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霜饮春枝 第1章 前情一：灵前即位

暗夜风雨飘摇，霹雳声响，似颤动着整座辉煌的宫殿。

烛火摇曳着，忽而被拉长，一阵风过，倏然熄灭了，微不足道的角落暗下去，在寂静中塌陷了一块——某种难以察觉的肃穆隐约浮现。

侍女连忙掌火添了新的蜡烛，退出去跪在殿外静默的候着。管事的太监递出一张牌子，让她下去领罚。

大殿正中，九蟒盘踞的金座之上，闭目养神的人终于睁开了眼。他一身素衣，身上却浮动着威严而镇静的气势，任由殿外风雨吹拂，仿若置身事外。

此刻，似在等待什么，他手指轻扣，扶手上雕刻精致的金色蟒头发出微弱的、节奏鲜明的声音。

“主子，夜深了。”

只见他略显慵懒的摆了摆手，左右侍从随即意会，鱼贯退出殿外候着，一阵细碎嘈杂之后，殿中是更加诡异的寂静。

身边太监关切俯身，递出手臂去候着。

钟离遥起身，站定片刻。

殿外风狂雨骤，烛火摇曳闪烁着。忽然一阵肃杀般的刀锋滑过地面的声音——伴随着尖锐的金属声响，来人跪倒在殿门，溅起一小片血花。

“谢祯，求见新君。”

太监心中一紧，身子伏的更低了。

一片惊惧的寂静中，宫城远处传来厚重而深远的丧钟声——霎时声影嘈杂起来。东宫侍从人员出了门却落不下脚时，才见那灯火人影之下，尸横遍地，头颅筋骨皆是一片模糊。

侍卫来报，“殿下，皇上他……薨了。”

钟离遥负手静立，风雨疏狂之下，那神色瞧着仍淡淡的，“德安，去把本宫的孝服拿来。”

德安忙应是，退了下去。

钟离遥这才抬眸望向殿外，微笑意味深长，“将军劳苦，进来吧。”

谢祯踏进门来，那满身血雨自银甲流淌，溅落在地面之上，似绽放出几朵湿润的梅。

他掀袍跪在钟离遥面前，恭敬伏倒下去，“殿外风雨正浓，道路泥泞，臣弟叩请新君歇息片刻，待一切妥当。”

钟离遥似微微叹息了一声，“祯儿，过来。”

谢祯轻怔，却仍不敢动作，“谢祯……如今一身泥晦，恐惊污了您。”

钟离遥缓步下了蟒座，径直走到人面前，抬手递出一张洁白的帕子。

“……”

谢祯垂首，那姿态臣服，却跪得更低了。

盯着那僵直跪在脚下的人，钟离遥抬手掐住他的脖颈，迫使人扬起头来，那笑容微微，越发的幽深莫测，“好祯儿……怎么不听话了？”

那声息哑哑的，“兄长……”

闻言，钟离遥方才轻嗬一声，那筋骨分明的手渐而上移，钳住人的下巴，另一只手便拿帕子去擦他眼睫、面颊和鼻梁上的血渍和污秽。

那指腹缓慢的蹭着他的唇，直揉到色泽深红。

猛地——谢祯抬眸，紧握住他的手腕。

“嗯？”

倏然相对，眉睫微颤，一颗浑圆的血珠自颊边坠落，摔碎在地上。

谢祯神色难辨的盯着他，眼前这位威严加身的新皇帝，在烛火摇曳中静默站立，身姿挺拔，如沐圣光。

钟离遥哼笑，轻描淡写的抽回手，“放肆。”

谢祯旋即低了头，乖乖谢罪道，“是，臣弟……逾矩了。”

似默许了这样的放肆，钟离遥将帕子丢给他，“擦干净罢。”

谢祯应是，忍不住抬眸，细细打量那人的眉眼，目光在思念和渴望中逐渐幽深。

德安候在旁边低声道，“主子，想来您也体谅将军，今日劳苦，奴才已经吩咐人置妥沐浴。”

“去罢。”钟离遥摆手。

德安眼神示意，随即唤人领谢祯去沐浴更衣，这座殿、这条路，他早已来过千万次，此刻又何需引路？

钟离遥望着他的身影过了帘幕重重，沉默着，心中似有所想。

德安伺候人更衣系带，温茶漱口，继而清水沾湿绸帕，将那手腕处残留的一道淡淡血痕仔细擦拭干净。

“德安，”钟离遥忽而出声儿，“祯儿如今，倒是威风。也不知唤的这一声兄长，是什么心思。”

“这……老奴可不知。”德安低笑着，似专心伺候人，“主子这双手生的如此漂亮，写的了一手好字，画的了一手好画，拉弓射箭又不在话下，奴才可得专心仔细的伺候呢。”

钟离遥意味不明的叹息了一声，“当年那个祯儿，确实是长大了。他此次带兵回转，本宫倒也松口气。”

“一晃十三年，谁说不是呢？倒是您，如今已是天下人的倚靠。四时盛景，也须得沐浴圣恩。”

“嗬。”

皇宫深处丧钟再次响了起来。

丧钟三鸣，一鸣为广昭天下，二鸣为群臣跪唁，三鸣为新君礼拜。

按照祖制旧约，丧钟响过三遍后，方能宣读遗嘱，请新君继任，如今刚过四更天，约莫不过一个时辰便天亮了。

德安为其整理好衣襟，在腕上系了条明黄腕带，“殿外已备下轿撵，谢将军也候着了。”

“时候尚早，”钟离遥抬起手来，“不必备轿。”

时过五更，天色渐亮。

丧服素衣，孝带加身，神色冷淡的新皇帝，在一众侍从的拥护下，踏出了东宫正殿。

灵堂前皇子齐聚，皆是孝服装扮，太傅、太史及余下重臣皆在灵堂跪唁多时。奉安殿两侧高悬金缎制九龙引幡，梓宫置于大殿中央，设黄龙帐幔、白绫围幔，灵堂两列各燃着数盏纯金制琉璃长明灯，丧食丧花数目齐备，威严肃穆，悲恸之声此起彼伏。

灵堂左右两侧各设有一道内门，右侧空悬，奉有牌位，乃书敬贞皇后之位的字样；左侧幕帘之后是继后张氏、贵妃赵氏静坐垂泪。此刻，先皇生前服侍左右的内臣正高举遗诏，静候新皇圣架。

钟离遥行至奉安圣殿，便听得群臣疾呼，“恭请殿下圣安。”

半月前，尚且为改立东宫一事暗流涌动的朝堂，在今日的奉安殿外显得格外一致。

地面上隐约泛着洗刷过后、潮湿的红光，和谢祯刀柄上东宫殿下亲自督造赏赐的那颗西域宝石，有着一样的色泽。

天色大明，钟离遥颔首阔步，行至灵堂，添了梓宫前明灯三盏，燃灯奉花。

他举止间镇定而威严，眉目流转着一种天然的气势，身着素衣却胜万千华服，礼节进退有度，分寸丝毫不错。

不消言说，从出生那刻，他便是命定储君，集万千宠爱、享东宫之尊，气度仪态、言谈举止无一不合礼法；更何况经此二十年，这江山基业、辉煌殿堂、庙堂仪制，无一不是他的一部分，也无一不在他的眼底胸中。

群臣无声，静听内臣朗声宣读遗诏，“东宫钟离，讳遥，仁德孝贤，兼备明君之姿，是为继位良选……以上达天听，新君当胸怀疆土，顾念生民……府相三尊，当凃肝脑、竭心力，鞠躬尽瘁，以辅新君而兴大业。”

“臣等谨遵先皇遗诏，恭请新君灵前即位，愿凃肝脑、竭心力，鞠躬尽瘁，以辅新君而兴大业。”

“请新君接诏。”

钟离遥淡淡抬了下手。

德安便立刻会意，在内臣的迟疑惶恐中接过，“请三相亲自上前，验明遗诏真假，再请新君即位。”

“这……”群臣面面相觑，不敢言语。

“为东宫易主一事，朝堂激荡、群臣相疑，继位大事自当慎重，不可含糊。莫不说，本宫这个位子，该不该坐？”钟离遥俯视诸众，眉眼沉静，“诸相不必多虑，上前来，验明遗诏便是了。”

丞相拱手，“新君仁德贤明，天下有目共睹；臣以为，遗诏不必再验，臣等唯陛下是瞻。”

“老臣不才，自读书起便常伴陛下左右，”太傅道，“依臣愚见，遗诏不必再验，臣亦唯陛下是瞻。”

东宫一派已然叩首不住，“恭请圣子即位。”

低伏的身影中，尚有一人挺直了脊背，此人即是太史张愈。

只见他拱手说道，“臣斗胆请命，为尊祖制、为平悠悠众口，甘冒大不韪验明遗诏。”

“甚好。”钟离遥微笑，“德安。”

德安双手托举遗诏，微微躬身，“太史大人，请上前。”

张愈缓缓起身，面容死寂，一步步走向前去，跪对梓宫接了遗诏。

群臣屏息，见他颤抖着手指，一点点正欲展开遗诏时，忽闻的一声，“大人且慢。”

幕帘后递出一张笺子，“中宫手谕，先皇梓宫灵前，太史大人身系两条孝带，为知礼而不尊；特请新君赐罚，降职一品，禁足反省。”

“娘娘口谕，既如此，张大人已非三相，自然也无权验明遗诏；还请新君以江山社稷为重，速速灵前即位。”

“太史大人的孝带为何两条？”

“他何时挂了丧？好稀奇，这……”

听着群臣窃窃私语，张愈周身一滞，似认命般缓缓递还遗诏，垂首深深的朝梓宫叩拜一下，继而跪伏在钟离遥面前，两行老泪缓缓留下，“臣，谨遵圣诲，叩谢新君。”

钟离遥轻描淡写的看了他一眼，“既如此，国丧期间，一切礼制照旧。先皇一生励精图治，内政修明，当以谥号“康穆”称之，二十七日孝期过后，葬入皇陵。”

众臣无异议，“新君圣明，孝德感天……”

“国丧一事，便由丞相暂代掌管吧。宫中一切军遣侍从调动，皆有……”钟离遥略顿了一下，似笑非笑，“谢祯，国丧期间，随时留在宫中待命。”

“臣……”后面的“弟”字被他吞咽下去，谢祯恭敬道，“是，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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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郎善谋，因而世人赞他，若天下八分，当有徐郎一分。

剩下的呢？剩下七分，大约是那马奴眼中的风情琳琅。

一个是狡诈的谋士，一个是狠戾的权臣，摆明了不对付。眼见那二人，吵着打着，就滚作了榻上的一团。

“竖子不过一马奴，有何本事？”

“小奴没别的本事，就是惯会伺候那些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

竖子得徐郎相好，犹如戎马踏秋棠，实乃暴殄天物。

强强，1V1，相爱相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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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前情一：灵前即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