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没,丞相府那位大小姐逃婚了!到现在还没找到人影呢!这都整整七天了!”
“哎呦这事不早就传遍了吗!你也太落伍了!迎亲那天太子高头大马亲自去接的人,结果怎么着,新娘不见了,给人家新郎官气得脸都绿了!就剩个小侍女哭天喊地,问什么都答不知道!”
“你们说她逃什么啊!那可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啧啧啧,我要是她,梦里都笑开花了!”
京城某个嘈杂的小茶馆内,几个书生围着木桌坐了一圈,吃着瓜子花生讨论得热烈。
角落里有个戴着帷帽,身形窈窕的女子,听到小侍女哭天喊地的时候攥紧了茶盏,半晌终究没有忍住,上前与那几人道:“几位,叨扰了。我前些日子于山中闭关练武,对太子娶妻之事不甚了解,方才听各位说了几句,有些好奇,不知可否多问一二。”
她声音压得低低的,听不出男女,再加上戴着帷帽看不清模样,竟真的有了些世外高人的味道。
那几个书生巴不得有听众,赶忙热情招呼她过去,给她添了个位置,事无巨细地将那事儿重新讲了一遍。
韩素安静地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终于讲到了那小侍女,赶紧抓住时机问:“那小侍女后来如何了?”
“嘿哟,还能怎么办,关进大牢审问呗!听说哭得眼睛都肿了!啧啧啧,摊上这么个主子还真是倒霉!”
韩素的心重重沉了下去,那大牢是审问犯人之所,初荷自小待在她身侧,与她情意深重,名义上是主仆,实则更像姐妹,那大牢里的刑罚她哪能承受得住?
她正想开口多问几句,茶馆外却突然传来些躁动。
紧接着,只听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响起,领头男子一手持令牌,一手握刀,高声道:“皇上有令!全城寻找韩家女!”
说罢,衣着金甲的士兵大刀出鞘,拦在了茶馆门口。
可奇怪的是,人群只稍稍躁动了一下,就见怪不怪了。
七日前,韩素逃婚的消息在民间掀起了轩然大波,太子大怒,亲自求到御前,得了一纸圣令,全城搜寻韩素,将其带回相府。
韩素的心砰砰狂跳起来,士兵已然按着画像一个个查过去,再这么下去,查到她是迟早的事。
与韩素同桌的一个书生抱怨:“又来了又来了,这都几次了,人家堂堂丞相府嫡女,怎么的也不可能看得上这小茶馆啊……诶,小兄弟,你上哪儿去?”
韩素内心紧张,表面却未表露分毫,她行至门口,果不其然被人拦住。
领头男子嗓音粗犷:“干嘛去,把帽子撤了!”
韩素压低声音:“官爷,小人得了传染病,摘了帷帽怕是得传染,小人不要紧,但若是害了官爷,那真是百死难辞其咎了。”
男子狐疑道:“得了病不去医馆来茶肆做什么。”
韩素冷静道:“小人吃坏了肚子,来借个茅厕。”
男子皱眉,但听她声音颇似男声,便也放松了警惕,韩素见状,故意咳嗽了几声。
“算了算了,走走走。”男子捂住口鼻后退几步,嫌恶道,“当心别传染给爷!”
“是是是。”韩素低头哈腰,松了一口气,哪知出门的瞬间,忽地吹来一阵狂风,将她的帷帽吹开些许。
那男子还未来得及将目光收回,便借着风吹开的缝隙看清了韩素的模样,一时愣住了。
千钧一发之际,韩素当机立断,一把扔了那碍事的帷帽,在街上狂奔起来。
下一秒,身后传来男子暴躁的怒吼。
“那是韩素!快追!”
一时间街上鸡飞狗跳,韩素呼吸急促,发丝在背后乱飞,领口鼓风,几乎产生了飞起来的错觉。
男子在身后怒吼:“站住!速速停下!我等不会对你动粗!”
韩素冷笑一声,速度越发快。
她深知自己不可能跑得过那些常年训练的士兵,便使了巧劲,凭着自己的身形专往犄角旮旯里钻。
可即便如此,那些人还是如同狗皮膏药一般,死死咬着她的尾巴,像鱼咬着钩子,无论如何也甩不走。
韩素喘着粗气,双眼发黑,她能感觉到,那群人与她的差距逐渐拉小。
又是一个拐角,却见一堵水泥墙横在道路中间。
韩素猛地回头,心脏狂跳,火烧眉毛之际,身旁的角落伸出一双手,拉住她狠力一拽。
韩素疼得眼前一黑,像有人生生扯断她臂骨,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那人却搂着她蹲下,紧紧捂住她口鼻。
外头传来男子的怒喝:“人呢!”
韩素被捂得快窒息,身子僵硬,就像一块铁。
那群人四处搜寻一阵,终于还是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韩素心头猛然一松,下一秒又挣扎起来,那人却迟迟不松开,将她搂得越发紧了。
韩素心头火起,眸中一抹狠厉闪过,一个手肘就往他要害击去。
她这一下使了五成的力气,虽说不至于让人废掉,但也够让人喝一壶的。
那人闷哼一声,倏然松手,韩素趁机转身,目光警觉地望向他。
那男子身着棉布麻服,咬牙捂着下身,面色惨白,撞上韩素的目光,却又忍着剧痛直起身,艰难地冲她扯出一个笑。
韩素:“……”大可不必如此要面子。
她正欲开口,外头却又传来几声嘈杂,方才追击她的人去而复返。
韩素脸色一变,脑中电光火石闪过,抬眸望向男子。
所以方才他不是不放她走,而是知道,那群人会回来!
韩素面露尴尬,男子却攥紧她的手,低声道:“跟我来。”
曲折的小巷弯弯绕绕,韩素随着男子的脚步左转右拐,心中默默将路途记下。
出了小巷,入目的是一个集市,人群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韩素低头拿黑发遮住脸,不让人看到自己的面容,男子脚步不停,最终将她拉到了一个小木屋前。
“好了。”男子开口,“这里没人。”
韩素跟着男子进了木屋,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此地虽小,却干净整洁,墙上挂着幅挂画,木桌上摆放了支尚未干涸的狼毫。
男子倒了杯水,递给韩素,韩素倒过谢,拿在手中,开口道:“你……知道我是谁?”
男子动作一顿,沉声道:“知道,相府嫡女,七日前逃婚的韩素。”
韩素慢条斯理地转着茶杯:“既然知道,为何要救我,将我绑了送至朝堂,得到封赏,岂不是皆大欢喜。”
男子蹭蹭鼻尖:“刚好路过,就顺手救了。”
韩素:“这世上没人会无缘无故对别人好,那群人武力不低,你不怕自身难保吗?”
男子:“我自小习武,硬碰硬也不会落于下风。”
韩素盯着他。
他在说谎,倘若从小习武,掌心必然会出现老茧,但方才她刻意感受过,这人手心光滑平顺,更何况,这房屋中并没有刀剑等利器。
可从他刚才的体力及反应力来看,又确确实实像个练家子。
这便奇怪了。
韩素抿了口水,笑道:“原来如此,抱歉,刚刚有些过激了,你……”
她的目光不动神色地瞥了眼男子下半身:“还好吗?”
男子脸色一黑,艰难道:“……不碍事。”
韩素:“不知少侠如何称呼。”
男子思考了几秒,慢吞吞道:“旁人都唤我阿月。”
韩素点头,起身笑道:“多谢少侠出手相助,不过我方才想明白了,与其日夜逃命,还不如安安心心回去当个太子妃来得舒服。”
韩素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阿月,她在赌。
方才她仔细思考了一下,身体没有痕迹,武功却又出奇高强,倘若不是体质原因,便只剩下一种解答了。
如果真的是季白檀,以他对自己的喜欢程度,必定不会答应自己去结亲。
“不行!”阿月的反应出乎意料地大,吼完却又不知如何作解。
韩素装作颇为讶异地挑挑眉。
阿月蹭了蹭鼻尖,嗫嚅道:“我……我就是觉得,好不容易逃出来,再回去,多不值当……”
韩素盯着他没说话。
阿月见状更是着急:“何况那太子看着仪表堂堂,背地里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他内心是崩溃的。
想他季白檀暗恋韩素十年,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好不容易熬上太子之位,就为光明正大地将人娶回去。
眼看喜事将成,大婚前夜却身穿到了另一个人身上,宫中那个冒牌货顶着他的脸,就要将他的心上人娶了去。
他还没算好抢婚成功的几率,更让人崩溃的消息来了。
她的心上人,韩素,逃婚了。
得到消息的那刻,他心中半喜悦半酸涩,来不及多想,匆匆忙忙便去找她,三日前才于某个酒肆找到了她的身影。
他藏于隐蔽角落暗中保护,直到今日才不得不现身。
但现在韩素竟然要去和那个冒牌货成亲!他怎么可能答应!
韩素盯了他许久,倏然一笑:“阿月说得在理。”
季白檀狠狠松了一口气,错过了韩素眸中的一抹精光。
赌对了,他还是和先前一样,一紧张就喜欢蹭鼻尖。
韩素也松下一口气,这七日她不眠不休几乎快找遍了小半个京城,谁也没想到最后两人竟是以这种方式重逢。
“不过,我还是得回丞相府。”韩素缓声道,“而且必须得尽快,我的贴身侍女初荷现下被关在大牢,生死未卜。”
季白檀刚放下的一颗心又高高提起:“但皇上已赐婚,倘若不结便是抗旨。”
“放心,我自有办法让皇上收回成命。”韩素支着头,“阿月,你武功这般高强,可愿做我的贴身侍卫?”
这话听上去颇为唐突,但韩素确定,季白檀会同意的。
果不其然,季白檀双眸亮了:“自然愿意,韩……”
他似乎有些咬牙切齿,嗓音带了点委屈:“韩姑娘。”
能不委屈嘛,先前他都是直接叫人素素的。
“叫什么韩姑娘。”韩素心口涌起欺负太子的愉悦,顿声笑道,“叫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