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路人甲 第38章 萧薰儿的软肋

我跟着韩云鬼下了山，他一直不说话只低头走路。我当然知道上课不过是解救我的理由，所以既然脱离那二人视野，我也不用再跟着他走。本来想如果停下就跟他道谢，但是看他没有停留的打算，那我还是偷溜吧。

“他们是白山的人？”我放慢了脚步，正准备趁他不注意偷偷调头，韩云鬼的声音忽然响起。

“啊，是，是吧。”我赶忙点头，在这尊煞神面前我可不敢沉默不答话。

“他们说了什么？”韩云鬼好像在问他们发现我之前的对话。

“我，我没听到。”我老实交代。我没说谎，我真没听到。但是他们以为我听到了，才要堵我的口。刚才那个小队长还说什么被强【叮】什么的……

强【叮】？

他说了啥来着，说他强【叮】了谁？

一个一跃而下的影子。

那个影子，突如其来，出现在我脑海里。

站在高处，抱着头，跳了下来。血溅一地。

跳楼……

等等！那个女孩，是，是被他？！是他！那，那刘枫果然是冤枉的？！

“对一个人这么说，对所有人都要这样说。”韩云鬼又开口，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正思考着，被他打断之后不知道想到哪了，也不知道对话进行到哪了，更不知道他的意思，于是抬头看他。眼镜下，那双黑如点漆的双眼没有温度，目光锋利如刀。

“你已经说了不知道，如果你再追问，或者告诉别人，谎言就会被揭穿。”韩云鬼声音凝重。

他……是叫我不要再深究了吗？

“好……我，我知道了。”后脑勺好像有点疼，我伸手去摸，也没摸到什么异样，“谢谢你救了我。”

韩云鬼转身要离开。

“啊，那个……”我忽然脑子一热想起什么，话一出口又忘了。

韩云鬼转过头看我。

“额……没事。”我挠着后脑勺，刚才想问什么来的？突然想不起来了，不说话又好尴尬，算了瞎说点什么搪塞掉，“唔，你，你没事吧，请了那么久的假……”

韩云鬼好像很无奈的样子，“我回家休息而已。”

“要，要那么久吗？”我疑惑地问，“真的不是因为慕海的偷袭？”刚才摸的地方好像又有点疼，我伸手去按了一下，似乎有点隐隐的按压疼，不对劲。

听到“慕海”二字，韩云鬼的神情有些变化。之前是平淡，现在多了点什么，厌恶？不安？还是二者都有？

我心下也有点不舒服起来。慕海那一下偷袭，真的没有伤到过他么？

“如果有一天他死了，也许是我杀的。”韩云鬼丢出这句话，顾自往前走了。

啊……啥玩意？不要这么较真吧？只是偷袭一下而已，不至于到砍人的地步吧。

走出去没两步，他停了下来，没有回头，“你要小心他。”说完后，似乎又有些犹豫踟蹰，像是要把这句话收回去一样。

感觉……很奇怪？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隐约能感觉到他掌握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信息，但他似乎不想，不，与其说不愿意，不如说是不能够透露给我？

我脑袋里忽然冒出一个古怪的想法。大家都是背负着秘密的人，有些秘密分享给别人未必是好事，比如唐小冬，比如韩云鬼，比如……萧薰儿。

我犹豫地看向宿舍的方向，见到萧薰儿，我又该怎么和她说，我又能和她说什么呢？

全身忽软，我毫无征兆地往前平摔在地上，脑袋都砸晕了。口鼻里又酸又腥。我哀嚎一声，想支撑着爬起来，却发现手脚好像不见了一样，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怎么回事？

为什么，我好像动不了了。可我思维很清醒，虽然头很昏，可是我大脑还在工作，只是身体不受控制了。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动不了了？脸好疼啊，鼻子也疼，鼻梁骨像要断了似的……

韩云鬼抱着我扶我起来，“萧红，你怎么了？”

我头好疼，刚才那一下，摔得脸也疼头也疼，我甚至看不清韩云鬼的脸，听他说话也有点模模糊糊的。我“嘶”地吸着凉气，勉强开口，可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提不起来，“不知道……头好疼，有点晕……动不了……你，你能不能，送我去校医院……”校医院三个字才刚说完，眼前就一黑。

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雪白。我闭上眼重新睁开看，才发现那是天花板。

萧薰儿一脸焦急地发问，“萧红，你怎么样，好点了没？”

我皱着眉头，想起身，可是除了头还能转一转，哪里都动不了。萧薰儿立刻按住我，“不要乱动！”我这才注意到，我的脖子被打了固定，两块夹板一左一右贴着我的脖子绑着，摆明了不许我动。

这时候从门外走进来一个白大褂，跟我说明现在的状况，“你现在只能平躺，不能转动颈部或者起身。你的头部受了重击，颈后有一块肿，是颈椎轻度错位。我用斗气推拿帮你正回了原位，但是你后脑还有一块小的淤血，那个地方压迫了你的神经，加上颈部的错位伤，所以你现在的运动和躯体控制会受到影响。你要好好休息，让伤处尽快恢复，如果时间拖长了，最坏的结果是全身瘫痪。”

我吓得两眼一翻白，差点又晕过去。萧薰儿猛掐我人中，又拍我的脸把我拍醒，“喂喂萧红！”

白大褂继续说，“早中晚用斗气推按后脑各一次，其他时间用药外敷帮助化瘀。刚才我已经推过了，明天早上再来。”说完又对着萧薰儿，“你看着她，别让她乱动。她的颈椎刚刚正回来，如果乱动搞不好又错位了。”

萧薰儿点头，“我会在旁边看好她。”医生这才离开。

萧薰儿又转头看向我，“你怎么回事，又弄得这么狼狈。我本来等着你找我解释，结果医院来人跟我说你重伤住院。你又招惹谁了？”

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满心都是委屈，“都是白山那个混蛋！”

萧薰儿被我突然的控诉震得一愣，“白山？这和他什么关系？难道又是他带人打你了？”

我本想点头，可是脖子打了固定动不了，于是出声，“嗯。就是他手下，他们在讨论……”

如果你再追问，或者告诉别人，谎言就会被拆穿。

韩云鬼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对了，韩云鬼嘱咐过，不要再深究这个。

我的突然停顿引起了萧薰儿的怀疑，“嗯，他们讨论什么？”

我被萧薰儿的声音带回来，赶紧圆上，“他们在讨论，讨论什么我不知道，当时我根本没听，可他们一口咬定我听到了，还要杀我灭口。要不是韩云鬼突然来了，我肯定要被他们活活打死！”

萧薰儿皱着眉，“听到了就要杀你灭口？他们说的什么秘密这么重要？”

不行，反正他们以为我听到了，以后也不会放过我，我干脆说个痛快，免得憋得自己难受。

“后来那个队长要打我，还说什么，什么他把跳楼那个女的给□□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就往我脑袋上打了一拳，还在我后颈拍了一巴掌。还有我的屁股，也被他踢了一脚。”我一股脑把队长怎么打我的全说了出来。

萧薰儿伸出手，在我额头上摸了一下，疼得我“嘶”得吸凉气，“难怪这么大一个红包。还伤到了颈子。你好好养伤，什么都别管。这件事我会处理。”

“等等，别走。”我看她准备起身走，我赶紧叫住她。

萧薰儿又坐下来，“怎么了？”

“那个，你知不知道云梦巧？我前一段时间在校医楼认识的一个女孩。”我之前一直在想怎么和萧薰儿谈，觉得如果要和她推心置腹地坦白，还是从“邹曼曼是个坏蛋”开始说起比较容易展开话题。

“我知道。”

虽然我的行踪她应该都清楚，但是这么直接地承认我还是有点小吃惊。不过她知道就好办了。

“她疯了。”想到云梦巧躲在桌子下面不出来的样子，我的心情有点沉重，比我自己躺在这动不了还沉重。那个孩子真的很可怜，什么都不知情就被卷进了漩涡里。

“嗯？”萧薰儿一愣。

看来她还不知道云梦巧疯了，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

我皱起眉头，一想起邹曼曼就心烦，“花奶奶说，她疯的当天，邹曼曼避开人和她单独见面，结果云梦巧就疯了。躲在桌子底下，还咬人。”说到这里我顿了一下，“云梦巧一个精神病人，怎么会得罪邹曼曼，要被她这样折磨？”

萧薰儿盯着我看了半天，“你想说邹曼曼是冲着你来的，她的话根本不可信？”

我被她一语戳中，只好尴尬地承认，“是，我是想表达这个。还有，我一直想说，”

萧薰儿眼睛一亮。

“其实我喜欢韩云鬼。”我闭上眼紧紧皱着眉头。

“什么？”萧薰儿愣了一下。

“不，也不是喜欢……就是有点在意……啊不……哎呀总之，反正我不喜欢萧炎，他不是我中意的类型。”我本想老老实实承认，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提到韩云鬼，一想到要把“我喜欢韩云鬼”这句话郑重地说出来，我就打心里抗拒，觉得难为情，觉得不好意思，于是说话也言不由衷词不达意起来。不知道韩云鬼现在有没有打喷嚏。

于是我赶紧跳过韩云鬼的部分，回到邹曼曼身上，“邹曼曼那天跟说的话，其实我听来觉得挺可笑的。如果不是你那么生气，我应该马上跟你解释，但是那天的情况太乱了，邹曼曼还一直捣乱，我都不知道怎么让你相信我。”

萧薰儿忽然换上了没有温度的微笑，“现在说这个，没有意义，我也不想听。”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苦笑。大概我在她面前想直接洗白真的很困难。我慢慢地整理思路，云梦巧，韩云鬼，邹曼曼，唐小冬，还有白毛死小孩，还有什么我可以说的？

我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

为什么萧薰儿怀疑我？因为她觉得我喜欢萧炎，我有威胁。可我不喜欢萧炎，又要怎么证明自己没有威胁呢？不行，这种事情没有办法证明或者证伪。那么根结在哪里？萧薰儿为什么担心我会抢走萧炎，明明她自己那么优秀……

她很优秀？

对啊，问题就在这里，她这么优秀，为什么老担心没边的问题。缺乏安全感？不够自信？

想到这里，我大着胆子问，“薰儿小姨，你为什么老担心我抢你的萧炎哥哥？”

萧薰儿忽然一怔，瞪大眼睛看我，“你说什么啊！”

看她这样子，我是说中了，于是接着说下去，“本来就是啊，邹曼曼说我喜欢萧炎你都能信，那你不就是担心我抢你的萧炎哥哥吗？”

萧薰儿的脸上飞起一抹红，“怎么可能！我才不是想的这个！和萧炎哥哥没有关系！”

眼见她声音都高了，我赶紧说，“不不不，你先冷静，先冷静！”萧薰儿情绪稍稍平静下来，我这才接着说，“小姨，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很积极很正能量的，自信大方，美丽勇敢，温柔端庄，和蔼可亲，所有好的词都可以形容你，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人。可这么完美的人，为什么要担心我会抢走你的萧炎哥哥？你看玛丽苏来的时候，她也很漂亮很优秀，而且就是来抢萧炎的，可是你一点也不怕她，而且要为了维护这个世界去打败她。你到底为什么要怕我呢？”

萧薰儿这次没有那么大的反应了，她静静坐在那里，目光有些无神，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在看哪里。

我慢慢整理思路，继续说下去，“小姨，是不是我现在看到的你不是你？”

萧薰儿瞳孔一缩，再看我时眼神格外陌生。

我吓得吞了一口口水，赶紧接着往下，“真正的你没有这么完美，你只是在勉强自己完美，要让别人看到最好的你。”

萧薰儿在我眼里，从来都是完美的，从来没有办不到的事情。她厉害到可以把挡萧炎路的牛鬼蛇神全部轰翻，她美丽到全校男性都会为她心动，她温暖到对所有人都如春风一般和煦。她是最美丽善良温柔可爱天赋超群的女孩，这样的她才配得上萧炎。

所以她说的每句话都是标准答案，她心里的那个完美女孩的标准答案，而不是她的真实想法。可哪有人能永远保持这么高度的自律呢，真的完全不需要发泄吗？

“小姨，你不用那么累的。你越想表现的完美，越害怕自己不够完美，反而会让自己越来越不开心。”

萧薰儿低着头没有说话。

“萧炎真的很喜欢你，真的，大家都知道，都看得出来。他也在拼命地努力，想要配得上你。你是他最重要的人，你应该远比现在自信才对。不要怀疑自己，不要害怕，即使是不完美的，有点真实的小瑕疵的你，也比所有人都优秀。”

一开始我还有些犹豫，说起话就气短，但是到后来越说越流畅，好像这些话在我心底积存了很久很久，像一场反复演练的演讲，每句话每个字都仔细推敲过太多次，那么熟悉，出口成章。也许在我的心里，已经为这场演讲准备过很多年了吧。

“真实的……瑕疵……”萧薰儿呆呆地看着我。

“小姨你很厉害，你救过我也救过唐小冬，还有生病的源东君。如果没有你，我们都活不到现在。你这么好的人，萧炎舍不得不喜欢你。”

“别说了。”萧薰儿出声打断我。

我动弹不了，只能僵着脖子。

萧薰儿起身往外面走，不停留也不回头。我没有叫住她。

我看着萧薰儿离开我的视线，闭上眼睛深呼吸。不知道萧薰儿有没有收到那三个人已经扑街的消息，应该是没有，不然的话怎么可能一点都不追问。这一次的坦白过后，萧薰儿是否能够放下怀疑，不再与我为难？我不知道。

我在心里默默地叹息，忽然觉得好累，好想回家。

哪里是家？

地球那个地方，我都不知道是怎么来的，当然更不可能回去。至于斗气大陆，我爹？算了，我根本没觉得我还有爹。萧家？讽刺，最不是家的地方带了个家字。

老人们说斗气大陆很大，大到一辈子也走不完。可是为什么这么大的世界，我竟然找不到一处可以让我觉得安心的地方？

萧薰儿走之后已经是晚上了。夜里巡楼的医生熄了灯，我却一直挨到深夜都没有睡着。

全身上下都动不了的滋味非常难受。我的大脑可以对手脚发出指令，可是手脚不传回来任何消息，我也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这种空虚的感觉困扰着我，我根本没有办法入睡。

我偶尔向手指发出动一动的指令，可惜并没有任何讯息传送回来，我只能假想着它动了。就这么无聊地和自己玩着“看我动没动”的游戏，等着自己什么时候能睡着。这种无聊的感觉让我犯困，我的眼皮直耷拉，精神也困得要命，但就是睡不着。

门忽然被推开，我习惯性转头去看，一扭脖子就被夹板挡住了，只好放弃。想来这个时候会来看我的不外乎萧薰儿唐小冬，但是唐小冬又不知道我住院了，应该就是萧薰儿回来找我。该不会是得知了那三个要干掉我的人被干掉的消息吧？我要不要和她说是白毛死小孩干的不关我的事？这么想着，我故作平静地开口，“小姨，你还有什么要问我？”

“是我。”

我差点从床上跳起来。如果不是我动不了，我真的会跳起来。

韩云鬼！

怎么是他？！我看着他走进我的视野，震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韩云鬼径直坐到我床边，抱着我把我扶起来，我大惊，“你，你要干嘛？”

他语调一点变化都没有，“不要动。”

我脖子上的夹板被解开了，脖子立刻失去支撑要往前倒，他的手扶着我的下巴，没让我的脑袋栽下去。紧接着，我后颈忽然一疼，疼得我“啊”地惨叫一声，“嘶嘶”地倒吸凉气。

下一刻，手脚麻痹到酸胀的感觉直冲大脑，难受得我五官都拧在一起了，那感觉就好像被压迫了很久之后突然放开一样，肌肉筋挛般的酸胀。

这种酸胀感持续了好一会才慢慢消退。我试着向手指发出指令，熟悉的感觉回传，它如我期待的那般动了。我讶异中抬起手，看着它自如握拳又松开，异常欣喜，扭头就想告诉韩云鬼，却不知他就在我身后抱着我，一扭脸我差点撞上他。

他没有任何情绪，只说了一声“恢复了就好”，就又替我把夹板戴上。

“怎么还要戴？”我没有反抗，任他摆布。

“我只能让你恢复行动，并没有治愈你的伤。所以你的颈仍然需要保护。”他说完，就又扶着我躺下，“好好休息。”然后转身就走。

“等等！”我喊住他，小心脏砰砰砰地狂跳，迫不及待地就要问，“你为什么要……”

他停下脚步，“这样做可以帮你恢复，而我恰好知道这个方法。”话落再不停步。

我勒个去，行，怪我想太多。

好吧，我承认，他就是个没办法让人往多了想的人，是我自己给自己加戏。

不过他身上冰块一样的味道直到他离开都没有散去，我耸耸鼻子，闻着那股淡淡的冷香。真的很好闻，闻起来肺腑都是清凉的。

他说，这样做可以帮我恢复，而他恰好知道这个方法。于是他来，然后又走，不多说一句话。如果不是我，换了任何一个人，他能帮得上忙，他就会主动帮吗？

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这么滥好人？

邹曼曼主动接近我的时候，说找我借支笔写东西。那邹曼曼去粘着韩云鬼的时候，会不会也用这种理由，而韩云鬼刚好“可以帮到她”，于是也帮过邹曼曼，这才让邹曼曼有可乘之机借故亲近呢？

想着就不舒服，算了别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