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恣意并未表现出异常,面上只当沈濯清揶揄他藏不住事,挑着眉轻哼一声。
打消了那种惊惧后,他才看向前方。
他俩走得太慢,倒引得前面的仇在期和振刀宗弟子的注意了,正回首朝他俩招呼。
“快来呀,柳前辈、沈前辈!”
“来啦。”柳恣意懒懒地应了声。
他下意识想抓住沈濯清的手一顿,转而抬手拍了拍沈濯清的小臂示意他跟上,便迈腿朝人群走去。
沈濯清自然没有错过这微妙的瞬间,目光追随着少年转身,这才迈步跟上前去。
……
一行人一同来到了食韵轩。
此时正值午膳时分,食韵轩上上下下都坐满了弟子,除却柳恣意带来的振刀宗弟子,倒还有几个穿着陌生门派服装的生面孔,想来也是好奇这食韵轩的风味。
“哇,好气派!”振刀宗的小师弟望着面前的食韵轩惊讶道,他此行跟着仇在期下山历练,倒是对这一切都好奇得紧。
柳恣意偏头笑道:“说气派,应该是振刀宗更让人惊讶吧?”
“我们振刀宗都没有这种地方!我每次吃的东西都是师兄们从总厨那儿带回来的。”
柳恣意闻言这才明白,这么说振刀宗不仅有可供整个宗门温饱的总厨以外,同门间还时常互帮互助?不过只要一想到仇在期那个独眼还会给自己的几位师弟带饭,柳恣意就莫名觉得想笑。
倒也不是嘲笑,他单纯觉得有趣罢了。
“那你们那儿的味道怎么样?好吃的话下次我也想去拜访拜访振刀宗。”
“好吃!柳前辈如果来,我蒲越一定要拜托仇师兄把每个菜式都带一份!”
“好好,记得让你师兄把储物袋都先清空了。”
柳恣意在这边和蒲越聊天逗乐,那边沈濯清已经和仇在期去寻了里头的空位。
尽管在食韵轩内有隔绝风雪寒冷的术法,但终究算不上温暖,也只能尽量往里去到人多的地方,才好让这些个中州的小修士们不挨冻。
因着时段,食韵轩内空座也不多。
柳恣意和蒲越被招呼过去时,周围都已经坐满了抚剑宗的弟子,都边吃边好奇地抻着头朝他们这一桌看去。毕竟较之佩剑,背上负着大刀的振刀宗弟子实在是显眼。
“哇——”
柳恣意听到身后极小的叫唤,不免好奇地侧耳倾听,听听师弟妹们要说些什么。
结果没想到下一秒吃瓜就吃到了自己身上。
“不愧是柳师兄,竟然能把刀痴也留下来!想来他们今年没能比上一场十分遗憾吧!”
柳恣意:??
不,他一点也不遗憾啊!
“我前些天就在这里见过柳师兄和仇前辈啦,他们俩还是单独来的……关系可太好了!”
柳恣意眉头紧皱,瞥了一眼对面的仇在期,还好那家伙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模样,正偏头和振刀宗弟子嘱咐着什么的样子。
某围观弟子:“这种四海皆朋友的气魄我真是好羡慕哇。”
柳恣意叹了口气摇头,哪有什么四海皆朋友,他连下山都是个难题呢。
可惜沈濯清方才硬是坐在了他身侧,不然他定要转过头去纠正一番,再和师弟们侃天谈地,消磨消磨等待的时间。
不过很快,一侧的沈濯清便开口拉回了他的思绪:
“怎么了?”
“啊、”
柳恣意这才惊觉方才叹气的声音好像有些大,连身后的议论声都消失了。
他转过头看向沈濯清,抚了抚平坦的小腹无辜道:“没什么,就是有些太饿了,它都受不了地叫唤。”
这么说着,柳恣意便看到一侧的配菜已经被食韵轩的师弟端了上来。
食韵轩的下手都是临时就任,日常供记名弟子们赚取灵石,好维持日常生活。
不过这个师弟倒是极为面生。
这么干净的一张脸,是柳恣意一眼便能够记住的类型。
“师兄,咱们今年的新弟子据说也是往北玄来的,北玄的灵气很稀薄吧?”
柳恣意的手拿起筷子,伸向了碟子中的开胃小菜酸辣黄瓜丝,顺道问了这么一句。
忽然间扯开话题,沈濯清倒是回答了:“嗯,几百年前妖族陨灭,毁坏了几座灵脉。”
随后他抬手拦住了柳恣意的动作,目光落在柳恣意虎口间的纱布上,无奈道:
“这才刚醒来多久,就不知道忌口。”
说罢,沈濯清便将两人面前的黄瓜丝端起,同另外一份一起放到了仇在期和振刀宗弟子的面前,介绍了一番这道菜式。
“……尽管是冷菜式,但也具有暖身的效果,不过若是不好辛辣,便就少尝些。”
柳恣意这才收起筷,倒没有显出不悦的模样,反倒是收回筷,在桌面上撑着脸附和沈濯清道:
“的确是这样,唉、我这伤没好,恐怕是没什么口福了,我们天霜崖的菜式都偏辣,有助于暖身排毒,你们快尝尝。”
振刀宗的几位听柳恣意这样说,便都动了筷子。
不过显然中州的口味比洛州清淡的多,就连仇在期都有些犹豫,柳恣意记得前些日子和仇在期来食韵轩时,他似乎一点都没碰有辣椒的菜式。
只有方才和柳恣意聊得比较好的振刀宗小师弟蒲越极其信任地夹起了几根黄瓜丝。
红油香亮,看得出来还十分脆甜。
蒲越入口后便露出了惊艳的神色,“唔、好吃!”
得到了其中一人的肯定,剩下的几位这才开始动筷,不过在他们将那盘黄瓜丝送入口中之前,方才还一脸兴奋的蒲越却变了脸色——
柳恣意最先注意到那异常,那并非被辣红的模样,反倒是如中毒般瞬息间从唇中开始泛白,方才还因着辛辣而红润的脸蛋瞬间苍白,隐隐有着朝鹅肝色发展的倾向。
“别动筷!”
柳恣意立即站起身子拍桌,巨大的声响吸引来不少视线,但也成功阻止了其他人继续品尝的动作。
这时,蒲越身边的仇在期也注意到了自家小师弟的异常,立即揽过已经将脸紧紧皱做一团的蒲越,“蒲越!”
“咳咳咳……!师兄、唔,”
蒲越浑身打着寒颤,来势迅猛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颤着声抓紧自己胸口的衣物,嘶哑道:“有、有东西、”
“什么东西?”一旁的其他振刀宗弟子也围了过来,着急地问道。
可蒲越说不出话,断断续续地只是不断敲打着自己的胸口,仿佛真有什么东西在那里。
可再怎么说,一筷子不到七八根的黄瓜丝还不至于噎死一个修士,也不会让人瞬息间如临死亡。
这时,柳恣意上前去,不顾其他人的惊讶扒开了蒲越的手,胸口处的衣物随之撕裂开来,只见被他紧紧按住拍打的地方竟是诡异地开始糜烂。
柳恣意瞬间明白了那是什么,他在书中看过的。
蛊虫,是蛊虫在侵蚀蒲越的心肺!
这类蛊虫不为别的,仅仅是害人害命的那类低级又恶毒的毒物。
柳恣意顿时伸出左手从仇在期手中夺过蒲越的手,紧攥住手腕开始顺着记忆中从古籍上看来的方式逼出蛊虫。
胸口处还未糜烂,蒲越也还尚有一丝意识,发现得及时,逼出这蛊虫便不是什么难事。
“?!”
仇在期讶异地看向柳恣意,但终究是没有开口阻止。
只见柳恣意合上眼,唇口微动,随之指尖泛起点点灵光,那些灵力顺着相触的手腕传入蒲越体内,从胸口处逼出了一团黑紫色的毒气。
逼出蛊虫的过程可谓万蚁噬心,漫长又疼痛。
蒲越疼得额头直冒汗,可惜脱力后连呻吟都做不到,只是烂泥般靠在仇在期怀中急促地喘息着。
仇在期额间青筋直跳,但对柳恣意的信任压制住了心底的冲动,只是凝眉观察着蒲越的神色。
虽然表情看起来更加痛苦,但脸色相比方才要恢复了许多……
柳恣意也没想到修炼时偷闲看的古籍这时候会派上用场,努力回忆着那仅仅看过一遍的要诀,渐渐感觉体力不支。
灵力终究还是没有完全恢复,这蛊虫也并非常见的那种,耗费的灵力比想象中多得多。
不过在那之前,柳恣意终于看到了一丝希望,只见胸口的郁结的毒气尽散,一条黑色蛊虫逐渐从模糊的血肉中钻出,挤开血肉的声音令人牙酸。
“蛊……蛊虫……”
一片沉寂的周围终于出现了声音,下一瞬那蛊虫便被一侧飞来的一道术法裹住,从蒲越的身上摘除,转而被人瞬息间捏碎。
众人见蛊虫终于被消灭,方才的紧张总算是放下,都一起围了上去询问蒲越和柳恣意的状况。
振刀宗的有,抚剑宗的也有。
蒲越几乎要痛晕过去,柳恣意也同样好不到哪去,一张脸都因为过度使用灵力而显得苍白,反倒是衬得那双眼睛更加墨黑。
“师兄,柳师兄,没事吧?你的脸色好差!”
“师兄才刚刚受过伤,又过度使用了灵力逼出蛊虫……”
“柳师兄,我们送你回去休息吧。”
周围不断有人想要扶起柳恣意,想带他回天霜崖上,又或是想带他去幽宁谷的药园。却都被柳恣意摆摆手回绝了,他勾起一个笑容,除去苍白的脸色,那梨涡依旧是熟悉的模样:
“我没事,你们先去看看他吧,蛊虫虽然已经出来了,但说不定还有余毒……”
这样说着,柳恣意才扶着桌椅从人群中站起,周遭的师兄弟们不再说话,只见柳恣意侧过头看向那边方将蛊虫消灭的沈濯清。
“师兄。”
他们的视角看不见柳恣意的神色,只有沈濯清看清了。
那双墨瞳中盛满了不解和怀疑。
“将蒲越道友带去幽宁峰的药园,蛊虫可能还有残余。”
沈濯清避开柳恣意满带着复杂的视线,蹙眉吩咐道,三言两语间便将簇拥在一起的众人疏散。
几个幽宁峰的弟子则听从指示领着抚剑宗刀修们往幽宁峰的药园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