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此言,恣情转头同沈衔桥道:“那你便给魔尊瞧瞧吧。”
他虽不知沈衔桥为何会修补那法阵,却也知晓,沈衔桥定是和旁人不一样的。
沈衔桥犹豫了一下,拿起放在桌上的铜镜。
他指尖还沾着朱砂,又蘸了茶盏中的茶水,低头绘制法阵。
陆痴涯跟随在无涯身边多年,见着无数次无涯绘制法阵。再加上无涯留下来的古卷他也曾翻看过多次。
却未尝见过沈衔桥绘制的法阵。
且……沈衔桥勾勾画画,动作熟稔。若是不知他在云岫宗中曾经因着不会绘制阵法而被方越一行人嫌弃的话,他还真的要以为,沈衔桥当真是阵修天才了。
可如今瞧着沈衔桥的模样,倒也当真看不出来沈衔桥在旁人眼里,是个天生的蠢材了。
沈衔桥将阵法绘制完成,也并未花多少时间。他小心翼翼地将那铜镜递给了陆痴涯,陆痴涯低头往镜中望去,竟然看到了少年时的自己。
他眉头微皱,看着沈衔桥的视线带着几分冷:“你会绘制时间回溯阵法?”
此阵法倒是也并非真的能做到回溯时间。
只是若是将这法阵绘制到铜镜上的时候,便能看到过去的自己。
陆痴涯对此阵法很是熟悉,因为他少年还跟在无涯身边的时候,无法便经常会用这个法阵来哄他。
不过,当时无涯绘制的阵法是削弱了力量的,倒也不曾回溯过这般长时间,也只是让陆痴涯能见着两三年前的自己罢了。
这多年前的自己,他先前还真未尝见过,一时之间倒是有些愣怔了。
“我不知晓这是什么阵法。”沈衔桥怯怯地看了陆痴涯一眼,犹豫良久,才说道,“这个阵法有什么问题么?”
“问题倒是没有,只是你半点灵力也无,却能绘制此类阵法,当真有些匪夷所思。”陆痴涯指尖摩挲了一下,只觉得指尖有些发痒。
有什么被他忽视掉的事情似乎在他眼前铺陈开来,让陆痴涯几乎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哪儿有那么多好匪夷所思的。”恣情翻起镜面,通过镜子看向自己,却发现镜中仍旧是空无一物。他愣怔了一下,才响起若是真的这是回溯时间的法阵的话,陆痴涯的幼年时期,他应该是不在的,便将镜子随手放在了桌上,“既然衔桥他有此等的能力,也不能浪费了才是。我算了算,魔界这边一共有八个深渊裂谷,每个深渊裂谷中都有一个法阵。”
“先前那些法阵都是我修补,难免会有一些错漏。但若是真的让他去的话,怕是那些法阵便能维持好些年了。”
他话音刚落,陆痴涯的声音便再一次响起:“怕是没那个时间了。”
“为何?”恣情不解,抬眼看向陆痴涯。
陆痴涯眉眼轻收,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越发显得他双眼狭长,眸光冰冷:“正道那边送了帖子过来,邀我三日后去正道那边商量上古凶兽阵法之事……”
“那阵法终究还是困不住那畜生了。”
他的声音极冷,像是淬了冰雪一般。恣情愣怔了一下,撩起眼皮看向陆痴涯:“邀月谷中阵法出了问题?”
他先前跟陆痴涯去见过那阵法。
那阵法由无涯用朱砂和心头血绘制,又在阵法上加了一层。因此那阵法可保万年不坏。可……为何正道会忽然邀请陆痴涯到正道去?
“我也不知。”陆痴涯摇了摇头,微微叹了一口气,“正道那边只说阵法出了纰漏,也不知是何纰漏。不过若是真的阵法不再控制得住凶兽的话,那我还真的要去瞧瞧了。”
此大阵乃无涯所绘制。
也是无涯的心血。
即便正道之人皆以为这阵法是吴好名绘制的,可陆痴涯却不忍心让这大阵被毁。
“那你不如将衔桥也带去。”恣情愣怔了一下,才道,“他会绘制法阵,不知那上古大阵他可会修补。”
陆痴涯正要说话,忽然见着被放置在桌面上的铜镜晃了一下,紧接着,铜镜便往沈衔桥的方向滚去。
陆痴涯伸手去捡拾铜镜之时,却见铜镜中倒映出来了一个影子。
白衣飘飘,面容浅淡……
正是,无涯!
陆痴涯骤然一惊,低头将那铜镜捡拾起来,却发现已经不见了无涯的影子。
房中只有他三人,那影子也不可能是恣情的。
他抬头看向了沈衔桥,视线还带着几分冰冷的意味。
沈衔桥方才才偷吃了一块桌上的糕点,如今唇边都沾染了一些碎屑。陆痴涯看过来的时候,他还以为陆痴涯是要抓他吃糕点的事了,忙往后缩了缩,捂住了嘴。
陆痴涯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将镜子转向了他。
紧接着,陆痴涯便在镜子中见着了无涯的身影。
恣情先前未尝见过无涯,看到镜中身影也没想到这便是无涯,只是轻轻地撞了一下沈衔桥,同沈衔桥道:“这镜中是你前世吧?没想到你前世竟然如此仙气飘飘的,好似仙人一般。真不知你是如何成为今日这副模样的。”
他的眼里还有笑意,陆痴涯却是忽然将铜镜倒扣了过来。
他指尖用力,纤细的指节几乎嵌入了铜镜之中。
下一刻,那铜镜便骤然碎裂,碎屑四处飞溅,甚至有些向沈衔桥飞溅而去。
恣情下意识地一挥袖子,拂去即将打在沈衔桥脸上的那些碎屑,这才皱眉看向陆痴涯:“怎么了?”
他上一次见着陆痴涯这般失控,还是陆痴涯屠杀邀月十二城的那一次。如今并无何时发生,只是见着镜中人的身影罢了,陆痴涯为何会如此激动?
陆痴涯冰冷地瞧着沈衔桥,眸中甚至带了几分杀意。
他的声音泛着冷意,宛如冰凌一般直向沈衔桥刺去:“日后莫要再画这个阵法。”
说完,陆痴涯便转身离开了。
沈衔桥这才从惊恐中逃离出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一双眼里满是惊恐,呆呆地看着那些已经碎裂的铜镜残片,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般。
恣情见陆痴涯离开,回头去看沈衔桥。
见着沈衔桥这样一副样子,他便知晓沈衔桥是被吓坏了。
这下,恣情心中倒是有些歉疚了。
他早知晓陆痴涯但凡提及到与无涯有关的事情,便控制不住情绪,还要在他面前一再提及。
“你没事吧?”他伸手,想要将坐在地上的沈衔桥扶起来。
却见沈衔桥似乎这才反应过来,眼中大滴大滴的眼泪开始积蓄。
他一声不吭,只低头掉眼泪。泪水将原先沾在他脸上的那些朱砂洗去,让他更是显得狼狈。
他低着头不曾发出任何响动,只是安安静静地掉眼泪,似乎被吓坏了的样子。
若是他哭得太痛,恣情还要觉得厌烦。
可看他这样闷不吭声掉眼泪的样子,恣情却是越发心疼了。他也不出声,只是坐在沈衔桥前面,瞧着沈衔桥哭。待到沈衔桥不再流泪,他才将沈衔桥送回了房间。
“这几日你便不要出现在魔尊面前了。”恣情小声说道。
沈衔桥无声地点了点头,用衣角将脸上眼泪擦干。他不说话,只是安静地一个人呆着。恣情叹了一口气,才出门去了。
温婷婷又来找恣情了。
她今日里穿的是一件白衣,倒是显得清丽许多。目光落在恣情紧皱的眉心,顿时忍不住笑了出来,同恣情道:“怎么了?”
“今日里发生了一件事,有些奇怪。”恣情心里憋不住,将今日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同温婷婷说了,“你说魔尊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那镜中之人是他仇敌不成?”
“你这便是在开玩笑了。”温婷婷笑了笑,才道,“若是沈衔桥镜中影像当真是魔尊仇敌的话,你当真以为,沈衔桥如今还会活着?魔尊这些年来,脾气虽然像是好了许多,可过去发生的那些事情,他可是从未忘过的。”
“我倒是有一个猜测,不知你要不要听一听。”温婷婷往后靠去。
她身材姣好,即便今日里穿的是一件白色长袍,这样的时候,也能凸显她的好身材。
恣情在她身上扫了一眼,才道:“怎么忽然想起穿白色的衣服了?”
温婷婷长得迤逦,若是穿着红衣的话,便更加显得她面容漂亮。若是穿白衣的话,倒是略显得有些寡淡了。
“你管这个做什么?”闻言,温婷婷斜斜地扫了恣情一眼,“还要不要听了?”
“当然。”恣情笑了笑。
“你先前不是同我说过,你们魔尊的那个白月光么?我倒是觉得,沈衔桥在镜中映射出来的影子,便是你们魔尊的那个白月光。”温婷婷浅浅一笑,“你见过,他对除了那白月光以外的人的事情这样激动么?”
“这倒是也有道理。”恣情也跟温婷婷说过一些无涯的事情,听温婷婷这样说,觉得或许是对的。
若他是陆痴涯的话,怕是也无法接受自己心中那个谪仙一般的人物,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那我要怎么才能确定这件事呢?”恣情犹豫了一下,才道。
就听得温婷婷道:“你将魔尊灌醉不就好了。他先前心情不好的时候,不是就喜欢喝酒么?”
温婷婷话音刚落,就见恣情猛地站了起来。
她微微一挑眉:“你做什么去?”
“我院后树下还埋了一坛好酒,我去请魔尊喝酒去。”这么说着,恣情回头对着温婷婷笑了一下,“若是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的话,我回头请你喝酒。”
说着,他便跑没影了。
“嘁,谁要喝你的酒。”温婷婷嫌弃地说了句,才袅袅婷婷地站了起来,离开了箜篌府。
她来本是有事要问恣情的,如今见恣情这副样子,那还是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