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为什么程松年渐渐开始躲着他了,只是为了冲刺高考才断了联系吗,还是他藏得不够好,让小年发现了什么端倪?
叶柏青想不通,却又无计可施,只能等着程松年高考结束再去试探一番。
那天,他捧着花去考场接小年,对方抱着他哭了,安慰后又笑了,为什么后来却不开心了?
“青哥,你……有喜欢的人吗?”
为什么会这么问,是发现他隐晦的心思了吗?
他该如实地回答吗,他敢赌吗,赌小年会接受他,而不是逃离他?
叶柏青不敢赌,他犹豫了,摇头说:“没有。”
“一个都没有吗?”程松年又确认了一遍。
他下定决心道:“一个都没有。”
除你之外,一个都没有,所以别害怕我,别讨厌我,别离开我。
可是,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为什么程松年一定要走?
“小年,”他恐慌地握住程松年的手腕,甚至不敢用力,只是轻轻地套着。害怕吓到对方,他强压着暴虐的情绪,极其克制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出乎意料的是,程松年揪住了他的衣领,吻了上来。
这个吻太过突然,叶柏青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青哥,对不起。”说完他便走了。
叶柏青身形一晃本想追上去,却突然怔住。
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叶柏青不敢细想,也不敢追问,害怕听到自己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胸腔气血翻涌,他抬手一拳打在了墙上,满手都是鲜血。
算了。
算了。
趁我还没疯,你赶紧逃吧。
*
一直以来,叶柏青最擅长的就是伪装,还有忍耐。
明明已经决定放手,可他还是按耐不住给程松年发去了信息:小年,我们谈谈吧。
收到的是一个红色的惊叹号。
他心里默念着“这样也好”,却没忍住将手机摔了个稀碎,动静大得引来了叶母。
不想让母亲担心,他故作平静地摇了摇头,微笑道:“没事,不小心摔的。”
程松年逃得好彻底,联系方式拉黑,人也不见了,听说是去外公家过暑假了。
真狠心啊。
到底是有多不想和他待在一起,才这么决绝地跑了。
也好,这样一来,叶柏青心底的狂躁也渐渐平息了,情绪的控制权再次回到了他自己手里。
没关系,只不过是又回到了最开始的状态,再无波澜,平静如死水,这是他游刃有余的舒适区,不是吗?
一年。
两年。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母亲病逝,说着去见父亲了,留下的却是到死都没寻得父亲踪迹的遗憾。
母亲卧病时,外婆专程过来照料,但或许是因为白发人送黑发人带来的打击太大,在母亲去世后不久,外婆患上了老年痴呆症,记性越来越差,渐渐连他都认不出了,只记得年幼的女儿,闹着要回家找女儿。
外婆的身体状况愈发糟糕,他索性辞去了工作,带着外婆回到了她心心念念的老屋,回到了母亲出生的地方,也就是柏村。
由于柏村的小学师资紧张,他被柏家二伯请去帮忙代课。他挺喜欢和不懂事的小朋友相处,不用费什么心思就能赢得他们的喜爱,教教书也挺有意思的,只当是打发时间,便成为了这里的支教老师。
回到柏村后,外婆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身体也跟着好起来了,玉米成熟时她记得去地里掰上几个给外孙煮了吃,虽然她已经不认得他了,有时甚至会把他错认为父亲叶承安,一个劲儿地向他念叨着对不起。
他对父亲的印象只是一张寻人启事,听说他在山野调查时失踪了,大概已经不在人世了。
叶柏青并不在意这个对他而言根本不存在的父亲,可母亲离世之时的怅然令他难以忘怀,他追问外婆关于父亲的事,得到的是一通不知所谓的胡言乱语,以及埋在地板夹缝里的黑色笔记本……
这个表面祥和安定的村子里藏着丑恶血腥的秘密,为了家族的延续与兴旺,柏家人不惜以残害无辜之人向所谓的井神献祭。身为记者的父亲决定揭露这一切,真相尚未大白,他却失踪了。
他推测父亲大概是被灭了口,或许也被丢进了那口井里。
母亲至死都在思念着莫名失踪的父亲,她的遗憾成了他的方向,他要为父亲的失踪画上句号。
不能贸然行动,让他们察觉到异常,否则他很可能也会成为井下冤魂中的一员。
想到这里,他突然记起那个他早已决定忘却的人——如果他不幸遇难,就再也见不到小年了。
三年过去,怎么还是忘不掉他呢……
叶柏青自嘲地笑着,好像终于找到去见他的理由了。
他清楚程松年所在的大学就读的专业,想找到他并不难,只是没想到刚进校门就碰见他了。
那天正是他们大学的校庆日,程松年是校庆活动的志愿者,就在校门口的展示长廊讲解校史,神采奕奕。
看来,即使不在他的青哥身边,他也过得挺好,活得挺开心的。
“小年,再见。”
他在微信留下一段发不出去的告别,拿起那只一次性相机,用完了里面的最后一张胶片。
这相机还是小年送给他的,物尽其用,里面的每一张照片都是小年,有像这样偷拍的,也有光明正大拍的。
可惜胶卷洗出来没那么快,他也懒得等了,就把它放在方晴家开的照相馆里。
记忆一旦开始回溯,便刹不住了。
整理衣柜时,叶柏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翻出了这件花衬衫,这上面分明没有让他心动的名字——这么想着,他突然瞥见衣领下的黑色笔迹,似乎有人在这里签了字。
他翻开衣领,心念着的名字就这么映入眼帘。
时隔多年,他诧异地发现,原来他的心还没死,依然会为了一个名字怦然跳动。
可是,太晚了。
实在是太晚了。
叶柏青拿起笔,挨着那三个字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程松年。叶柏青。
*
一旦开始认真调查,这个村子里的种种怪异恐怖之处便一一浮现出来。
在这里,戴着面具活着的不只有叶柏青,还有谄媚好色的保安,胆小贪财的医生,人面兽心的校长,伪善阴险的家主。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戴上面具是为了别人,而他们是为了自己,原来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自私的人。
探究真相的调查按部就班,却经不住突如其来的意外。
他的学生死了,他也死了。
寒冷刺骨的井底,他望着遥远的井口,仿佛望着一轮明月,勾起了他沉寂已久的思念,夹杂着一丝难以掐灭的怨怼。
「程松年,我死后,你会来看我吗?」
「如果你来了,那就……」
「留在这里陪我吧。」
*
叶柏青垂眼,冲陈佳玉摇摇头,「你不要吓他。」
「可是,叶老师不是想要他来陪你吗?」陈佳玉狡黠一笑,「我把他吓死了,你就能带走他了。」
「他是个好人,不该被你这小鬼吓死。」叶柏青摸摸小女鬼的头,叹道,「而且,我希望他自己来找我,毕竟我等了他这么久。」
「可他胆子这么小,会来吗?」
叶柏青蹲下身,告诉她,「有你我引路,他会来的吧。」
他这么说着,心里却不太确定。
狭窄的棺材里,他清楚地感受到对方的颤抖,让他慌张又难过,「小年,你害怕我吗?」
程松年似乎是吓得一个字都蹦不出来,只是拼命地摇着头。
「我吓到你了?」
对方依旧抽抽嗒嗒地摇着头。
叶柏青无奈地笑了一下,「怎么还是这么爱哭?」
“对不起……”他终于缓了些,带着哭腔说,“青哥,对不起……”
叶柏青沉默了。
他其实很怕他和他说对不起,他不知道这声道歉意味着什么,怕它是拒绝的前奏,可如若不然,他却连问都不敢问,岂不是又像三年前那样误解了。
「为什么?」
程松年攥着他的衣襟,泣不成声,“我来得太晚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
「小年,别哭。」他拭去对方的眼泪,眼带笑意,「我总会等着你的。」
*
怎么会晚呢,你回来得正是时候,我迫不期待地想要与你共赴黄泉。
可我总是看不透你。
当你手里的刀刺进我的胸膛时,你在想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难道你不认得我吗,你怎么会不认得我?
我叫你回来,你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回来啊,程松年,你真的喜欢我吗?
你果然还是害怕我,还是想逃离我。
但是,为什么你又回来了,来到这么危险的井底,就为了……
接我回家。
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理由放你走呢,我已经给过你无数次逃离我身边的机会了,不是吗?
那么,和我一起死吧,程松年。
就算你心不甘情不愿,我也会毫不犹豫把你带走。
原本,我是这样打算的。
……
“青哥,我会跟你一起走,我会一直陪着你。但是……你能不能只带走我一个人,放过他们?”
你只是为了救他们吧,不是真心想随我而去吧。
你的心跳在我手心跃动,像一只雏鸟蹦蹦跳跳的,“是因为紧张,还是害怕?”
“是因为喜欢,因为喜欢你,因为我爱你。”
我的心脏早已枯竭,却仍因你再次迸发生机,瞬间解冻了我全身冰封的血液,温暖了我死去多时的尸体。
“祂根本不是叶柏青啊!”
“他是。”
你眼神坚定,温柔地吻了我。
*
“青哥。”程松年睁开眼,笑着对叶柏青说,“我们走吧。”
叶柏青垂眸凝视着程松年,他抬手眷恋地轻抚着对方温暖的脸庞,忽而深深地叹了口气,“真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刹那间,清风拂面而过,黑天乌云散尽,灿烂千阳普照庭院。
叶柏青突然倒在了程松年的身上,再也没了动静。
写青哥这几章的时候,我一直在单曲循环邓紫棋版《唯一》,和青哥还蛮适配的。[爆哭]
其实大伯说的没错,青哥从一开始就极尽所能、想法设法地引诱着小年为他殉情,这也是书名的由来,但是……
“我真的爱你,没人能比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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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