碍事的家伙终于走了。
柳大花拆了药膏,洗了把脸,对着镜子仔细的捋了捋头发,深呼吸,心里开始回忆他熬夜苦读的龙阳之书里面的描述和步骤,每一步他都认真圈了出来,认真品读,仔细记忆,确保不会弄错。
甚至,他外出做生意的时候,亲自去男色馆做了考察,隔着屏风观摩了合好的现场,购买了几套床上用品。
说实话,他有点犯恶心。
男子龙阳,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禁忌,但是为了温良娣,他会忍耐,他会改变自己。
谁让他对一个小矮个子动心了呢?
他看着镜子中自己雌雄莫辨的脸,忽然回忆起她和温良娣的点点滴滴,温良娣那一双真诚的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深入了他的脑海。
也许一个机关算尽的人,很难抗拒住纯真。
他算了那么久,没有想到自己陷了进去。
他最后深吸一口气,修长如玉的手指推开闺房的门,迈了进去。
正和扒拉在窗户上要逃跑的温良娣,对上了眼神。
柳大花换了男装,漆黑的长发如墨披肩,发丝每一缕都服服帖帖,看得出来他整理了很久,他面容如玉白皙,纤眉朱唇,依旧是往日的倾城颜色,只是他面上有些不自然的红晕,愈发显得有些孱弱女气。
“温郎。”他一开口,声音变成了清朗的男儿音。
温良娣吓的腿一软,从窗台上摔了下来。
柳大花眼疾手快把他接住,轻轻放到床上。
温良娣缩到床角落,护着胸前,满脸戒备:“你,解释!”
好好的美少女,怎么忽然变男人了?她受够了这个不坦诚的世界。
柳大花跪在床上,声音里带着歉意:“对不起,温郎,我身世如果暴露,可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是杀身灭门之祸,十几年来,我每日苟且偷生,不敢以真实身份示人。唯恐引来灾祸,我是有苦衷的!”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温良娣深吸一口气。
“你也知道,十四年前,有人告密说宰相投敌叛国,皇上本就生性多疑,听到这个消息勃然大怒,便灭了宰相一门,那一门含冤而死的,便是我全部的家人。”
“我和二花,是宰相的儿女,二花小我五岁,当时刚刚满月。我才五岁,抱着睡着的妹妹,被人塞进了仆人的衣柜里,仆人趁着慌乱把我们丢到郊外,这才幸免于难。我抱着妹妹一路乞讨,混在乞丐中,终于逃出生天。”
“后来,柳家夫妇收养了我们,为了避免被找到,我索性改了女装,变换声音,每日含胸驼背,柳家夫妇的人你也知道,名义上是收养我们为女儿,实际上是奴仆不如,每日做牛做马,我才十二岁便要去讨生活,妹妹生到豆蔻,每日饥肠辘辘,连八岁孩童个子都比不上。”
“我时时刻刻谋划着逃出去,可苦于没有路引不能离开那个地方,我想千方百计,勾搭上了张娘子的相公,他是县衙的主簿,我求他带我们离开这里。”柳大花说话还不忘记表忠心拉踩:“我没有被他碰,你放心,温良,我是干净的。”
温良娣已经无暇理会男德问题了,她木着脸:“然后呢?”
柳大花噗嗤一笑:“然后,他来给我送路引的那个夜晚,有一个傻子,把他当小贼啦。”
他伸着手指,在被子的绒面上面画小人。
画了一个矮矮的小个子,一个羊角辫小女孩,还有一个长发少女。
“然后的故事嘛,就是,左边傻子带着右边两个人私奔了。他们逃到了边关,然后呢,妹妹有饭吃了,长高了也变聪明了。傻子也出息了,当了千户。”
柳大花画了个爱心,把傻子小人和少女圈了起来:
“结局就是,傻子和姐姐,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完美!
温良娣幽幽开口:“那个姐姐,她最好是个女的。”
柳大花噗嗤一笑:“要是女的,你不就不爱了吗?”
温良娣面无表情偏过头:“我现在改变性取向了,我喜欢女孩子了。”
柳大花爱怜的亲了亲她的额头:“那你等我两天。”
“你干什么?”
“暂停洞房,我去自宫。”柳大花语气无慈悲。
温良娣额头青筋暴起:“没必要,回来!”
柳大花笑眯眯又折回来,温良娣警惕的看着他:“你,真的喜欢男的?”
她有点担心,如果喜欢男的,那万一他发现自己是女生,岂不是会感觉到被欺骗了?
柳大花千算万算,算到自己男扮女装,但是万万没有算到,她是女扮男装的啊。
如果自己暴露了身份,怎么办?
想到这里,她试探柳大花:
“你不要瞎说,你老老实实交代,到底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老老实实说。”
柳大花还能不明白温良娣什么意思,当即发誓:“千真万确,我喜欢男的。”
准确来说,他喜欢的,是眼前的这个人,温良娣。他是男的,他就喜欢男的。
他知道温良娣的顾忌,温良娣一定是害怕自己是不是一时的新鲜,害怕自己不是真正的喜欢男人,害怕自己没有勇气和他一起面对流言蜚语。
他要给温良娣信心和安全感。
柳大花面色凝重:“放心,此生此世,我只喜欢你一个男人。”
为了让温良娣放心,他继续发誓:“这辈子,我不会碰女人。再美丽的女子在我面前,我都不会动心。不然叫我天打五雷轰,尸骨无存。”
温良娣心里咯噔一声。
完蛋,真是个彻头彻尾的gay了啊。
要死,要是被他发现自己是女孩子,他岂不是会一怒之下杀了自己啊。她哪里能斗得过这个黑心白莲花啊?
“如果我,欺骗了你怎么办?”温良娣小心翼翼。
“是普通的欺骗,还是原则上的欺骗?”
“原则上的吧。”温良娣心道,她都不是他喜欢的这个性别了。
柳大花眼睛一眯,原则上的欺骗?
还能是什么,无非就是温良娣要移情别恋,要金屋藏娇,要另娶他人了呗。
想来他微微一笑,为了防止温良娣犯原则性错误,被别的妖精勾走,他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残忍的话:
“你如果原则上的欺骗我背叛我,腿打断,床上躺一辈子吧。”
温良娣汗毛直竖。
完蛋,遇到病娇啦。
为了腿,一定要捂好自己的小马甲啊。
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是女的啊。
“我比你高,我在上面,你没意见吧?”柳大花开始趁着温良娣发呆,扒拉她衣服,含糊开口。
温良娣吓的寒毛直竖:“我!我去洗澡!我身上脏兮兮的!怕毁了你心情。”
柳大花暧昧一笑:“好。”
温良娣裹着被子,离开了房间,然后撒开脚丫子就开始跑,一路狂奔,冲出柳府就回到了军营。
有一瞬间,她无比的想要回家了!
*
温良娣在军营当缩头乌龟,一缩就是半个月。
这段时间里面,她除了训练,就是吃了睡,睡了吃。
姚将军不好意思去安排她做事,他知道她这段时间一定非常消沉,李大缸对她很愧疚,每天晚上都要带瓶酒过去和她吹。
吹着吹着,为了转移温良娣的注意力,逗温良娣开心,他就开始给她讲他无疾而终的暗恋史。
然后开始哭的稀里糊涂。
温良娣都快听腻味了,没有人愿意听一个胡子拉碴满脸凶相的男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讲他暗恋一个小姑娘的事情,讲整整十四遍。
他要讲第十五遍的时候,温良娣喊了停。
stop,暂停。
她润去附近镇上采购东西了。述职之后,军营里面有很多调动,许多人来了,许多人走,宴会办的勤快,厨房要采购许多东西。
姚将军为了让温良娣散心,让他负责去采购。
然后偷偷塞给了他一个大银锭子:“去镇上也散散心,玩一玩,不花完,不准回来!”
说完又想起来什么,严厉警告他:“不许去烟花柳巷!不然我告诉你家那位!”
他是知道柳大花身份性别的,本来他对这段不伦持嗤之以鼻的态度,可现在看见温良娣功成名就,柳大花也很开心。
他也渐渐看开了,不就是两个人搭伙一辈子嘛,就当要好的兄弟看算了。
所以他甚至开始维护小两口关系。
温良娣哦了一声,踹着银锭子走了。
*
镇上还是比军营热闹繁华很多的,正值赶集。街上熙熙攘攘,有耍猴的,卖小人耍的枪棍的,还有糖人糖葫芦的叫卖声,颇有几分烟火气息。
温良娣没什么想买的。
路过一家玉饰店,他瞥见里面桌上架子上有一件玉簪,很是朴素美丽。
她忽然想起来,二花开春就要及笄了。南朝及笄来的早,十四岁生日就要办席。
她作为名义上的姐夫,没有什么好送的,可以挑几件玉给她做礼物,玉品保值,以后还能做嫁妆。
簪子就不送了,容易惹人非议。倒是别的玉器,比如茶杯茶壶,可以看看。
她进门,又看了一眼那簪子。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这个玉簪送给柳大花,他应该会非常喜欢吧。
这个念头一起来,吓的她赶紧摇摇头。
不行不行,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呢,太可怕了。
她看上一套整玉雕的茶壶并茶杯,通体晶莹,雕工上乘,她正打算去询问老板价格。老板认识这个大英雄,却还是抱歉的摇摇头:“温千户,我也想卖您,但是这个是人家定做的,今天来取货,我实在不能出给您呀。”
温良娣有些失望,只能转头离开。
香风一过,老板看着迎面进来的女子,笑的缠绵:“夫人,您定做的玉茶壶好了,您看看怎么样?”
“让我来看看。”
女子身披锦绣,衣带当风,整个人通体的华丽富贵,斗笠上丝丝缕缕竹丝的纹路,都用金线织进去,斗笠另一侧,鲜艳的牡丹纱花斜面而开,低垂丝蕊。
轻纱遮面,露出美目,恰与温良娣撞上视线。
温良娣只觉得女子声音有些耳熟,看了一眼一时间没想起来,自顾自的离开了。
倒是女子看着她,目光微微一滞,一霎时失去了声音。
她心不在焉的看着玉器,装作不经意的问老板:“刚刚哪位是?”
“那可是咱们边关的大英雄,温良温千户!”
“温千户……”
女子目光不由得看向了温良娣离开的地方,轻轻的低声呢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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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