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整个宫廷里,都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霭,闷闷的,叫人感觉有些压抑,喘不过气来。
谢云窈趁着谢珩钰不在,偷偷的出了偏殿,打算在宫里转转,透透气。
此时已经是晚膳时分了,屋外斜阳正暗,谢云窈吃了大半天的果脯,也不感觉到饿。
索性在宫里转了大半圈,却正好遇见了,用了斋饭返回的一群和尚。
“哇。”秋月跟在谢云窈身边,一脸的好奇:“小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和尚呢。”
“和尚有啥好稀奇。”谢云窈嘀咕一句:“不都和我们一样,两个眼睛一个嘴巴么。”
“那我听说和尚从不吃肉,也不喝酒,是真的吗?”秋月非常好奇。
“假的。”谢云窈嗤笑一声。
观云寺上有位悟戒师兄,曾经偷偷吃野兔,被她给撞见了,从此他们两人还搭伙一起吃来着。
谢云窈拍拍她的手:“秋月,来,本宫交给你一个任务。”她指着那群和尚中的最后一个:“你将那个人,就是最好看的那一个,给我叫过来。”
“小姐,你要做啥?”秋月倒吸一口气,生怕小姐做出什么不能理解的举动。
“让你去,你就去,莫问。”谢云窈拍她一下,将她推出去。
“哦。”
秋月领命上前,谢云窈连忙找了个隐秘的地方蹲着。
只瞧见,秋月一把拽住了虚云的衣服,不知道说了什么,指手画脚的一顿比划,虚云眉头微蹙,顿了顿,转身跟过来了。
其实谢云窈让秋月将虚云找来,也就是想着叙叙旧,毕竟以前在寺庙里,就他两关系最好。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想要问问他来着。
“虚云小师叔!”
听见叫声,虚云倏地停下,抬头看向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女子。
他看着她,那双漂亮的眼睛中,是参悟了佛法的敞亮剔透,许久他缓缓开口:“云窈。”
非常肯定的,唤出了谢云窈的名字。
谢云窈倒吸一口气,有些意外,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她惊讶道:“小师叔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虚云看着她,却也道不出其中玄机,只是之前在寺庙中算出她的人生会有所变故,方才趁着这次皇帝丧事,跟随寺庙主持入宫。
或许是因为,只有她会叫他小师叔。
又或许是因为,眼前人明明是陌生的模样,可那双眸中的光彩,却是任何人都不及的。
谢云窈左右看看,确认没人注意到这里后,她抬手攥住虚云的手腕:“和我来!”
——
“主子。”黑衣人跪在谢珩钰面前,将自己调查到的事情,一一说出来:“太子妃从未出过西京城,更未曾去过观云寺,太子妃并不认识虚云和尚。”
所以,于情于理,夏锦茵都不会认识虚云。
“但是,属下调查到,定国公主曾在观云寺中时,与虚云和尚相熟,且似乎关系不一般。”
听到和谢云窈有关,谢珩钰的神情多了几分凝重,他淡淡的重复:“关系不一般?”
黑衣人将自己了解到的都告诉了谢珩钰。
他轻轻敲着桌面,也不知在想什么。
如果说,温珊是谢珩钰落魄时的救星,那么虚云就是谢云窈儿时的救赎。
谢云窈的童年,其实并不如表面上这般光鲜。
苏妩媚对她并不好。
年幼的谢云窈,甚至感觉到了,母亲对自己的恨意。
每当苏妩媚犯病的时候,她会宛如魔怔一般,掐住谢云窈的脖子,咒骂着一个人,一字一句,如泣如诉,带着入骨的恨和爱。
她在怨那个人抛弃了她,她在嘲笑谢云窈和她一样,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而她犯病最严重的时候,却是每次谢康来观云寺探望她们母女之后。
谢康离开后,他带来的东西,不管是绫罗绸缎,还是珠宝金钗,都会被她摔在地上,然后发疯一样的对谢云窈又打又骂。
似乎要将所有的不甘和屈辱,都发泄在她身上。
尼庵中,没人敢去劝阻。
只有等苏妩媚的疯症结束后,谢云窈才得以解脱。
每当她伤痕累累的时候,虚云会为她诵念心经,为她抚平伤痛。
虽然她不知道那些心经是什么意思,但是莫名的觉得安心。就连身上的疼痛,都减轻了很多。
后来,谢云窈学乖了,只要谢康来了,她就跑远点,去山上的观云寺找虚云,在他的禅房里呆两天,再回去。
苏妩媚不发疯的时候,还是很正常的母亲。
终于,在谢云窈十岁那年,不知道又受什么刺激的苏妩媚,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谢云窈得此,被谢康接回皇宫。
谢云窈挑了一个没人且看上去挺荒芜的宫殿,让秋月去门口守着,她带着虚云进去说悄悄话。
“小师叔,你知道我现在这样,是怎么回事吗?”谢云窈指着自己:“我就一睁开眼,发现自己变成了夏锦茵,任何征兆都没有。”
她将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
虚云指尖捻着佛祖,眉头微皱,缓缓摇头道:“此等奇事,闻所未闻。”
“连你也不知道?”谢云窈顿时绝望了。虚云在观云寺中的名声堪比主持,对于佛法的见解,更是高人一筹,若是连他都不知道,那自己还怎么变回原来的自己呢?
“此事不急一时,我回寺中研究参悟,定会有解决之法。”虚云说罢,露出一个恬淡的微笑,一如往日,轻轻的安慰她:“你莫要着急,是福是缘,皆有定数。”
他总是能让她安心。
那也只能这样了。
谢云窈点了点头,认真的瞅着眼前穿着僧袍的虚云,突然注意到,他原本光秃秃的脑袋瓜子上,多了好几个点。
“小师叔,你低头。”
虚云虽不解她要做什么,却还是依言,将头低了下来。谢云窈这才看清楚,他的头顶点了戒疤,不多不少,正好三个。
戒疤是佛门弟子为求受清净戒体而燃香于身上所遗留的疤痕,系为断除我执。
她抬手,想要碰碰他的戒疤,却又恐亵渎了佛祖。
她曾经见过寺庙老和尚受疤,知道这玩意是怎么弄上去的。
“小师叔,燃香的时候,不疼吗?”
虚云沉默许久,站直了身子低声道:“一开始烧的时候,倒也不疼。”第二天才疼痛难忍。
“骗人,怎么可能不疼。”谢云窈咬唇:“不是可以拒绝点疤的吗?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
虚云看着她,淡笑不语,其中缘由,自然只有他自己知道。
虚云不能离开太久,两人交流完后,谢云窈装模作样的带着他从小路回到了灵堂。
次日清晨,外面竟然下起了淅沥沥的雨,不是很大,但是站在外面一会儿,发梢上就蒙上了一层水珠。
送葬的队伍已经整装好了,谢云窈在秋月的搀扶下,坐上了撵车,看着窗外绵长的送葬队伍,她的心情也徒然凝重了起来。
谢珩钰紧接着也上了撵车,车队整顿齐全,缓缓的行动了。
一路上,穿过皇城,周遭的百姓也都自发的跪下,送先帝最后一程。
谢珩钰不知从哪里变出一袋瓜子仁:“喏,赔你的。”
谢云窈一把夺过袋子,打开一看,里面还真是剥好壳的整整一袋。
她警惕:“你会这么好心?”
谢珩钰眯起眼睛:“孤一直都很好心。”
这话说得,谢云窈更不敢贸然去吃了。
她抓了一把塞他手里:“你先吃给我看看。”
谢珩钰:“……”
他抛了一个嘴里,面无表情的嚼了两下。见他这样,谢云窈放心了,自己也抓了一把,笑眯眯的说道:“我最喜欢这样一起吃了……”
她将瓜子仁全塞进嘴里,刚嚼两下,脸上的表情僵硬住,嘴里的瓜子火辣辣的,仿佛吃的不是瓜子,而是辣椒。
谢珩钰勾唇,嗓音淡淡的带着威胁:“不许吐掉,不然你以后一日三餐,都是这么辣。”
谢云窈:“……唔唔,谢珩钰你……”这狗东西!
“孤问你,你和那虚云是什么关系?”谢珩钰微微凑近:“回答清楚了,你就可以不用吃了。”说着,他还拿出一个小盆,似乎早有准备。
谢云窈瞪着他,心中却惊疑,难道昨天自己偷偷见小师叔的事情,被他知道了?
她不服,干脆嚼了几下,将嘴里的瓜子仁都咽了下去,一边哈气一边道:“我已经吃下去了,辣死我了!”
她的嗓子都被辣哑了,眼泪也出来了,嘴里像是被火烧了一样,她想喝水!
恰好此时,谢珩钰又从身边的暗格,变出了一个茶壶:“想喝水吗,这还是冰镇的。”
谢云窈猛地点头:“我要!”好辣好辣!
谢珩钰拿出一个玉碗,将茶壶里的水都倒了进去,他还特意在她面前展示了一下:“告诉孤,你究竟是谁。”
他深深的看着她,却又仿佛透过她,看着另外一个人。
嘴巴被辣得受不了,谢云窈扑上去就要抢,谢珩钰为了不让她抢到,端着碗就喝。
“谢珩钰,你这个混蛋!”
眼看着救命的水就要被他给喝了,谢云窈猛地出手,一把拍掉了他手中的碗,然后紧紧的捏着他的下巴,嘴对着嘴巴,撮了上去。
谢珩钰:“????”
上文关于戒疤的解释,来源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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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撮了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