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沉默,最后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姚练达。姚练达委屈巴巴望着他,十分的可怜相。
杨戬猛然回头,不再看姚练达。我猜测像二郎神这样的猛士,是很难承受一个男人可怜巴巴的眼神的。
杨戬倒也体谅我的难处。最终,他摇摇头,叹了口气,无奈地将我推出了梦境。
我醒来,睁开眼,就看到猴子坐在桌边,守着我。
猴子看到我醒来,连忙站到床边。我坐起身,猴子关心地问道:“怎么样,乌鸡国国王是不是来找你了?”
我坐起身,点头。
猴子追问了一句:“你答应帮他了?说起来,他也是个倒霉鬼。”
“没有呢,我哪里能干涉别国内政。”我回答了一句,正要把梦里的事情都告诉猴子,门外忽然传来响动。猴子连忙蹿过去,打开房门。
猴子往外看了一眼,一声不吭,瞬间回身,手在门把上用力一拉。就在房门要重新关上时,从外面伸出一只手,把住门扇边,硬生生阻住了关门的势头。
房门被强行打开,刚刚在我梦里的杨戬走进来。他倒是一点不遮掩了。
猴子直接抽出了金箍棒,杵在地上,横在杨戬和我中间,不让他近到我跟前。
杨戬看向猴子,冷冷地讥笑道:“你这师父好得很,叫你这么护着。”
我伸手掏掏耳朵,二郎神这句话怎么有股柠檬味。
我家猴子纯情,这方面钝得很,没听出这股酸味。他同杨戬一样冷冷地反讽回去:“我师父是玉帝、如来钦点的取经人,自然好得很。可惜你没有。”
杨戬笑:“呵呵。”仿佛在问猴子:“你看我羡慕吗?”
猴子冷冷地盯着杨戬。我从床上起来,走到猴子侧后,瞧向杨戬。我冲他微笑,开诚布公道:“想来我在长安第一次见观音大士时,真君已经识穿了我的身份。”
杨戬并不造作。他见我坦诚,亦是不再避讳,一样拿出真话。他先是否认:“那倒不是。慈航大士与你相见,我并不能听见你们的谈话。”而后,他斜眼瞧一眼猴子,“我是你与这只猴子见面后,听了你们那些古怪的话,渐渐悟出你们俩身份有问题。”
猴子沉下脸色,问道:“你要告发我们?”
杨戬冷笑:“本君要告发你,便是五行山这一劫都轮不到你。你对那画像说过哪些话,你都忘了么?”
猴子一惊,但是立刻镇定下来。他不肯对杨戬示弱,冷冷哼了一声,别扭地别过脸去。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不禁问杨戬道:“真君是在贫僧出生之时,就保护在贫僧身边吧?”书中,诸神保安团就是在金蝉子第十次转世出生后,一直守护在他身边。不然,金蝉子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何德何能躺在一个木桶里,一路漂江过海,到达海岛中的金山寺山脚?
这么一想,杨戬对我还有救命之恩呢。
杨戬对我倒是客气一些。他回道:“我既领了这份差事,自然要护你性命,保你周全。”
我一听这话,来劲了,立马再接再厉:“多谢多谢。贫僧十分好奇,真君为何要领这差事?这瞧着不像真君喜爱的。”
话是这么问,但我敢打包票,这桩差事一定是杨戬主动包揽的。就他一个听调不听宣,盘踞在灌江口,爱好到处打猎的圣君。不是他自己乐意,主动提出,谁能让他包了西行保安团这种杂活儿?还从我刚出生就照看在左右,跟个保姆似的尽心尽责保护我,保证我平平安安活到观世音来找。我又不是他大外甥——我就是他大外甥,他都不能对我这么好!
这事怎么想怎么有内情。
不会是怕我这个钦定取经人少年夭折,没人去揭五指山山顶的金字压贴吧?
你们神仙表达感情,是这么委婉曲折的么?我家猴子没谈过恋爱,他理解不到位的呀。
我轻飘飘目光落在猴子身上。站在对面的杨戬瞧见了我的视线,连忙咳嗽了一声。他微微低下眉眼,说道:“自是玉帝谕旨,本君不便推脱。”
我眨眨眼,我猜二郎真君正在害羞。我有证据,我看到他脸红了。
我连忙上前一步,想要招呼撇过脸去的猴子一起欣赏脸红的二郎显圣真君。杨戬猛然抬头,说了一句“乌鸡国之事,你们好生掂量”,就急忙一阵祥瑞白烟障身,跑路了。
嘿,没想到这二郎真君,还挺纯情。
猴子一脸问号地扭头看我:“他来这儿,到底干嘛的?就为了告诉我们,他知道我俩的来历,有把柄在他手上?”
我挠挠头:“我想他不是来威胁我们,就是想再劝一劝,让我们管一下乌鸡国这桩案子。”
猴子问我:“你管吗?”
我小摊手,爱莫能助:“管不了。你别忘了,我舅舅派出的人一直跟着我们呢。”我和书里的唐僧不同,我在外公家里住了好几个年头。我外公就我妈一个女儿,我舅舅就我妈一个妹妹。爱屋及乌,他们对我这个唯一的外孙、外甥向来很宝贝。我前脚出了长安,后脚舅舅就派了人在后面保护。只是我一路顺遂,没让这伙人有援手的机会。
起初,我根本不知道后面缀着尾巴,还是猴子五感灵敏,发觉了。在宝象国,我与这伙扮成行脚商人的保镖接触过,晓得他们都是行伍出身,力可战虎的真猛士。
我可太清楚了,但凡我掺合到乌鸡国内政,都不用大唐那边派兵,这伙行伍商人就能一拥而上,让乌鸡国改朝换代,将这个城邦隔着几个小国家划为大唐的郡县。自从王玄策干下一人灭一国的丰功伟绩,大唐的猛人梦里都在出使国外,为大唐开疆拓土。
乌鸡国这国王之争,我是真的不能伸手。
猴子听我这么讲,跟我一个想法:“乌鸡国国王应该也不想亡国吧。再怎么说,那只狮子是个太监,乌鸡国的皇位迟早一天会传给姚练达的儿子、孙子手上的。”
我耸肩,这么个时代,皇权至高无上,不是什么人都能看得清,放得下的。大明战神朱祁镇不就明抢弟弟实抢儿子的皇位,抢了八年吗?
猴子忽然问我道:“你有跟姚练达说,那个假道士是个太监吗?”
我摇头,我跟那水鬼扯这个干嘛?狮子精也有**的好嘛,不好随便爆料。
猴子眼神略带一丝意味深长,饱含辩证哲学:“我觉得你跟他说明白这一点,他可能已经含笑九泉,投胎转世去了。”
我再次小摊手:“怪我咯?”
猴子拍拍我的肩膀,让我回去睡个回笼觉。明早我们就要出发,前往乌鸡国国都。
第二天一早,在宝林寺僧人热情的招待下,我们师徒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餐。
我们启程,离开宝林寺,向乌鸡国国都进发。早上走,山林里住一宿,第二天下午两点左右到达城邦大门。一番打理、沟通,我们在驿馆呆了一晚上,隔天早上被宣入宫,觐见当今的国王。
我们在驿馆呆了一晚上,对乌鸡国的情况做了一番打听。应驿馆的馆吏所说,国王在五年前就将政务尽数交给太子处理。国王退居幕后,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人前。
没有想到,我们今天进宫,这位久不理会俗世的国王,破天荒地上了早朝,并且亲自接见了我们。
这个狮子精变成的乌鸡国假国王一脸络腮胡子,比之嘴上没毛,真正的乌鸡国国王威猛霸气多了,就是不知道这胡子是不是真的。
假国王十分的和气。他“听说”我们是从东土大唐来的,一边十分亲切地向我们询问了大唐的情况,一边干脆利落地在通关文牒上盖下玉印。
我一见通关文牒盖好了章,立刻伸手接过。然后,我起身向假国王道别,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谁知我刚说明离开之意,和猴子他们一起转身,假国王竟然站起身,抬手唤住我们师徒:“唐长老,你们这就走了么?是否忘了什么?”
我脚下一顿,头皮发麻地回头,向假国王看去。我向他行礼,向他致谢:“贫僧此次乃是奉了唐皇陛下旨意,前往西天求取真经。西行之路漫漫,渺不见尽头,贫僧不敢慢却了脚程,还望陛下见谅。”说完,我立刻转身,抬脚就走。我右脚刚要跨出金銮宝殿的门槛,握着九环锡杖的右手被人一把握住。
我再次转头,无奈地对上假国王长了一圈毛发的大脸:这是不让走了吗?你一只不吃人的坐骑,不会突发奇想想吃唐僧肉了吧?
猴子立马上前,伸手搭住假国王握住我手的手腕,防止他伤害我。小白龙紧跟着护在我身侧。
猴子笑嘻嘻,暗含威胁对假国王道:“陛下,你这是做什么?”
假国王连忙松开手,但是他将大脚往我前头一跨,硬是拦住了我的去路。
假国王看向我,状似无意地问道:“唐长老,你们是不是有些话要说?有些事一时情急忘了昭告?”
我一愣,连忙摆手,左顾而言他:“没有,没有。贫僧取经尚未成功,哪里好意思昭告天下?”
假国王脸上闪过急色。他不禁向我走近两步,逼得我不得不后退。假国王再次伸手要抓我,被猴子拦在中间,挡了回去。
假国王干脆和猴子说话,他冲猴子挑挑眉,极力暗示:“我说的不是你们取经的事。我说的是……牵扯人命的冤案啊,道士什么的。”
猴子笑着冲假国王挑眉:“陛下说得哪里话?冤案该去衙门报。我们师徒是僧人,不管隔壁道家的事。”
假国王一听这话真的急了。他面色发红,再顾不得端着一国之主的架势,有些气促地大声问道:“你们来了乌鸡国地界,就没遇着个水鬼,向你们喊冤么?”
我们师徒三人齐齐摆手:“没有,没有的。”
假国王倒吸一口凉气,脱口而出:“怎地没见着……”假国王一张脸涨得通红,他突然把眼一瞪,说道:“要不,你们在乌鸡国多住几日?我们乌鸡国人杰地灵,风景秀美……”
不等我们开口,太子姚德昭急切地上前,阻止假国王继续说下去:“父王,他们是大唐来的,不可借口扣留!便放他们去吧。”
“对对,贫僧自东土大唐而来,前往西天求取真经的。”我连忙接上太子的话。
假国王一把浓眉皱成了一团,最后竟然破罐子破摔,直接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头青毛红眼的大狮子。这狮子好不要脸,见拦不住我们,直接显出真身。他小山一样的身条,头顶着梁柱,好生威风,直把乌鸡国的大臣们吓唬够呛,跑的跑,晕的晕,只有几个忠勇的连忙护住太子爷。
小白龙一见青毛狮子显出原形,“刷”一声拔出宝剑,就要上去除妖。我和猴子连忙将他夹住,不让他冲动行事。
小白龙着急地冲我们喊:“师父、师兄,你们瞧不见那国王是个妖怪变的吗?”
猴子反手摁住小白龙的手将宝剑收回鞘,笑嘻嘻道:“哪里哪里,师弟你看错了。这是乌鸡国国王学了变幻之术,给我们变花样玩儿呢。真个是热情好客。”
小白龙眨眨眼,疑惑地向猴子确认:“大师兄,果真是这样吗?”
“师兄骗你做什么?师兄这七十二变就是给人学的哩。想来乌鸡国国王得了造化,学得了一招半式。”猴子不费吹灰之力哄住了小白龙。
青毛狮子一听这话,立即抬起两个前爪扑腾地面,着急辩解:“不是啊,不是啊,我真个是只狮子精。你们来打我啊!”
我:“……”
猴子:“……”
小白龙:“……”
太子:“……”
还没来得及逃走/晕倒的乌鸡国大臣:“……”
上一章记错了,青毛狮子是文殊菩萨的坐骑,不是普贤菩萨的。已更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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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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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这么纯情的男神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