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简韵是人时自己都不爱出门,但自从和我互换了身份后,便沉迷于让我抱着他出门散步。
“你不懂,自己走和别人抱着走感觉是不一样的。”
他是舒坦了,留我满大街丢脸。
在绕小区走了第十八圈后,我终于走不动了,叉着腿坐在小区花坛边,眼前一阵阵发花,简韵的身体素质太差,走两步都喘的不行,还期望于我能参加健步走大赛。我的额头直冒冷汗,连拿纸巾的手都跟着颤抖。
“哎呀,现在的年轻人啊…”简韵学着老大爷似的摇摇头。真是欠揍。
“简哥,好巧啊。”
我抬起头,看见一个男人挺着如同怀胎五月的大肚子颤颤悠悠的走过来,简韵适时提醒我,这是方崇,他的高中同学。
我想起来了,这个人老是和简韵借钱,偏偏金额还不大,但也经不住老是借,这周借三百,下周还了,下下周又借五百。
我冷淡的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但方崇似乎已经习惯了“我”的冷淡,自顾自的坐下和我拉家常,从工作说到孩子,半分不提还钱的事。
要不是简韵在旁边不时的劝我,我真是忍不住向他开口要钱。
原以为还钱的事打水漂,但方崇临走前,还是从他有些脏兮兮的口袋里摸出两百块钱递给我,
“简哥,这是我上上周跟你借的钱,不好意思啊,耽误这么久。”
方崇挠挠头,这个中年男人的脸上露出几分羞愧,看着有些心酸,“我那姑娘,三天两头的闹病闹灾的,现在养个孩子啊,可真不容易。”
…
方崇走后,我看着手里皱皱巴巴的一张红票和几张零碎的纸票,
“我还以为他不会还钱了呢。”
“不会,我和他从初中就是朋友了,他不是那样的人。”
“老话说,救急不救穷。”
简韵也叹了一口气,“他天天在菜市场起早贪黑的,赚的都是辛苦钱,女儿刚出生没多久,三天两头闹病。我们是这么多年的兄弟了,能帮就帮帮吧。”
“简韵,你可真是个好人。”就是因为他是个好人,所以总是被不怀好意的人占便宜,“但是都说好人不长命。”我不忘补充道。
“妈妈你看,那个大哥哥在和草说话唉。”
“嘘,别让他听见,咱离他远点。”
淦。
8.
红姐回来了。
当时我正在和简韵一起玩,斗地主,他负责选牌,我负责按键,别说,我们一下午也赚了不少欢乐豆。
“…所以,我说的你们听懂了没。”
我放下小瓷碟,红姐难得回来,我特意去楼下抓的青虫,但红姐反而扇着翅膀飞远了一点。
简韵抖了抖叶片,表示知道了,“那么,我们就后半夜一点下楼,小区东面的那个花坛对吗?”
一个大男人大半夜捧着一根草在花坛边自言自语,没病也要有病了。
但是晚上后半夜一点钟,我还是照他们所说,带着墨镜和口罩,捧着简韵下楼了。
我和简韵都以为红姐是去了某某神秘森林,但其实她只是在楼下花坛转了一圈,我们每天散步都路过那里。
“哈,累死了。”我拿下口罩,忍不住深呼吸几口,才走了几百米我就累的头晕眼花。但是简韵和红姐却十分有精神,好家伙,捧着花盆的人不是他们。
走到花坛边,我一挑眉,放眼望去,全是成精的花花草草和小昆虫们,有的修炼高强的花草甚至还可以自己找个塑料盆盛点土,一点点挪过来。
我们一到,瞬间场面便有些混乱,叽叽喳喳的,像清晨的菜市场。还有几只昆虫落在花盆里和我本体的叶片上,简韵看着眼前扩大了无数倍的昆虫,瞬间怂了。连着我的眉毛鼻梁上都落了几只昆虫,裤脚也被一只连翘的枝干牵着。
“咳咳。”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铜绿金龟子连咳好几声才引得小辈们的注意,场面终于得到控制。
老铜绿金龟子颤颤巍巍的飞起来,落在花盆上,小辈们瞬间一哄而散,给他和简韵留出一大片空地。
老铜绿金龟子沉默了半晌,突然暴起大喝一声,“你的灵魂沾满了罪恶与血腥!”
他应该是指简韵养死的那些花花草草吧…
此话一出,我们周围那些成精的花花草草和昆虫迅速与我们拉开三米远。
老铜绿金龟子似乎也没预料到,一时间周围就剩他一只虫,有些尴尬的抖了抖触角。
“咳,你们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见。我没有办法帮你们…”
虽然老铜绿金龟子比起我们算是活得久了,但也不至于能解决以下的状况。它让我们去找森林之主,简韵听了倒是很兴奋,
“有冒险的感觉了。”
“但你们步伐得快点了。”老铜绿金龟子触角颤了颤,指向我,说道,“小草她刚成精不久,神魂还比较脆弱,支撑不起这么大的身体,时间久了,这幅身体会拖死她的。”
简韵的兴奋立刻被浇灭了些,回去的路上一直沉默着。
他emo,我干活。
9.
简韵以为森林之主在什么深山老林,在我们到达前说不定还会经历一番艰难险阻,但其实就在隔壁市的万山。
简韵知道后,骂了两个多小时日本RPJ游戏误人子弟,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我捧着一颗草,也不方便坐高铁,好在距离并不远,我们找了一辆大客,和一个旅行团拼了座位就上路了。
“哎呀,小伙子,你这是啥呀?草吗?”
坐在旁边的大妈指了指我怀中的花盆对我说道。
“他是我朋友。”我的话语坚定有力,字正腔圆,把简韵感动的稀里哗啦。
“额…是吗,哈哈,小伙子真有个性。”你大妈还是你大妈,她迅速调整了状态,“那…你和你朋友一起出去旅游呀。”
我摇摇头,“我们不是去旅游,我们是去找人的。”
“哦?”大妈似乎嗅到了一丝八卦的气息,脸上瞬间露出几分兴奋。
“我们要去找森林之主。”
我发誓,我绝对看到旁边的大妈对我和简韵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然后再也不搭理我们了。
“我就说你话不能说这么白。”简韵教育我说道,“你说话就是太直来直去了,她才这么快不感兴趣,回去我给你推荐本《语言的艺术》。”
“哦。”
说实话,我有一瞬间真的想把他扔窗外去。
10.
刚下车,旅游团的大妈便风风火火的出发了,我抱着简韵,扶着旁边的大树吐了好久才缓过神,我吐了多久旁边的树大叔就骂了我多久。
“呕,好受多了。”不知道是因为简韵原本就晕车还是我的灵魂太虚弱的缘故,这一路上差点把我颠散架了,最后连旁边的大妈都看不下去了,默默换了一个座位,等我反应过来,周围的人都走光了。
简韵说这事他有经验,只要跟着个旅游团后面,不但能省下导航册子钱,还能蹭讲解。
但我连跟了几个旅游团都被认出来赶走了,我低头看了看自身的装扮,一个打扮朴素脸色发白马上就要过去的男人抱着一盆草,怎么看也跟周围大爷大妈的精气神不搭边。
最后我们还是花了三十块钱买了个导航册子,
“这也太贵了,明明他们可以去抢,但还是给了我们几张纸…”
我无视简韵叽叽喳喳的抱怨,指了指路线,“太长了。”这万山海拔不高,基础设施也很简单,没有什么过桥缆车,山路虽然修的不错,但七拐八弯的一看就是给人锻炼身体。
简韵抖了抖叶片,我仿佛从我脆嫩的身体上看出一丝愧疚,“抱歉啊…我…”
“唔…呕…”简韵刚想开口,原本已经褪下的恶心又从嗓子眼里溢出,我哇的一声又吐了。
“我说的话有这么恶心吗!”
11.
我们走走停停一直到中午,但是还没走到总路程的一半,我坐在长椅上,手肘支在膝盖上喘着粗气,这一路上不知道被多少大爷大妈笑话身体虚。
简韵看着我吭哧瘪肚的爬坡心里也会很愧疚,但他只能给我口头上的加油,
“我撤回我说别人抱我走更舒服的话,现在我的幼小的心灵饱受愧疚的折磨。”简韵抖了抖叶片,想给我扇风。
虽然他的话有些肉麻,但还是成功给我逗笑了,心情好转的我中午多给他盛了两勺的化肥,我的本体不比平常的野草,对营养的需求大,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我”似乎长高了些,脆嫩了些。
中午迎着微风吃三明治的感觉很不错,树叶簌簌,微风拂面,但如果能忽略掉那若有若无的呻吟声就更好了。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好像是呼救声。”
“嗯?”简韵正吭哧吭哧消化化肥,听见我的话才抬抬叶片。
我静下心仔细听着,确实是有声音,我放下三明治,向着那声音的来源走去。
“喂!别丢下我啊,我一个人害怕…”
我低头在一群野草中仔细搜寻,这里虽然有护栏,但是也禁不住有人主动翻过去,这一路我也看了不少人为了拍更好的照片,违规翻越。
果然,在一片杂草中我看到了一只手紧扒在一块石头上,指甲缝里满是泥污,不知撑了多久。
我此刻的脑子里没有想太多,一手握住护栏,一手向前探去,拨开杂草果然有位五十上下的大爷正趴在山坡上,鞋都丢了一只,这里的坡陡得很,大爷怕一松手就滑下去,到时候想求救就更难了,所以只能将身体紧贴在山坡上,减少动作幅度。
“抓着我的手。”我的声音显然给了大爷希望,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我在很多植物上感知到过,但是却是第一次在人的脸上看到它的具现化。
上去后,大爷连连向我道谢,在陪着他拨打了救援电话后,我终于想起还有根草。
幸好,因为就是一根草,没人愿意去偷,反而有个环卫人员,想把草拔了把花盆收走。
简韵一看到我,立刻嗷嗷的叫起来,向我抱怨我走的太快,而他差点创业未半,中道崩殂…
我坐在长椅上,一边听着他嘟嘟囔囔的抱怨,一边将袖口,裤脚的灰尘拍掉。
“…不过你今天见义勇为的行为值得表扬。”
我动作一顿,转头对简韵说道,“我觉得你圣父的行为似乎传染给我了。”
“呸呸呸,这叫好人好事。”
我想起刚才的形势,如果我脚滑或者手没握住栏杆,说不定就和那大爷一起滚到山下了。
“我似乎变得软弱了。”
“NoNoNo,年轻人,这叫善良。”简韵在我怀里摇头晃脑,又端起架子了。
林间的氧气充足,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可能是做了“好人好事”,我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快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