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钦与封影单方面的对峙引来了周围弟子的围观。
天剑宗不禁赌斗,只要不过分,他们乐得弟子们互相切磋,围观的弟子也乐得观摩他人的长处,就算过分也无妨,天剑宗处处是阵法,遍地是禁制,真有人要赌命,灵光一闪能让他想死都没法死。
风钦与封影,一个是风头一直很盛,备受瞩目的新人,一个是无声无息突然拜入神秘的新长老门下,而且平时完全不出现也不上课的迷之弟子。他们眼看着要打起来,自然不会缺少好奇的人,这里还是雪峰,刚上完文化课的弟子们要多少有多少。
在封影来得及拒绝前,他和风钦就已经被团团包围了。
他虽然不想进行无谓的争斗,但他现在代表的不仅仅自己,还有他师父,所以他不能退。
他从背上取下前几日枝镜扔给他的铁剑,他原本那柄陨铁剑在对阵铁晶兽时折断了,而且断剑落在了灵剑门,枝镜给他的虽是一柄普普通通的铁剑,只用来练习基础的话却是够了,所以他也没想着换剑,就一直背到了现在。
“那就请风兄指教。”
随着少年微哑的声音响起,这一场争斗拉开序幕。
风钦的剑就像他的姓,极快,而且灵动飘忽,眨眼间,他的剑已经以一个极其刁钻诡异的角度逼到了封影眉间。
封影平平地将剑立起推出,轻挡了一下袭来的剑势,但他并未硬抗——这柄普通铁剑也经不起他硬抗风钦的利器,而是一触即离,借着这股剑势向退去,强行拉大了两人的距离,好让他反转身体向风钦袭去。
但风钦的剑势本身就是个假动作,或者说并不是假动作,但和封影一往无前,中正平和的剑不同,风钦的剑灵动太甚,甚至可以在这样快的速度中强行逼停自己的剑,再起剑招抵挡封影的攻击。
封影虎口一震,皱了皱眉,这柄剑……练习够用,却实在不适合争斗,如果不是他及时变换方向用剑背去迎,恐怕这时就已经输了。
“这就是你的实力吗?”
“或许凭着一时的好运,枝长老会收你为徒。”
“之后呢?”
“看到你如此平平的天赋后,他会不会觉得当时就不该出于一时的同情将你收入门下,因为……”
“这只会是给了你希望后又让你失望。”
“你这样的人,即使拜入枝长老门下,又怎么能配得上他的教导。”
“到时候,给你造了场美梦却又要亲手打破的枝长老,又该如何自处呢?”
风钦这段话,为的是扰乱封影的心神,运气好,说中了,运气不好,这小子压根没意识到看不上全部天剑宗弟子的枝长老,根本不是他的才能足以配得上的,那也无妨,自己在将他逼到极限的同时还有余力讲垃圾话,这就足以给他重压了。
他现在虽然稍微占了上风,但是封影的剑法很稳,没有给他留下太多破绽。
但是,他还藏了一个杀手锏,入宗不到半月,他已经凝练出了第一缕灵气,在天剑宗历史上也数前列,只要封影露出一个足够突破的破绽,他就立刻辅以灵力,将他彻底击败!
他也满意地看到,封影的气息已经乱了,他的剑也乱了。
他不知道是,封影从四岁开始学剑,到今日为止学了十年剑,与人比斗时,剑从来没有乱过。
不是没有人试图用话语扰乱他的心神,但不论他们如何揭他的伤疤——抛下他离去的生母,宠爱继母与继子的父亲,备受苛待的童年,受重视却永远不能融入除他以外的一家三口的少年——他的剑从来都没有乱。
但此时此刻,他的剑乱了。
或者说,他的心神乱了。
因为风钦说出了他最大的恐惧。
如果枝镜发现,他根本不值得他对他这么好该怎么办。而枝镜一定会发现的,他很快就会发现,因为这世上没人能拥有像枝镜那样的天才,他很快就发现,即使是被世人称作天资纵横的他在他自己的天才面前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一个真正的天才,会在意一些庸才中哪个更聪明些吗?
或许……他已经发现了,他只是没有说,没有表现出来,因为怕伤到他。
他收了他为徒,却又没有合适的理由反悔。
是……这样吗?
他的剑乱了,他有了破绽,所以下一秒,风钦的剑挟着灵光与众人的惊呼呼啸而来。
他们在惊呼,风钦入宗不过半月,就修炼出了灵气,如此天资纵横,值得惊叹。
而下一秒,眼看着那剑尖裹挟着一点灵光的利剑要劈到自己的铁剑上——它就是冲着砍断这柄铁剑来的,这是这把铁剑的宿命,封影滴水不漏的防守为它延缓了这一刻的到来——封影下意识地将丹田中的灵气放出,将这柄铁剑浑然包裹。
“叮——”
一声轻响,风钦的剑被震开,封影甚至不需要思考,就抓住这机会将自己的剑架上了他的脖子。
“你输了。”
风钦没回答他,周围也一片安静,没有赞叹,也没有起哄。
封影周围数十尺内,安静得细针落地可闻。
他们惊叹风钦半月内就凝聚出了灵气,并且能附着在一点剑尖上,却对封影整把铁剑上闪烁着的灵光感到迷茫。
因为风钦再天才,也是在正常人的范畴内,天剑宗曾出过各种各样的天才,风钦只能说靠近前列。但是封影入宗不过数天,却不光凝聚出了灵气,灵气的量与质都远超一些修行了一整年的“天才”——这真的是人可以做到吗?
所以他们对风钦是惊叹,对封影却是迷茫。
就连风钦自己,剑架在脖子上,他却无暇分心去想这场比赛的输赢,他只是在想——这不可能。
封影的目光从风钦开始,扫视过周围所有人的表情,他们的脸上是各式各样的迷惑,像是有什么想不明白,其中一个小弟子,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有些人眼里则隐隐透着恐惧或忌惮。
封影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向自己的铁剑,看向铁剑上包裹的厚实灵光,又看向自己丹田内还剩下大半的灵气。
他突然意识到,他与所有的其他弟子已经有了天壤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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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镜收拢最后一式剑招,还是并不十分满意,他会剑,神殿的格斗课也教剑法。
但他并不精于此道,匠气有余,灵气不足,而封影则显然有着非同一般的剑道天赋,他在认真思考,万一自己教不了封影剑法怎么办。
好像也不能怎么办,封影要实在喜欢剑,就自己去悟吧。
嗯,就这样。
枝镜踏出门外,看见密密竹林前,封影正怔怔地瞧着他。
“怎么了?”
“没怎么。”
封影哑着嗓子说,他只是刚刚才无比清晰地发现,遇上枝镜,他的人生就此变道,从一条崎岖的,弯折的小路,踏上了一条通途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