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知许抬眼看见对面的范令璋,外面天色已晚,范令璋作为主家一直待在走廊上干什么?
酒楼大厅胡姬的舞步与激烈的鼓声完美融合,一举一动透露着风情万种的韵味。
“哎呦,这不几位胡姬妹妹,新来的?快快快,拿出我的赏钱来。”
随知许趴着栏杆看,不怪朝阳又调侃,风姿卓绝,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随知许作陪,又拿出好几颗金珠子。
范令璋作为主家心里乐开花了吧,这么多人为之打赏。
想法不错,不怪云来楼在长安经久不衰。
范令璋:“……”
他手忙脚乱地整理衣裳,检查身上的香囊与玉佩是否齐全。
“范郎君今日打扮的颇为艳丽啊,似娘子般娇美。”
范令璋:“善哉。”
朝阳在前先行碰上范令璋,凤眼上下横扫,石榴红的圆领,袍身剪裁合身。春日里,张扬的活力全都跑他一人身上似的。
现场哄堂大笑,随知许在人群角落里窥见其张扬之彩,不免心中有些波动。
腰间玉佩香囊俱全,脸色红润,神采飞扬,再配上他故作风雅的折扇可真就完美了。
随知许轻哼一声,从范令璋身边擦过,未曾停留片刻。
范令璋张口还未出声,青色的衣衫掠过身侧,带走一阵风。
“丹红,走快点。”
阿福悄无声息出现在范令璋背后,啧啧两声,瞧他落寞的样子,不知道以为人家娘子怎么他了,结果就是没理他,咦,没理他而已~
阿福在后面使劲做作,范令璋突然扭头,“你干什么呢?脸都扭曲成麻花了。”
“啊?小的没咋,就是娘子们走的挺快,现在已经瞧不见人了。”
范令璋脸色沉下,拂袖离去,“就你多嘴。”
范令璋仔细琢磨随知许为何不理他,香铺里她好歹会和他说两句说,这次怎么一句话也不说,也不看他。
楼梯脚片片花瓣掉落,飘在地上,人群来来往往脚风把散落的花瓣吹的到处都是。
场上胡姬的舞蹈依旧热烈,两旁的侍女不断往场上抛撒花瓣,漫天飞花层层落下,角落的小花更无人在意。
最后一瓣也被范令璋摘下,范令璋指尖捏紧尾部举起,咬牙道,“生我气了。”
为什么了?这是范令璋脑海里第一个冒出来念头。
他仔细回想,前两日他病了,病之前……对了!
范令璋心头明朗,他之前一直给娘子传信,病后人晕了自然没法传,因此娘子生气了?
生气他传,还是他不传?
范令璋有些紧张,不自觉把玩玉佩,再传一张?嗯,再传一张。
说干就干,范令璋爬楼到桌前起笔,小小的纸条上写满了他病中虚弱,听闻娘子来了如何精心打扮,慰问随知许的伤势,有写了一张病中需注意之事,暗戳戳表明自己的思念与关切。
写完,范令璋仔细端详,心满意足地把信鸽叫过来去送信,戳了戳它的肚子,“你真的胖了,圆滚滚的,还能飞动吗?”
信鸽狠狠啄了范令璋虎口一口,起身潇洒离去。
范令璋:“……”
算了,能飞就行。
蒹葭阁
随知许一打开信筒好几张哗啦啦地飞出来,全贴在随知许脸上。
随知许:“……”
随知许沉下脸,一张张取下,暗道范令璋最好有事。
一张张小纸条,随知许卷开看完,一次,又一次……
她冷哼一声,提笔:“鸟太肥了,瘦之前不许传信。”
随知许刚收笔,随成玉哭哭啼啼跑过来,伸手扒拉她,“呜呜呜,我看看你的伤。”
猩红一片映入眼帘,霎时间随成玉眼眶夺出眼泪。
“怎么这么一大片?柳绿怎么没保护好你?丹红不是医家寮出来的人,怎么这般无用,过了几个时辰怎么还这么骇人?”
研磨的丹红:“?”
“二娘子,少主的伤已经好些了,病去如抽丝,总要养上几天的。”
我的二娘子您说人坏话能背着点人。
“我无碍,倒是你安排在荆州随家的医家寮女露了破绽,险些被告知族老。”随知许把信鸽放在手中,信鸽的小脑袋不停移动摆出各种姿势,还时不时抬脚低头。
随成玉噎住,眼巴巴望着随知许。
丹红接过话茬,下巴扬起,“多亏了奴婢人脉强大,如今的医家寮主是我师妹,她把事压了下去,先一步告诉了奴婢。”
随知许放飞鸽子,转身对她说,“你可以选择继续,也可以停下。”
“不要停下,不要!表姐。”随成玉抱住随知许抽抽泣泣,嗓音有些哑,“我不要他活着,我不要。”
随知许措不及防搂住她,一边抱住她,一边轻缓地把她的头远离烫伤的地方。
回家之后她换了夏日衣裳,遭不住她撞上来。
泪眼朦胧间随成玉抬起头,“表姐不问我为什么吗?”
随知许淡淡道:“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说。”
随成玉闷声靠在随知许怀里,随知许自我感觉像木桩一动不动的。
过了许久,烛台烛泪掉落,灯花哒哒开在台上,随成玉缓缓起身,起身时她也松了一口气。
“时候不早了,回去让你的侍女给你敷敷眼睛,早点休息。”
四月晚风夹杂丝丝凉意,丹红从背后给随知许披上披风,“院里凉,娘子穿的单薄会着凉的。”
随知许取下丹红臂弯上另一件披风披在随成玉身上,“你身子弱当心点。”
披风也挡住丝丝缕缕不知名的思绪,随成玉抬眸,对上了丹红。
丹红在随知许看不见的地方对随成玉龇牙咧嘴,两人眼神互瞪,愣是没让随知许发现。
“我知道了,夜里寒凉表姐赶紧回去吧。”随成玉走到蒹葭阁门口,突然扭头冲随知许喊,“多谢表姐!”
随知许刚转身,听见突如其来的喊声蓦然回头,门口只留下一片模糊而仓促的鹅黄色衣角。
随知许眉眼表情稀疏平常,淡淡转过身去。
“二娘子是不是来的太勤了?”
“有吗?还好吧。”
丹红努力让自己白眼不翻上去,“那是娘子您太纵容二娘子了二娘子都快把蒹葭阁当做自己院子了。”
“无碍。”
丹红:“……”
不明白了,她一开始以为娘子不喜欢二娘子,毕竟二娘子寄居正院多年,就连府中上下很多人都习惯府中只有一位娘子。可几月了,娘子对二娘子颇为纵容,除了一开始娘子会问一些东西,丝毫不在乎别人的话。
丹红不解,管她呢,娘子说啥就是啥吧,她努力不和二娘子斗嘴。
翌日清早,随知许起身与柳绿一同锻炼。
随知许一刀劈向柳绿,刀刀狠辣。柳绿身形轻巧,脚尖轻点地面,侧身躲开,随知许见此横刀划过,刀身震动在空中发出尖锐的风声。
柳绿继续躲,你来我往之间,随知许额头豆滴大的汗珠从额头顺着脸颊流下。
她双手放在大腿上,大口喘气。
身后风吹过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随知许握紧刀向后用力砍去。
“喂喂喂!谋杀亲师啊?”月龄修长的手指夹住刀身,淡黄色的衣裙偏橘调,话说的严肃却眉眼含笑,仙风道骨的人显得更加平易近人。
随知许把刀扔到一边,喘着气问她:“你怎么来了?现在才五月。”
“他那边弱了,我自然能提前出来。”
月龄用手去戳随知许的额头,“我怎么招了你这么个徒弟,我不同你说话,你当真一句话不与我讲。过去那些年白养你了,亏得我在道观里还让你吃香的喝辣的,把你养的白白胖胖,你不看看你把自己养的什么样子,瘦竿竿了都!”
随知许疑惑:“你也在道观?”
“要不然呢?你小时候摔泥巴坑里还是我给你洗的澡。”
越说越离谱,随知许厉声制止她,“月龄!”
“喊什么呢?”月龄上手去扯随知许的脸,刚凑近又嫌弃地拧眉喊道,“哎呀,快去沐浴洗漱,熏死为师了。”
随知许咬紧后槽牙,扭头进屋。
柳绿抱臂站在墙角,月龄含笑见随知许进去后瞧上了她,眯眼笑道,“柳绿小娘子好身手,不愧是兵家寮的人。我徒弟身边人才辈出啊,欸!兵家寮寮主楚非玄是你师父吧。”
柳绿阖眸并不搭理月龄,语音刚落又瞬间横剑身前。
“不要那么紧张嘛,我好歹是一国国师,还是你家娘子的师父,有啥不知道的。你脚步轻疾,剑法灵活,很有楚非玄的风采,学的不错。”
月龄话一茬接着一茬,柳绿收剑入鞘,靠在墙上,懒得理会她。
随知许出来看见的便是这一幕,她走上前捂住月龄的嘴,“憋疯了是吧?和路边的狗都能聊起来。”
“哪有?”月龄被捂住嘴,话说出来很沉闷。
随知许指着丹红养的大黄狗,说与她相依为命,拼命磨她要她留下。
月龄尬笑起来,撒开随知许的手,往随知许后脑勺力道和缓地给了一巴掌。
“没大没小的。”
“从今天开始,我会经常住在丞相府来教导你,放心,我会让你成为和你母亲随赫一样成功的家主。我从前能教好你,如今也能教好你。”月龄双手放在橘色调的衣裙上,勾勒出流畅的腰身。
随知许神色淡淡,“我不是从前的我。”
“那又如何?”月龄凑到随知许耳边,“你的灵魂不变,随知许如何?从前的“你”又如何?两者融合成为全新的人依旧是你啊,本性依旧。”
月龄身形修长,将随知许完全罩住,从背后拦住肩膀,另一只手用力揉随知许的头发,朗声笑起,“现在是香香的小娘子呢。”
随知许不耐烦的扭过头,依旧难逃月龄的魔爪。
“你不要揉了啊!”
“我不。”
蒹葭阁里各种声音传出,月龄肆意的大笑,下人们的阻拦,以及随知许的抗议声。
丞相府的下人们悄悄移动到一起,脑袋挨着小声道,“还没少主这么激动的时候呢?我一直以为少主很冷静,不会如此……额,生气?”
“没见过,开天眼了。国师大人来了少主也多了活力,听说少主从小被国师大人带到道馆里长大,直到前两年国师大人才回国师殿。”
突然,蒹葭阁墙内传出随知许的大喊声,“月龄!你给我滚出去!”
墙外的侍女:“……”
吓死了,手上的扫把都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