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识心下不免担忧,叶三小姐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如何能忍受那遍地的傀儡?
它们却存在了那么多年。
说明她在萧氏没有任何自由。
“这倒不用担心。”云明摆摆手:“他们两个成婚后就没在一起住过哪怕一天,成婚一年后,三小姐坑了萧随,借他的权势回到叶氏,把老爹软禁,自己当家主了,从那以后,她就没回过萧氏,不久两人就和离了,现在很多年轻人都不知道萧叶两家联姻过了。萧随被坑也是活该,三小姐真是英明。”
“那就好。”容识稍稍松了口气。
叶三小姐没有危险,还成了叶氏的家主,是最好的结果。
这复杂的人际关系让灼夜彻底呆住,他伸出一只手,掰着算着:“所以说,萧随喜欢的是男人,却和女子成婚,可那个说书人又说,他喜欢的是一位姑娘……”
“他喜欢的到底是男是女?”灼夜有点晕了,他晃了晃脑袋,握拳肯定道:“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人渣,对,人渣,太可恶了!”
生气了一会儿,灼夜又问:“那芷鸢姑娘是谁,听他们的话,她好像很厉害。”
容识和灼夜一起看着云明,等待他的解说。
云明乐滋滋道:“问我可就问对人了,毕竟我这人,最喜欢研究历史和话本。”
“很多年前旧仙盟暴虐无道,就有很多门派在几个大宗门或是大家族的领导下组成盟会反抗。苍梧派、叶氏和容氏组成了敬慎盟,萧氏、衡芷山庄、列星宗组成的行道军,灵溪剑宗和南海明氏率领的叫诛恶盟。三大盟会几年后在望仙乡统一成清源盟,也就是现在的仙盟。那时清源盟里有七位善谋善断的青年才俊,被称为望仙七算。芷鸢姑娘就是其中之一。她的确很厉害,指挥作战、庇护凡人的事迹数不胜数,可惜在决战那年,她为了保护凡人,被旧仙盟的杀器飒沓流星击中,战死了。”
喜欢研究历史和话本……
容识不免想起一位故人,那人也特别喜欢看话本,他看过的为数不多的话本,都是那人塞给他的。
灼夜莫名觉得容识心情更不好了,偷偷观察了一下他,却真没看出他的表情和以往有什么不同。
灼夜猜测,容识应该和自己一样,是听到芷鸢姑娘这么好的人和萧随扯上关系,才心情不好吧。
他只好追问云明:“那望仙七算都有谁啊?”
云明道:“前苍梧派首席大弟子、现任仙盟盟主师赢、叶氏长公子、仙盟长老叶轻,萧氏二公子萧随,曾经的灵溪剑宗长老镜真,青州衡芷山庄的芷鸢姑娘,散修隐山先生……还有南海明氏的明彧。”
他叹了口气:“芷鸢、隐山和明彧都战死了,留下来的四人,也没几个正常的。”
灼夜小心地问:“那另外几人,也和萧随一样?”
“那倒不至于。”云明想了想,“只是最近有很多关于他们的传闻,说……”
一股撕扯感突然笼罩全身,容识瞬间心脏狂跳不止,眼前一黑,神魂像是脆弱的宣纸,稍一用力就会撕成两半,他险些跪倒在地。
“容识!”
灼夜扔下到嘴边的肉,蹦起来到容识身侧扶住了他:“你怎么了?”
云明也赶忙给容识把脉,却一脸迷茫:“这……他没事啊!”
容识捂着心口大口喘气,那股撕裂感只有一瞬便退去了,但他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
“我没事。”他低声道。
灼夜不放心:“真的么?”
他从容识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只是感觉他不再浑身紧绷,便扶他到榻边坐下,拿了杯水塞到他手里:“你喝口水。”
容识靠在床头,接过杯子喝了几口,清凉的水带走了残留的不适。
“好点了么?”灼夜摸着他腰间的储物袋,拿出一盒荷花酥,“菜都吃完了,要不要再吃些点心?”
云明说容识吃东西就是在补身体,灼夜解决不了他的症状,只能让他多吃点,多补补身体。
容识没说话,拿了只荷花酥吃。
“应该是身体太虚弱的原因……”云明在旁边翻了会儿医书,没找到容识突感不适的原因,只能归结于此,“得尽快借到药。”
灼夜看着明显恹恹的容识:“你要是还难受,就多吃点。”
容识道:“好。”
灼夜说的他都知道,只是每次看到这样真诚的人纯粹地关心自己,还是会有些无所适从,除了答应,他不知道还能回应什么。
他只好回想刚才的情况。
他的神魂没有问题,怎么会有被撕扯的感觉?和被怨魂啃噬也不太一样,莫非是什么后遗症?
容识想了片刻便觉困倦,躺下后一直睡到第二天晌午,刚开门灼夜就从旁边房里跳出来:“容识你终于醒了,要吃饭么?”
看他的样子,是一直听着容识房内的动静。
容识无奈地笑,灼夜见他没有拒绝,便下去叫人送饭了。
饭菜上来后,三人照旧聚在容识屋子里吃,云明边吃边说:“容识你不知道,昨晚你睡得早,我们刚出你这门,就碰上挨个儿房间给客人道歉的掌柜了,他说他本想换个新的说书人,让客人也新鲜新鲜,没成想那说书人竟做出污蔑芷鸢姑娘的事,他发誓以后再不聘那个说书人来,为了补偿大家,昨天所有在这儿用晚饭的客人,都免一天房费和三顿饭钱。这个结果还不错,可是那个说书人,光不聘他有什么用?最好给他关仙盟大牢里,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真是便宜他了。”
灼夜附和地点头,容识不置可否。
他想起在望仙乡和芷鸢初见的时候。
天空澄澈明净,是个好天气,他出城迎接传说中清冷绝尘的芷鸢姑娘,却只瞧见一个睡在树上,手里还攥着一把瓜子的女修。
手里的瓜子快掉完了,女修才一个打挺起身,她揉了揉蓬成一团的头发,打了个哈欠,双眼朦胧地看着他——
“啧,怎么是个面具男,不是说这边有很多美人么?庄主那个杀千刀的,又骗我。”
衡芷山庄的庄主说,她的最后一句话是:“庄主你个杀千刀的,不是说被飒沓流星击中的人不会疼么?他爹的,真的好疼啊。你以后给我上坟,记得带一百包瓜子啊。”
被飒沓流星击中的凡人,几乎是瞬间殒命,的确不会太痛苦,但修士的身体比凡人坚韧百倍,被击中后,无法扑灭的火焰会将人活活烧成灰烬。
芷鸢……还有记忆中的很多人,都曾经那样鲜活地活着。
如今都付与云烟。
容识闭上了眼。
外面忽然响起敲门声,云明神色紧张起来:“谁?”
“云明哥哥,是你们么?”
云明松了口气,起身开门,笑意盈盈的青音站在门外,她身后是沉默不语的兰玦。
青音兴奋道:“我们刚用完饭上来,我就说方才的声音耳熟,真的是你们啊。没想到我们还能碰上,这就叫做缘分!诶,你们住这儿,是不是也打算去列星宗借药呀?”
容识手支着头道:“对。我身体不好,路过平蔚的时候,想着不如趁这个机会也去借药来调理一下。”
灼夜看着容识,不明白他为什么又没说真话。
让人站在门外说话总归不好,云明便让两人进屋坐下。
“原来是这样。”青音看了看容识,见容识回以一笑,才说:“不然我们结个伴吧,这样再遇到什么危险,人多也好应对。”
容识点点头,“好啊。”
他答应得爽快,灼夜和云明也没有说什么,青音拽着身前的辫子笑道:“那就太好了!”
她倾身神秘道:“刚才在门外听到云明哥哥说那个说书人的事,其实当时我们就在堂内,姐姐气得快炸了。所以在他跑出去落单的时候,我和姐姐跟了上去,送了他一份大礼。”
灼夜饭都忘吃了,“什么大礼?”
青音侧头看了下兰玦,兰玦只好道:“也没什么,就是让他说不了话了。”
“啊?”灼夜想起兰玦那句“舌头也该割掉”的话,“你,你们把他舌头割了?”
“怎么会呢。”青音眨了眨眼,“我和姐姐怎么会那么心狠手辣。就是对他施了个法术,让他半个月不能开口说话而已。我们还特意问了他身上有多少钱,知道他十几天不说话、不接说书的活也饿不死才这么做的呢。”
“哦……”灼夜提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吃了块红烧肉压惊。
他还惦记着昨天云明说的话,方才便想问来着,现下终于逮到机会:“你昨天说的那些传闻,都是什么?”
“哦,你问那些传闻啊,”云明讲起八卦来滔滔不绝:“就是最近有传言说,师盟主在自己殿里挂满了倾慕之人的画像,不过那人已经死了,所以他修习了禁术,用自己的灵力和血肉供养那画。”
荒谬。
容识脑子里又冒出了这两个字。
师赢最在乎他的权势地位,这么做,不是等着别人抓他的把柄,把他从盟主之位上踹下去么?
“还有,望仙七算里不是有一个曾经的灵溪剑宗长老,叫镜真么,为什么是曾经呢,当然因为他现在不是了。仙盟建立没多久,他就以无情道入魔了,据说他用尸山血海弄了个什么养魂阵,还踏遍了修真界,想要找到已经死去的心上人的一缕残魂。”
容识抬起了头,镜真入魔了?
镜真最在意修为,飞升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事,入魔后灵脉逆转,体内灵力荡然无存,前半生所有的努力都会功亏一篑,他也能心甘?
容识有些恍惚。他是不是来到了和之前不同的世界,就像话本里说的“穿越”?
那可是修真界百年来最有希望飞升的人,未满五十岁的大乘期,几千年来天赋能与镜真比肩的人屈指可数。
但……容识想起千重渊封印上的剑气,熟悉到他一瞬间便知道那是镜真所有。
镜真曾在他坠落千重渊后试图劈开封印,这样想来,这人会入魔似乎也可以理解了。
以前他体质特殊,控制不好体内灵力运转,就算知道以灵力刻阵的办法,做起来也难,还是镜真为他讲解天地灵气万物规则,教他世间兵器的攻克之法,他才明悟许多,有了保命的底牌。
可后来,总是物是人非。
容识看了下兰玦和青音,她们两个都没什么大的反应,好像早就听说过这些传言了。
这些事,难道在修真界已是人尽皆知了么?
按理说,师赢不会任由这些对自己不利的流言传播得这么广……
云明感慨很深:“总之传言里面的这两个人,和萧随疯得旗鼓相当,疯得如出一辙。你们说,他们都为了心上人发疯,而且都互相认识,有没有可能,他们的心上人就是同一个人?这个人,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