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路人甲 第16章 乏善可陈的校园生活

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幸而不是往坏了转，而是往好了变。

班里的男生从这天起都开始讨好我，给我送这送那，什么金银珠宝斗珍奇玩物，对我大不同以往。我再不是那个总被人无视总是游离于视线以外的透明人。

原因很简单，我是萧薰儿的侄女，可以帮他们给萧薰儿带话带情书。

第一个人要我给萧薰儿带信的时候我拒绝了。萧薰儿心里只有萧炎全校都知道，我干什么平白无故招她讨厌，做这种事又没好处。但那男生不死心，百般央求，软硬兼施，折腾得我招架无力只能妥协。先例一开，后来居上者就汹涌如溃堤的洪水，根本挡不住了。

我就不懂了，这些雄性生物们究竟是拿什么做的脑袋，整个和没见过女人一样，说其攻势凶猛堪比饿虎扑食。虽然其中有不少人都很优秀，但绝没有一个比得上萧炎那流星经天般的鬼才。一年之内从三段斗之气飞升至四星斗者，放眼整个斗气大陆都无能出其右者。你们这群自以为是的无脑症候群拿什么跟人家比？修炼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厉害，怎么追女孩的脑瓜子就这么不开窍呢？

吐槽归吐槽，我仍旧招架不住他们的虎狼之势，太凶狠了，要是我真敢说个不字就直接管杀不管埋。于是当天晚上萧薰儿以极其无语的目光注视着我把一座情书堆成的山挪到她面前。

“萧，萧红，这是……”看着能把自己淹没的信件，萧薰儿舌头都打结了。

“都是给小姨你的。要是不想看就直接扔垃圾桶吧。”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暗想，如果萧薰儿真的把这些情书全扔了，明天那群无脑症候群一定要我好看。

“什么？萧薰儿会扔了我的信？怎么可能，肯定是你偷懒耍滑不想送吧！你是不是找死！……”诸如此类blablabla没完没了。

萧薰儿拿出纸笔，开始一封一封地回信。我大愕，“小姨你真的一封一封回信啊？！”

萧薰儿无奈地抬头看我，“如果我直接扔掉，你不就倒霉了？”

“我的好小姨亲亲小姨。”我感动得热泪盈眶。萧薰儿戳了戳我的脑门，“你也别太软弱，帮人跑腿总要拿点好处，帮我筛掉一些无名氏，也能帮我省事，给我送信的人越少越好。”

“哇塞没想到小姨你这么腹黑！”我兴奋得在床上打滚，开始暗暗策划明天要怎么当众公布这个消息。

不过事情的发展从不会如意料的那样顺利，当我摆出一副包租婆姿态说，要想我给萧薰儿带信就得先讨好姑奶奶我，一只瘦猴子立马跳了出来，像只暴躁的小公鸡一样大叫，“凭什么让你带个信还得先给你好处？喜欢人还收门票？你有没有点道德良知！想钱想疯了吧！”

我瞬间懵了。

道德，良知？好大两块陨石，砸得我晕头转向。是啊，我只是个替人跑腿的狗腿子，送个信还得要报酬，是不是太不厚道了点。即使我再看不起他们对萧薰儿的喜欢，我也不能这么坐地起价啊。俗话说断人情路，那个，罪不容诛，我这样子行事是不是得遭天谴？

更何况，就算是我偶尔对着韩云鬼发发花痴，也没有人因为我的花痴就找我收取门票钱。 这么一说感觉自己好有罪恶感。果然是我太小人得志上不得高台盘……

一个突兀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穷狗就不要在这里吠，连打赏一个奴仆的小费都没有，将来怎么照顾萧薰儿？”我扭头一看，白山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他大大方方走到我面前，将一个卷轴和一张卡放到我手里。

“黄阶中级斗技，一年免费就餐卡，”白山微微一笑，给出这么昂贵的小费却连眼睛都不眨。“帮我将信带给薰儿，给不起小费的就将他们的信扔了吧，也给薰儿省事。”

猴子们的抗议声小了下去。眼前是白山一脸讨好的笑容，我有点晕。

没想到真会有人打赏小费给我，更没想到第一个就是白山，最没想到他出手居然如此阔绰。

然后他转头看着猴子们，冷笑，“你们不送自有人送，就看别人抱得美人归吧。”然后飘然离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特别想捶地大笑。看着那家伙洋洋得意离去的模样，简直笑到抽。

想讨好我？没门！你是不记得了，老娘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是怎么让人打我的，我可不是一般的记仇。

想追萧薰儿？你节哀顺变死了这条心吧！敢对“萧炎”出手，你在萧薰儿心里的地位肯定一落千丈无可翻盘了！

活该你自大哈哈哈哈个逗逼。

不过这个很有钱的绅(sha)士(bi)某些时候还是蛮有用的，比如现在，他一出马，立刻就堵了那些人的嘴。我的送信工作也算正式开张，天天赚得满盆满钵。

偶尔也会有男生给萧薰儿递纸条，约在哪里见面，她从来不赴约。

那卷斗技我转身就扔了，黄阶中级我才看不上。不过就餐卡倒是个好东西，一年不用为吃饭操心，不用白不用。

虽然我是个丑小鸭，但是有萧薰儿这个公主存在，我也能跟着沾光，日子过得闲适安逸富足。

需要付出的，只是心底那点小小的……自尊。

没事，我自尊不值钱，你看萧家哪个人把我当人看过，能换个受人敬仰的地位那不是太赚了。

有的时候萧薰儿为了回信还写到深夜，我忍不住说，以后都不送信算了，不能让你这么累。不料她却说，有她在背后，至少没人敢欺负我。我感动地抱着她跳，“好小姨亲亲小姨爱死你了！”

不过一来二去的她也学到了偷懒的法子，每次回信不过寥寥几句，用不了太多时间。我接受男生们的讨好也开始变得心安理得。以我所想，只要没人找我茬，我在这学院呆的下去就行。我也不会无聊到借着送信的由头对男生们吆五喝六。脸皮再厚也有个限度，我可以腆着脸接受他们的“孝敬”，但绝不能指使他们。

廉耻二字我还是知道怎么写的。

由于信差的身份，我和大部分想追萧薰儿的人都有接触。我清点了送信的次数，其中白山的信是最多的，也是附赠小费最丰厚的。

我把男生们的小费清点了一遍，白山是手笔最大的一个，出手就没有凡品，什么丹药斗技送了不少。排名在白山后面的是刘枫，他送的东西虽然没有白山的丰厚，但是每一个都是限量的珍奇宝贝，比如翠山阁的蓝田玉镯，碧纱汀泮的软烟罗衫，百珍楼的水晶糕。

而相应的，萧薰儿给他们俩的回信也最多，不过仅仅只限于回信。

值得我开心的是，韩云鬼从来没有给萧薰儿送过情书或纸条。但我却开心不起来。

韩云鬼是个怪胎。

据老师说，他的实力在三星大斗师上下，但他本人从未提及过自己的确切等级。他今年准备冲击内院选拔赛冠军。上一届比赛他无巧不巧地在50-51二进一淘汰赛上撞上了当届的冠军，略输一线，而选拔的人数又恰巧是五十人，这才被刷了下去。

实力强大，沉默寡言，礼貌疏远，加之他总是微低着头，保持一个近乎完美的站姿，留给所有人一个充满遐想的侧影，不少女生都对他着迷。但他的冷漠堪比敦煌莫高窟里的壁画和塑像，你看着他就在那里，却总觉得相距千里远，不在一个世界。

每天，他都是一身白衣，擦肩上课的鸣钟声，悄无声息地穿越人群站到属于他的角落。

他留给所有人的都是一个侧影。

除了我。

他留给我的是个背影。

上理论课的时候，他坐在我前面的前面。我的目光穿透前方的路人，将他的轮廓刻进心里。入秋后的蝉鸣声在教室里飘散，透明的浮沉在空气中翻飞，窗外投进来的阳光把他的影子一点点揉短，在他漆黑的头发上勾勒出金色的边。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发现了，但我深深明白。看似对女生禁欲到让人怀疑性取向的韩云鬼，眼里只有一个人，萧薰儿。

萧薰儿有几次来找过我，那时我偷偷看韩云鬼，他不抬头，但藏在眼镜下的眼睛却直勾勾盯着萧薰儿。

那时候心里总有一块地方在疼。我按住自己的心脏，默默对自己说，这是应该的，这是必然的。萧薰儿是公主，没有王子会不喜欢公主。就算是冷漠的韩云鬼也一样，看似无口无心，说不定只是欲擒故纵剑走偏锋罢了。他总是默默地看着地板，说不定把那块砖翻过来，满满都是他的内心独白。

可是还是遏制不住地想去看他，看他漆黑的眼眸倒映云影天光，看他身后的温暖把他也照得格外温暖，心里就开始吹泡泡一样浮起漫无边际的幻想。幻想在被誉为“全校最浪漫约会圣地”的北门桃花林，他低着头踏过铺满桃花瓣的路，我在后面跟着，看着他他肩头落满桃花，两人的世界比桃花还柔软；幻想我问他这里那里要怎么走，他一言不发，牵着我领到目的地，我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凌厉而刚毅；幻想再有一群小混混找我麻烦，他沉默地挡在我面前，如果混混们动手，他就从腰间抽出刀来……从未想过我也有这么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好像这个世界都是粉红色。可惜，我深知我是香蕉树下的仙人掌，不仅毫无欣赏价值，还刺人。

他的武器是不是刀我不清楚。我总看他站在角落里，筋骨强硬的手握成空心拳，食指微微外弓，拇指扣住指尖。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其实是握刀的姿势。他永远都握着刀。

总之，他是个既酷又有派头的男生，如果他长得再帅一点，有一张可以刷脸吃饭的俊秀相貌，全校女生都会为他倾倒。前提是萧炎不在。

然而，韩云鬼喜欢萧薰儿。

有时候我很嫉妒萧薰儿。你要不要魅力这么大，要不要这么好这么优秀。所有人都围着你转，好像除了你再没人称得上是女人。真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拜托你别那么出众，你留点残羹冷炙给我好不好。虽然韩云鬼绝不是什么残羹冷炙。

怨愤归怨愤，一时的不满消散以后，萧薰儿还是我的小姨。她是个很好的人，好到配给萧炎都浪费了的乖乖女，如果她知道我喜欢韩云鬼，说不定还会想方设法撮合我俩。我没有立场责怪她。

一切终归只是想想，即使没有萧薰儿，他眼里也不会有我，太多人比我好比我优秀了。我每天所能做的不过是偷偷看看他，对着他的背影发发花痴。我连和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甚至我宁可他托我给萧薰儿带点什么，至少让我有个和他说话的契机。你不是喜欢萧薰儿吗？你喜欢你表示表示啊，你看那些不如你的垃圾都在给萧薰儿送情书，你还愣着干啥，不努力博一把肯定没有希望的啦，喜欢谁不要原地等待要主动去追啊什么的，你等她她可不会等你啊小伙子……

总之我在送情书和脑补中度过了乏善可陈的一天又一天。

某日，我正抱着一摞信，出了教室准备回寝室，忽然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我回头看，一个细骨伶仃的女孩正站在我身后，张嘴想说什么，却只是用手指了指地。

我低头一看，地上不知何时掉了一封信，我都没注意到。“哦哦，谢谢。”我匆忙道谢，捡起信就离开了。

走了半天忽然反应过来。那个女孩是谁？好像以前没见过。扭头打个照面过后也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只依稀有印象是个细弱的女孩子。她跟我一个班的？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也从没有见过她。

我回身去找，那个女孩已经不见了。我没问她名字，甚至没记住她的长相，一切都来不及。换做以往，若是哪个人会提醒我东西掉了，我定然要抓着她感谢半天的。

我做了一件平日里最恨别人做的事情，就是忽视。我忽视了那个女孩。可偏偏这一切发生的时候，那么自然而然。她告诉我东西掉了，我说谢谢，捡起，然后离开，按部就班，完美如正在上演的剧本，或者运行程序的机器，无可挑剔。油然而生一种被安排的厌恶，非常不舒服。似乎你只要按照剧本演下去就好，不需要有任何其他的思考。

我忽然明白了一些事。很多时候并不是他们故意忽略我，而是真的看不到我。与每个人的相逢既会都是剧本上的情节，所有人如同齿轮咬合一样登场、走程序一样演出，然后收场。萧薰儿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够摆脱齿轮的束缚，将我从齿轮的夹缝下救出来？我是否有这样大的威能去救另一个人？

之后几天里，我特意留意了一下身边是否有一个细骨伶仃的女生，想找到她。可是她就那么从世界上消失了，我根本找不到，每次目光略过人群，都不会在那张脸上产生“哦，原来是她”的感觉。

她简直就是从天外来的人，如今人间蒸发了。

如果她不主动找我，也许我一辈子都很难再见到她。果然我不是萧薰儿，没有她对抗命运的能力，只能老老实实被安排。

上届内院选拔赛结束以后，这一届开学一个月会举办一场汇报演出，上一届参战失利的学生都可以获得上台表演的机会。当然，在这个以斗气为主流的世界里，才艺什么的基本处于被忽视的地位，很少有人身具什么表演才能。所以表演大多数人都会拒绝参加。

韩云鬼也拒绝了。

他拒绝的方式，相当干脆——扭头就走！

负责通知的学生话说到一半，抬头发现面前的人没了。四下去找，才看到那个白衣服的影子已经消失在教室门口。他挠着头，一脸无奈地说，“他怎么说走就走，招呼都不打一个？”

扭头就走的韩云鬼，和从正门进来的狐媚儿擦肩而过。

狐媚儿是个比我还刺头的学生。开学第二天，她开了一张请假条，请了一个月的假。那个和她当众秀恩爱的男生——我后来知道他叫慕海，三班的——也在三班请了一个月的假。三班导师本来不想给他批假期，他潇洒地一打响指，一排白色蕾丝少女团从天而降，仿佛天使降临。天使们集体对老师九十度大鞠躬，“老师拜托了！”

三班导师瞬间崩溃。

真乃神人也。

今天正好是他们请假结束返校上课的日子，无巧不巧地让狐媚儿和那个潇洒转身的韩云鬼打了个照面，从那之后她目光就再没离开过韩云鬼。

可惜我不能拿这个小妖精怎么样，所以我的抗议也仅限于在心中无力地吐槽。喂喂！你丫已经有慕海了吧！有了慕海还好意思勾搭人家韩云鬼？脚踏两条船的女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你洁身自爱好不好！你还和慕海当众玩吻戏勒！不要那么贪多行不行小心把自己撑死……

好戏还在后面。

站在门口发呆的狐媚儿挡住了来找我一同吃饭的萧薰儿。前者侧身让位的刹那，二女四目相对，擦出火花。狐媚儿一脸惊诧，萧薰儿皱了皱眉。

两个绝色美女同时出现，顿时所有男性生物的眼珠子就不知道往哪放了，恨不能两颗球一起跳出来一个往左滚，一个往右滚。

我见萧薰儿来了，就挤过陷入呆滞的人群，向她走去。行走困难感觉就像是穿行在钢铁中，这两女人怎么就有那么大魅力，能让全场对她们行注目礼。

萧薰儿没看到我，也不再和狐媚儿对视，问身边的人，“萧红在不在？”路人NPC一脸茫然，“萧红，谁啊？我们班的？”

我满脸黑线地走上前。路人立刻大叫一声，“原来你就是萧红！”我和萧薰儿一起将之无视。

看来我个人的存在感并没有提高，广为人知的是“萧薰儿的侄女”，不是我。这也算是对我的一点警告，提醒我不要过度膨胀，忘了自己是谁。

这时，站在一旁被冷落的狐媚儿发话了，媚眼眯起，蛇腰扭动，伸出手想和萧薰儿握手，声音无限娇媚，“你好呀！在学校里没有见过你耶。可以问问你的芳名吗？”

萧薰儿冷冷地抬头，那一瞬间空气中仿佛两道电弧交错而过，发出了激烈碰撞的劈啪声。萧薰儿漠然地扫过那只花枝招展胸前丰盈欲出的妖精，朱唇轻启，吐出三个冰渣一样的字，“勾栏女。”

“你！”妖精一听脸色就变了，伸出的手来不及收回也不好再往前，就僵在了半空中，微微抽搐着。

萧薰儿继续犀利，甩给对方一个冷漠的白眼，“别碰我，很脏。”

爽！简直爽得没边！太犀利了！简单几个字，瞬间秒杀对手成渣！相处好几年我竟然不知道萧薰儿一张小嘴如此凌厉，根本不消费工夫，短短几句话就能让不可一世的狐媚儿如此失态。

狐媚儿的脸气成了火焰一样的红，厉声骂道，“小贱人！你说谁是勾栏女！”

萧薰儿根本懒得理她，直接拉起我的手，“萧红，我们走。”

狐媚儿几乎吐血，恶狠狠地威胁，“小贱人，我迟早要你好看！”

萧薰儿头也不回。

周围人都以仰视的姿态望着萧薰儿。狐媚儿气愤地跺脚，差点跺断了高跟鞋的鞋跟。

论容貌等级，二女不相伯仲，只不过风格各有千秋，一个是妩媚的妲己狐妖，一个是清纯的冰莲仙子。可是要论起气质，二者就体现出差距了，前者明显是在外水性杨花浪荡风骚的风尘女，后者是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大家闺秀。

这样两个女人碰到一起，即使是以萧薰儿的性子，也忍不住想要去斗上一斗。毕竟那是个相貌不输给自己的女人，谁能忍好胜之心？至少我从没见过萧薰儿如此对待过一个同龄女人。

不过看这阵势，妲己好像输给了莲仙啊，败得还挺惨。莲仙冷漠一瞥，傲然转身，直接气得失态的妲己分数降低一截。

我们下楼的时候，正好碰到站在楼梯口的韩云鬼。萧薰儿从他身边走过的一刹那，我看到他第一次抬起头，一双眼睛停留在萧薰儿身上，停了好久。

我的心忽然一阵疼痛。

有的人，是我日夜眺望的背影，有的人，是我日夜眺望的人眺望的背影。真讨厌，这一刻忽然好想捂着心脏，慢慢地沿着墙角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