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子往桌肚那侧“哗啦”一声,毕珂坐下。
晋辛若有所思,拧开手边的冰水喝了一口,不是矿泉水。
“谢候坐过?”毕珂说着,那语气压根不是在问,反倒是肯定是肯定,很有底气。他朝谢候那侧望了一眼,估计是某个傻子还没反应过来。
想着他抬眼,点头,谢候那屁股搭哪儿都是快,来得快去得也快,椅子没拉回原状,毕珂心细眼利索,自然一眼就能发现的。
“嗯,他刚来这儿告诉我你的秘密。”晋辛拍了拍毕珂的椅背,偷着笑,眼见着不远处谢候像鸵鸟似的,把脑袋往书堆里边塞。谁都不理,也不愿谁来理。
毕珂语气没有多大起伏地“哦”了一声。
窗外黑影压过,毕珂视线往旁边拐去,提醒道:“窗外有人。”
晋辛就坐在窗边,经毕珂这一提醒,回头的时候才没被突然闪现在窗边的女生吓到,但待他看清这姑娘的长相,心上还是乱跳了一下。
西一羲。
“西西?!”晋辛下意识道。
“你认识啊?”毕珂眼眸不自在地转到另一边,没去看那女生。
“认识啊。”晋辛答完,抬眼去看西一羲脸上的表情,是见到“喜欢的人”才会有的雀跃和腼腆、害羞。
前门开了,咸宁走进来,朝这边使了个眼色,晋辛心上滋味万千,余光偷偷看了一眼毕珂,又重新看了站在窗外的西一羲一眼。
他充分地发挥自己此刻不该有的热情,他伸手,朝西一羲招手,压低声,道:“进来,进来。”
前门依稀传来康南希熟络的声音:“拼音姐姐,来,我们陪你进虎穴。”
话音刚落,前门后门就跟土匪进村一样,聒噪得很。
搬椅子搬椅子,挪位子的挪位子。
不时,中间那块特意给九班空出来的空地已经是坐满了人。
“我能坐这儿吗?”西一羲抱着叠试卷和书,躬身朝这边问。
“当然可以。”咸宁和康骆齐声道,然后两人同时间转身看向晋辛,眼神里的意味晋辛读得很是通透。
“嗯,当然可以。”晋辛朝西一羲换上没有破绽的微笑,笑得很甜。
毕珂斜了一眼过去,这般情状,眉来眼去,他就真像是夹在一对情侣中又不该出现的那个人。
西一羲礼貌地朝晋辛点头,最后把视线凝在毕珂的脸上。
晋辛碰了碰毕珂的手肘。
“我要让位吗?”毕珂盯了一眼晋辛,眼神中含着一股古怪又难以言说的情绪。
“去哪儿?”晋辛反手抓了抓毕珂的手肘。
“去到我该去的地方。”
你走了,这儿的男主角就没了。
你走还不如我走。
晋辛心里的情绪越来越难明,毕珂这样的举动,他感觉毕珂应该没那么喜欢西一羲,但是毕珂要是走了,他不就成了独苗苗了。
“卷子别走。”毕珂手上捏着的那张144的英语卷子被他按下夺过来。
毕珂的眼神淡淡,起身打算让位。
“你也别走。”
“你是我同桌,你上哪儿去啊。”晋辛双手齐往上压,压着毕珂的肩膀,不让他走。
“我坐这儿就好。”西一羲朝毕珂道。
毕珂语气平平,眼不斜视,道:“没人,你坐吧。”
西一羲把椅子摆好,在毕珂旁边,正好堵住毕珂出去的的必经之路。
晋辛收回手,悄悄在胸口拍了拍,他总觉得刚才毕珂有点生气了。他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难道是周围太逼仄了,就像毕珂不喜欢海沟逼仄一样,所以刚才才会生气吧。
晋辛想着,侧头看了毕珂一眼,只是一瞬,很快就收回,他不想惊动人。
他不想惊动本就谨慎的人。
本就谨慎,只是一丝一毫,就会惴惴不安。
晋辛抬了抬手,拧开瓶盖,水瓶里的水沾湿了唇角,酸酸涩涩又清凉的味道。他把水瓶搁在眼前仔细一眼,怪不得有股子清凉的酸味,原来是柠檬味的苏打水。
“大神,怎么给晋辛的和给我们的不一样。”
晋辛拧紧瓶盖,把瓶子搁在自己抬手就能够到的范围内:“不一样吗?”他嘴角微翘,心情非常好地明知故问。
当然不一样。他想,我的可是柠檬味。
“对啊。怎么就晋辛的是冰水。”康骆抬眼,视线落在晋辛那瓶苏打水上,外层那薄薄一层的塑料纸上全是水珠,单是看着就很是冰爽。
“你们今天没去洗头。”毕珂翻开卷子,对着刚发下来的答案,写了解析,他统共没错几题,所以,晋辛没盯几分钟,毕珂就习惯性订正完一门,规整地盖上笔帽,然后把试卷递到他跟前。
“啊?”晋辛微微侧头,一脸懵。
“不是要看?”
“当然、要看。”晋辛双手接过卷子。落笔虽然是英文字,但是脑中都是毕珂刚说的中文——“你们今天没去洗头。”
我今天也没洗头。
他订正得很是投入,索性没工夫去瞎扯这些,但是,当落笔到最后一篇阅读理解的时候,他头脑中的那根线突然就绷紧了。
没去洗头,所以是肚子疼。
他抬眼:“你俩肚子疼?”
“没,好着呢。”咸宁和康骆异口同声道,“反正下回要和晋辛一样待遇。”
毕珂见晋辛一副懵又瞬时间大通透的狡黠样,嘴角勾起无奈的笑,嘴上道:“行。”
“我这独一份的。”晋辛捏着苏打水的瓶口,朝着前边已经转过身去的咸宁和康骆“挑衅”道,“但是毕珂、”
他朝毕珂的方向靠了靠,狐疑道:“康骆骆应该还没来得及发消息给你,你怎么就给我带了。”
“我喝两杯。”毕珂笑着道,但眼底笑意不浓。
“你又不是水牛。”晋辛道。
“我是。”他说着,凸出的那块手腕骨被晋辛掐了一下,他补道,“感受出来的。”
“你少故弄玄虚。”晋辛拽着毕珂胸口的那枚校徽,道,“说吧,怎么感受出来的……”怎么从康骆那些打在对话框里冰冷的文字里看出我也要你带水。
“大小姐,来来来,走这边进。”
门口进了两个人,是蝶魄和东方淮珍。
晋辛望着两人“一致”的步伐,当然,或许此时不是他们想一致,只是高二十班教室里人挤人,已经不容许人再进来,所以他们二人只能驻足于门口。
夕阳光照进来,打在“高二十班”班级牌金灿灿的,但却将东方淮珍那张矜贵的脸照得又冷又臭。
谢候原本还埋着脸,但是听到门口的动静,第一时间抬头。
晋辛偷摸观察了一圈,发觉谢候额头上蒙了一层汗,好似状态不对。
“一股汗臭。”东方淮珍冷眼道,说完,拧眉看向谢候。
谢候刚抬头,正好对上东方淮珍那副“大小姐模样”。
“就你香、就你香……点六,都这么骂我们了,这咱们不上!”康南希从位子上弹跳起来,摞起校服袖子就是干架的样子。
应点六放下笔,抬了抬眼镜框。
本就是闷热的教室,两班人挤在一起,肩撞着肩,椅背碰着膝盖,本就拥挤气味难闻地围在一块儿。
东方淮珍站在门口没进来,一副“居高临下”哪儿哪儿都不痛快的模样,什么意思不用讲也明白了。
“南希。”应点六陪同康南希已经站了起来,嘴上虽然喊人克制,但还是护犊子一样把人护在身后。
尽管周边都是九班同学,但应点六还是护住人,似乎生怕康南希冲动,但又很有灵性地看了谢候一眼。
“什么意思不是很明白了,这么讲究,就他香,他最香,他香香公主,我们是臭水沟里的烂鱼烂虾。”
几个十班的挪了挪椅子,边站起来,边躬着身同东方淮珍说着什么,瞧那副模样,应该是在劝阻东方淮珍别这样说。
但是东方淮珍走得快,瞧那副表情,是真没听进去一点。
康南希见东方淮珍不理人,火气“欻欻欻”的往上冒,下一刻就要抡椅子砸人了。
“南希,不对。”应点六察觉到不对劲,拉着康南希的袖口,强行把人压下。
“什么不对——”康南希被应点六拽着往座位上按,但他自己的椅子已经被大力地抡到自己的手上了,眼下被拽着往下摔,就真的要被摔个屁股墩了。
但好在应点六反应及时,一个转弯,把身形不稳的康南希往自己的椅子上拽,顺着惯力,自己先纵着力摔到椅子上。
紧接着,康南希的腰被应点六一拢,整个人摔坐到应点六的大腿上。
“怎么、要给我上演一出难兄难弟啊。”
康南希的火气刚冒出头被应点六这么一拽,突然有点懵。他还等不及找东方淮珍算账,先异常地回眼盯了一眼应点六,这般情状他浑身都不得劲。
“应点六!你疯了!”
“拽我干什么!”
应点六见人坐稳了,这才松了握腰的手。趁着人从自己身上起开,脸上微滞的表情一时半会儿还没缓过来。
东方淮珍淡定地收回眼:“抱歉两位、我不爱看。”
“别演了。”他话音落,淡定地收回眼,但是信息素已经在教室里传了出来。
应点六的信息素也在这个地方乱窜。
晋辛瞟了一眼刚刷完一张地理卷子的毕珂,指甲在手心戳了一下,无奈腹诽道:“怎么回事!光看热闹了,忘卷他了。”
想着,他摆歪了的笔又握正了,笔尖落下几个字母,心才勉强宽了宽。
但是教室里的动荡实在是叫他安静不下去。东方淮珍那侧是刚好能通人,但是蝶魄走到座位上那截过道坐满了人,实在是挤不进去半个人。
教室里,东方淮珍放出了浓郁的红酒信息素,应点六的悬铃木味信息素散在空气里,远远一嗅,好似两股信息素在较量。
晋辛皱眉:“那味道是谢候的?”
他说完,又抿了一口手边的苏打水。
这俩好似在用信息素刺激谢候把体内最后一丝alpha信息素给分化出来,但是谢候虽然身体不适到皱眉,但爱看热闹的本性驱使他,梗着脖子把热闹看完。
“他笨。”毕珂放下笔动了动腕部,扫了一眼晋辛,道,“所以,到现在还不知道分化了。”
“他们俩alpha强逼信息素够吗?”晋辛藏在一摞书后边的手动了动,偷偷指了指东方淮珍和应点六。
“他们级别不差。可以的。”毕珂肯定完,眼皮微掀看着晋辛道,“歇会儿吧,不用你,也不用我。”
“嗯,歇会儿吧。”晋辛说着,立即抬笔划下两个重重的下划线,马不停蹄地奋笔疾书。
毕珂侧着脸盯着晋辛看,瞧见他这副突然上来的认真样,嘴角上翘,笑了笑,但盯着窗户上的倒影,想到了什么,嘴角的弧度又放下了,脸色不是那么好看。
突然,空气中那种威压感消失殆尽,紧跟着,康南希骂骂咧咧的声音响彻云霄。
“傻货。”东方淮珍似一语双关。
谢候感知到身上乱窜的alpha信息素,面色微僵。
“分化了都不知道,”东方淮珍友好地朝外一指,‘指点’道,“外边去。”
谢候刚分化,如今教室里九班混着十班的学生都在,分化了没分化的也都在,这一个刚分化的alpha,信息素还控制得不够好,得先去测量室那边呆会儿,请教老师控制信息素的法子。
谢候麻溜起身,非常艰难地从狭窄的过道出去。东方淮珍没有立即坐下,倒是抬眼往讲台桌前停滞的蝶魄看了一眼,微侧了头,意有所指。
蝶魄僵了僵,抬腿往这边走。
这边的过道、九班几个同学原本坐得还挺近的,因为应点六和康南希刚闹出的大动静,所以都坐得散开了点,几个“避世”妄图逃离战场的,都坐到讲台桌旁吃着小饼干看热闹了。
这儿正空旷。
蝶魄本就生得瘦瘦的,所以走得也不算艰难。
东方淮珍眼见着人穿越过道,从他自己的位子挪到谢候位子,衣摆飘过,就要走到自己的位子了,没奈住心里的那口气,道:“没长嘴?”
蝶魄用一种“你长了”的眼神回头望了一眼东方淮珍,顿足思考一番后,道:“谢谢。”
东方淮珍似“意满”地“嗯”了一声。
“他、在、搞、什、么。”晋辛有点无奈地跟毕珂吐槽道。
毕珂摇头笑道:“我也看不懂。”
晋辛正纳闷,突然窗户上多了张脸,他一转头,心脏要都吓出来了。
“hi,surprise.”谢候咧嘴喊道。
“去你丫的。”晋辛被吓得,下意识地往后扑了两下,撞到坚硬的胸膛上。
平时这种站窗边、站窗纱后的荒唐事只有胡主任能干得出来……
“谢候!大傻逼吧你。”晋辛用一种看鬼的眼神看谢候,东方淮珍果真说得没错,这就是个傻货。
“辛崽,你让让。”
晋辛犯恶心地白了一眼谢候,挪了挪上身的时候才发现刚才一直靠在毕珂的胸膛上。现在这一挪,才发现自己根本挪不开了,他被毕珂缠上了……不对!是毕珂被他缠上了。
他把眼珠子往上翻,是近距离的毕珂的脸,皮肤很好,很白,身上的信息素只有靠的很近才能闻到,想必是刚才那两个alpha放信息素的时候,才勾出的米酒信息素。
他一愣,再抬头,用余光使劲看、自己翘起来的头发勾上了毕珂胸口的白玉兰校徽。
白金色的校徽边边搭上了几缕难缠的黑发。
“算了,你就躺着吧。”谢候说得轻巧,倒是吸引了班内一众人,眼下还没上课,夕阳也还没褪去,两个人被镀上金光,一人躺着,一人抱着,叫人很难挪开眼。
不管是九班的、还是十班的,眼下都看直了眼。
谢候“嘿嘿”两声,手探进来,把蓝纱窗拉得更开了,他摇了摇手机,笑道:“毕珂呐,这事林林得第一时间知道,你等会儿别忘了看消息。”
谢候说完,就被刚好来的测量室的老师给逮走了。
但晋辛却盯着晃动的蓝纱窗好一会儿,晃动的窗纱就像是因为受潮汐而起落的海水,海底下应该还有个叫作“林林”的人。
不仅仅是谢候的朋友,更是毕珂的朋友……当然,或许还不止是朋友,会是——某种更亲密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