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再说话。
我失忆了,其实我知道的吧。
母亲走了,病房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脑海里莫名出现了一个声音“邃安,碎安,岁岁平安。”
邃安是谁?这个声音又是谁的?好熟悉,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之后一直都是母亲在照顾我,就这样过了半年,我的记忆还是没有恢复,医生说再等等,会恢复的。
于是我没再执着于记忆有没有恢复的事情,只是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似乎缺了一块。
按道理来说,我只是溺水而已,用不着在医院里住半年,每每我问母亲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时,母亲总是含糊地转移话题,我已经半年没踏出这个病房了。
并且今天比以往想出病房的感觉还要强烈,我的直觉告诉我,今天一定要出去,于是今天的我打算偷跑出去。
出病房很容易,也没人认识我。
我下了楼梯,这家医院有个后花园,有很多病人都喜欢去那里散步,我也一直想去看看。
初进后花园,我看到了许许多多的病人,还有病人的家属们,他们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花园里有几颗银杏树,还有许多花花草草。
现在正直秋天,地上铺满了银杏叶。
我往前走了几步,一阵风正好吹过,银杏叶随着风飘落下来落在了我的头上,我抬手将头上的银杏叶取下,盯着它看。
直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叫了一个名字——邃安,这个经常出现在我脑海里的名字。
我知道这叫的不是我的名字,可我却下意识抬头。
我的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穿西装的男人。
他很熟悉,可我看着他就觉得心里好难过。
我觉得我应该远离他,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远离他,我对他的情感明明是爱啊。
这时我便认定,我与他一定相识,因为感情不会骗人。
“邃安,你这些年过的好吗?”在确定是我以后,他向我走了过来。
这些年?
“是在叫我吗?可我不叫邃安,我叫宋驿尘。”我叫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心里更难受了。
他一惊:“宋……宋驿尘……”
我看着他笑着点了点头:“你好熟悉,我们是不是认识?”
笑容有些僵硬,我似乎很久没有笑过了。
“你失忆了吗?”
“好像是吧,医生告诉我我失忆了。”
“那你怎么知道你自己的名字的?”
我思考了一下:“妈妈告诉我的。”
就在这时,母亲带着医生赶到了我身后。
母亲焦急地说着:“不是告诉你不要随意出病房吗?”
而我没回母亲的话,一直盯着我眼前的男人,似乎想要将他盯出个窟窿。
母亲顺着我的视线看向他:“你们认识吗?你恢复记忆了?”
“没有。”我摇了摇头,“只是觉得我和他之前应该认识。”
他问道:“这就是你母亲吗?”
“嗯。”
听到我的回答后,他对我的母亲说:“可以让医生先带他回去吗?”
母亲示意让医生将我带了回去,知道是自己没有听话,所以我也没有反抗,只是一路都在想他要和我的母亲说什么。
回到病房,我开始被安排了各项检查,一直到了天黑。
天黑后,母亲来到病房了我的病房,高兴地对我说:“现在你终于回到我们的家庭了。”
“为什么这么说?”我很疑惑。
“想起来了,你还没有恢复记忆。今天白天的男人是收养你的家庭里的儿子,算是你的哥哥吧,然后……”
母亲讲述了将我户口转移的事情,看来今天他让我离开就是要和母亲说这件事吗?
哥哥……收养家庭……所以我之前的名字是叫邃安是吗?
“不过……”母亲突然吞吞吐吐。
“不过什么?”我疑惑的看着她。
“我们将你的名字改成了邃安,因为是你之前一直用的名字,害怕你不习惯新名字就没有改,当时太着急了,所以就没问你。”
“没事,挺好的,不改挺好的。”
“那就行。”她满意地笑了笑。
“那现在可以告诉我,我为什么不可以离开病房了吗?”
其实对于这件事,不用问我也大概猜到七七八八了,只是还是想确认一下。
听我这么问,她心情瞬间低落了下来:“唉……孩子,是妈妈对不起你,让你得了这种病,现在只能待在无菌的病房里。”
“没事的。”我无所谓,反过来安慰着她。
过了一会儿,他来了,母亲很识趣的离开了。
“你怎么来了?”我对他笑了笑。
我的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叫我远离他,别打扰他;一个叫我和他多待会儿,因为我似乎与他很久没有见面了。
“妈妈说你算是我的哥哥,所以,哥,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听到“哥”这个字时,他愣了愣,沉思了一下:“我叫……何闻舟。”
“好的,哥,这都晚上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么一问,倒显得生疏了,可是此时的我也早就忘了和他之间发生的事情。
心很疼,但似乎早就碎掉了。
疼痛从心口扩散,眼泪也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我为什么一看着他就这么想哭呢?
因为我爱他,可只是爱他不会哭,因为忘了他吗?好像是吧。
此时没恢复记忆的我才不会知道,心疼和泪都是因为对他的爱而不得。
他明显失落了:“没事,就是来……看看你。”
他刚说完,一个陌生的女人就推门进来了,是林若初。
“闻舟,我问了很多人才知道你在这里,你来这里干什么?”她注意到病床上的我,“这位是……”
可能是我比之前瘦了,人也憔悴了不少,更何况是住在这种病房,即使她认出来了我是何邃安,也不敢确定。
“没事,我们走吧。”他对她说完,又对我说,“这么晚了,你好好休息。”
他转身的很决绝,但在那一刻他也总觉得心里少了什么。
他没有在意,只是想着我现在已经不是他的弟弟了,之前害我变成了这样,不该再来打扰我开始新的人生。
可他不知道,我的人生早已被我对他的爱填满,即使忘记也阻止不了。
或者说我已经无可救药了,所以我的人生再也不可能重新开始。
我就这样笑着目送着他们离开,眼泪也在不知不觉间流下。
于是我又在内心反复地质问自己,为什么要哭呢?
母亲在此时走了进来,看到我哭了连忙心疼地询问:“怎么了?”
我擦了擦眼泪:“没事,刚才进来的女人是谁啊?”
“那个啊……好像是你哥的妻子,你哥结婚了,现在是两个孩子的爹了。”
听到这,我更想哭了,但母亲还在,我只好躺下床,背对着母亲。
“嗯,我知道了。”
之后强忍着眼泪对母亲说:“好了,妈妈,我困了,要睡了。”
母亲见状,也只好离开了。
她不知道她的孩子为什么要哭,她只知道她的孩子需要好好发泄一下。
听到关门声音的那一刻,眼泪随之流下,之前听到自己得病的时候都没有哭。
原来他结婚了,他不是我的了。
不对,我为什么要这么想呢?
哭一半突然的清醒,让人很不好受,我只好昏昏睡去,眼角还挂着泪珠,枕头也湿了一小块。
之后,我再也没有心情去欣赏那些风景了。
我的病房很特殊,它白天看不见太阳,只有在晚上的时候能看见月亮。
但其实挺好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对月亮有一种特殊的情感。
自从与他见面后,我就好想让自己快点让自己恢复记忆,因为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说好的半年就恢复记忆呢?
这天夜晚,我又睡不着了,拉开窗帘就看见了月亮,孤寂又悲凉。
不知不觉间就想起了他,他叫我邃安,可是他结婚了,他有孩子了。
我又想哭了,原来自己这么矫情,看不得别人幸福。
我默默骂着自己。
就这样无聊的过了很多天,我终于想起了所有,也想起了我与他之间的种种。
如潮水般的记忆向我涌来,心里空缺的部分被填满,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总是想哭了,是见不得光的爱,是戒同所的黑暗,是八年的离别……
看来恢不恢复记忆都很难受呢。
此刻,我终于明白我为什么会将月光幻想成他了。
月亮很亮,散发出的光却很微弱,就像我对他的爱,我很爱他,但这份爱见不得光,所以只能表达出一点点。
恢复记忆的我再也忍受不了这样苟延残喘的日子。
我太想他了,我想去见他。
于是我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要离开这里去见他。
想着,最后一次,最后再见他一次吧,以后就不会再这样了,因为没有以后了。
我换下了病服,住院耗费了母亲太多的钱,不能再继续这样了,于是我写了一封遗书留给了母亲。
最后我戴着口罩,拿上一百块钱离开了医院。
我戴着口罩没人注意到我,我很顺利的出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