圆柱边沉默无声注视着看她。
宁玩冬蹲下时,侧脸是阳光下精细的作物,金色的秋月落下了最赤诚的吻,一切都在米黄色的光影里,被织成旧时代的绸缎,变得透亮又温暖。
别青雪隔着远,她不想听见她们的谈话,却仿佛仍然看到了宁玩冬琥珀色眼闪亮如星的模样。
她有时候都分不清,宁玩冬哪一面是在演戏,好比眼前温柔。
看到宁玩冬从半蹲在地到站直,似乎安全。
别青雪收回视线,往反方向走,背影似冷松一般挺直,睫羽上下掀动时仿佛停了冰,这已经是一向淡漠的人所会暴露的最大慌张。
她又停留了片刻,才又往前走。
少管闲事,她提醒道。
*
吃完早餐,时间就很紧迫了,几乎没有空余时间便进入了课堂氛围,临近月考宁玩冬落下了很多功课,学的也专注,专心沉静在课堂里。
梁盏又恢复了往常的局促,把自己封锁进了小世界里。
下了课,宁玩冬把题都做完了,才戳了戳梁盏,递给了她一颗糖。
梁盏接过,宁玩冬弯了弯眼睫,一个安抚的笑。
梁盏把糖摁进指尖中捏紧,躲过了这个视线。
中午,宁玩冬做完卷子松了口气,错的少一点了。
班里的同学赶着吃饭已经走光了,她缓慢地眨了眨眼,双手托着白皙的脸颊,柔软精致的脸陷入掌心对着米兰的窗帘,盯了一会儿。
才整理出要干什么。
“要还柳柏钱。”
她自言自语地翻出小包,把买早餐挑散的纸币一点点整理好,叠的整整齐齐的放进了柳柏课桌的抽屉。
刚放完,后门发出了动静。
宁玩冬回头,一个精致地连发丝都整齐的女生站在后门边敲了敲门:“干什么呢。”
“还钱。”
宁玩冬知道她的名字——王恋茵,应该是柳柏的舍友。
她怕误会,解释道:“放抽屉不容易被风扇吹跑。”
王恋茵双眼直直地看着她,嗤笑出了声:“随你。”
“就这几块钱,别整的跟个小偷一样。”
宁玩冬摇了摇手指,很较真:“不是几块钱。是几十元。”
“我不是小偷。”
宁玩冬也没多解释,抱着语文的背诵单,在后门关掉课室风扇,准备离开。
经过王恋茵身边时,宁玩冬弯了弯眼睛,饱满的卧蚕染着细碎的阳光,“不放在抽屉,可能会被吹跑的。”
“午安。”
声音清甜的像是泡在蜜桃罐头里,王恋茵皱了皱眉。
王恋茵看着宁玩冬白蓝色校服的背影消失,抱手走到了柳柏的桌后边,两指掂起那叠叠的整齐的纸币,看了一会儿,走到后边把钱扔进了垃圾桶。
*
放学时段,宁玩冬捏着书包站在校门口站直张望,蓬松刘海和宽松的校服透着如青梅般清透的夏天感。
她想等另月雨出现,然后还她钱,再请她吃一个新的冰淇淋。
可直到等到天黑了,宁玩冬都没等到,怕姨姨担心,她先回了家。
专心学习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宁玩冬每天放学总是跑的最早等在门口,另月雨却从来没出现过。
有时候乔青融在马路对面瞧见宁玩冬,就会缓慢地翻一个大白眼,然后怒气冲冲地从她面前走过。
越是临近校园会,她就越烦那台破电脑,以至于她看着宁玩冬就生气!
虽然宁玩冬和她的电脑没有半点关系!但还是生气!
直到新的一周月考考完,宁玩冬绷紧的弦才缓慢地放松些,却又因为放在书包口袋里没能兑换成冰淇淋的钱和乔青融即将到来的生日,而被迫重新拧紧。
周五班里开始闹哄起来,“呜呼。下周运动会!”
“运动会后估计就是紧挨着秋游!”
“爽!”
考试成绩今晚刚好会出来,但是大家也顾不得了晚点才到的成绩,先顾着热闹起来。
梁盏这周没怎么跟她讲过话,宁玩冬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种冷战,只是把书包都收拾好,侧身对梁盏甜甜笑了下:“下周见呀。”
梁盏声音低不可闻:“下周……见。”
直到宁玩冬走出后门,她镜片后的眼睛看了眼后门外才重新低垂下来,盯着手指眼神暗暗。
宁玩冬最后的社团课没上,跑回了家里边,这几天的快递她都特别备注送到驿站,然后一点一点往家里搬!
这样就可以给姐姐一个惊喜礼物!
阳光映照在少女晃动的乌黑马尾的校服背影上边,有着蓬勃青春的少年朝气,影子在金色巷子上演着流动的默画,翻页到湾时巷3号。
宁玩冬白嫩的脸泛着运动后的可爱红晕,她小口喘着气开了门,心里一边想着,就说出了声:“运动太差了。”
“闹闹。”她念自己名字,又叹了口气。
才跑了很短的一段路呢。
不过,她终于凑齐了礼物的所有配件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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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