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亓冥就联系了房东。
好巧不巧,他属意的房子就在林期斜对门。
“你租了这间?”晚上提着工具包回家的林期和安置东西的亓冥在走廊撞个正着。
“嗯。你也在这层吗?”亓冥眼神疑问好奇。
林期有些防备似的没有回答,迟疑两秒后才指着斜对门:“我住那间。”
“真巧,缘分啊。”亓冥嘴角弯起,本想随意瞥一眼1505也就是林期屋子大门的眼神,在落在门上的时候顿了一下。
程祈安没跟着林期进屋,而是飘在亓冥身旁。
因亓冥能看见他,他白天又跟对方说自己和林期并不熟,现在自然不好意思随便进林期屋了。
可程祈安飘着飘着就忘了,亓冥身边是跟着他爱人的,并且他们一人一鬼都能看见他,那自己的存在对他们而言就……
“你还有什么事情吗?”四冥面色温和地看着飘在半空中的程祈安,突然问道。
“我?”程祈安面露疑惑,“没有啊。”
“我们要休息了。”亓冥嘴角勾起一个难为情的弧度,意有所指。
“哦,明白,我马上出去。” 程祈安当下就反应过来,有些尴尬,说完就一溜烟地飘出门外。
“诶,等一下……”亓冥略显急促的声音跟着从屋内传出。
程祈安意识到在叫自己,刚想重新穿进去个脑袋问问什么事,门就被推开,他索性就飘在门口:“你还有什么事吗?”
短短一段开门路,亓冥就像伤了元气似的,倚在门边咳起来,顺便缓了缓气,才说:“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
程祈安没想到他追出来就是为了说这话,有些无奈:“我知道你没这意思,我也没这么想,你别多想了。”
亓冥借着掩唇的瞬间,余光隐晦地扫了一眼1505,轻笑着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白天你可以来找我们。”
程祈安内心有些感动和受宠若惊,但他面上不显,礼貌回复:“好。那我现在就不打扰你们,我先走了。”说完就往电梯口的方向飘走了。
亓冥侧身往身后看了一眼,随即往程祈安离开的方向轻微地点了下头。
这个小区里,住着这世上第一个看见程祈安的狗,第一个能看见他的人,还有跟在人身边他虽然看不见但和他一样的鬼魂,这一狗一人一鬼凑合在一起在情感上让程祈安将这个小区视作了自己鬼生的“家”。
他不好飘在人家里,就只好来找小狗作伴。
好在他是一个鬼,也不用挑地方,地为床天为被的,随便找个墙头或者树杈都可以挂一整晚。
他从亓冥屋里出来以后,就在小狗窝边的墙头躺着看星星看月亮,期待着明早的太阳,墙角下沉睡的小狗还发出细微的呼噜声。
这种感觉很奇妙,他之前从来没有过。
“叩叩——”送走程祈安没多久后,亓冥敲响了林期的门。
门没有立马就开,反而是屋里传来一阵窸窸簌簌的声响,像是屋里的人本来在做自己的事,恰好听见响起的敲门声。
亓冥没有任何急色催促之意,听着这动静,嘴角弯了一下,又在门开前一刻恢复正常。
“不好意思,打扰了。”亓冥看着林期疑惑的眼神解释道,“我刚发现卫生间的热水器是坏的,可以借你卫生间用用吗?”
“坏的?”林期站在门口,修长的身形正好挡住门,没有请进的意思,“通知房东了吗?”
“刚才发消息说了,不过现在太晚,房东明天才能找人过来。”亓冥说完,掩唇咳嗽两声,看起来有些虚弱。
林期安静两秒,让开路,抬手指着方向:“那间。”
“谢谢,麻烦了。”亓冥迈进屋,视线立马落在客厅上方柜台上。
上面摆放着一个骨灰盒,他鬼魂都见过不少,这对他而言并不稀奇。奇怪的是,刚才他在林期门口看见的那个衣着灰败上了年纪的女鬼躺在旁边,以一种蜷缩的姿态将骨灰盒拢在怀里。
但因鬼魂是触不到实物的,显得女鬼的动作像是影视剧里的穿模,看起来跟骨灰盒搅和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在他视线落在女鬼身上时,女鬼也抬眼看向他。
意料之外,女鬼确认亓冥看着自己后,眼中仅仅划过一丝诧异的光,很快便熄灭了,没多理会。
亓冥视线重新转移到骨灰盒上,想要看清楚上面镶嵌的那张照片里的人。
“卫生间在那边。”林期走到亓冥面前,挡住他的视线,语气有些不愉快。
亓冥瞳孔漆黑,面露抱歉向着卫生间去了。卫生间内热水喷洒生出弥漫的白色雾气,视线逐渐模糊。亓冥在一片迷蒙水雾中看着关闭的卫生间门,视线仿佛能穿透门板。
差不多时间后,他关闭花洒,再次感谢林期,然后回到自己的屋子。
三天后,小区电梯里。
林期通过磨镜的电梯门观察着倚在电梯左边的亓冥,他的脸色更白了,嘴唇上也没什么血色,眼下透薄脆弱的肌肤甚至可以看见细微的血管,一副行将就木之态。
但他没有出声关心,因为经过这几天在走廊、电梯、小区门口等地方的无数次无法用巧合形容的相遇后,他意识到,对方是故意的。
目的是什么,他不知道,为了不落下风或者落入某种圈套,他没打算主动挑明。
两人的视线在磨镜电梯门中对视上了,谁也没有视线猝然相撞的尴尬,谁也没有移开。
此时此刻,两人都心知肚明对方有话要说。
“咳咳……”亓冥的掩唇咳嗽打破这一僵局,他站直身子走到电梯按键前,截断下降的电梯,按了一个4。
“滴滴——”轻微的电梯开门提示声响起,本来直达一楼的电梯在四楼开了。
亓冥先出去,林期并没有立马跟上。在电梯门关上的一瞬间,亓冥伸手挡住了,看向还站在电梯里的林期,笑说:“不想聊聊吗?我以为你会有话要跟我说呢。”
“你误会了,我没什么要跟你说的。”林期对他这种掌控感十足的说话方式心生防备,挡了回去。
亓冥像是低头无可奈何地勾了勾嘴角:“好吧,是我有话要跟你说,不知你能不能行个方便?”
“有什么话不能进电梯边下楼边说,要停在这层?”林期还是没动。
亓冥脸上的笑意收敛,漆黑的瞳孔直视林期,不紧不慢地说:“我们能聊的应该挺多,下楼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在楼下可能还会遇见某个逗狗的……鬼。”
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意有所指:“当着当事鬼,我可能就不方便说什么了。”
林期伪装的平静面具出现一道裂痕,亓冥说的话似是而非意有所指,可他没有莫名其妙地诘问亓冥在胡说八道什么,而是有种在一片虚无中抓住一根细线的感觉。
他跟着这跟细线的牵引,迈出电梯。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楼道处。
亓冥直接问:“你客厅摆放的骨灰盒是你爱人的吧?”
林期眼中防备依旧,静默片刻才回:“是。”
“你知道我与常人不同吧?”亓冥蓦然将话题转到自己身上,看着林期不作答但防备的眼神,点明说,“我知道这几天你明里暗里观察过我。”
“你究竟想说什么?”被点出后,林期也不想跟他客套了。
“你是不是很爱他?”亓冥一点不急,慢悠悠问道。
林期的面具陡然碎了大半,摇摇欲坠,周身刹那间爆发出一种剧烈的悲伤痛苦,看不见摸不着,却渗入空气中,让身边自然呼吸的人都感到难受。
亓冥下意识呼吸急促,眼中乍现一股感同身受的情绪,但这情绪还没来得及让他自己捕捉到,另一种堪称愉悦的心情就翻涌而上——这几天的观察和打听来的消息没错,林期对死去的爱人情感非常浓烈。
这就够了,他看中的就是对以死之人还持执念的人,这执念越深越好。
他要的就是这些人为了这份执念能付出任何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