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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路人甲 第121章 一百一十二

作者:月月舒痛经宝 分类:穿越重生 更新时间:2024-02-24 21:54:39 来源:文学城

随着战斗深入,我接触了不同的对手,或许是柳叔选敌选的好的缘故,这些人战斗风格相去甚远,实力和性格也各有不同。其中还有几位给我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我虽然有斗灵的斗气储量,但是斗技就那么一个水龙斩,剩下的都是医疗术,以及容佳教我的格斗术。在面对各种各样复杂的实战环境时,我经常感觉到力不从心。

我并不总是能战胜对手,有几场我勉强和对手打平,已经是险之又险了。还有一场对手虽然斗气等级略低于我,但是实战很强,我耗尽了斗气也没打败他。最后我被他按在地上,主持人宣布他获胜,但他掐着我的脖子不松手,打算要我的命。情急之下我腰部发力,两脚勾住他的脖子,用腰的力量甩了出去,才勉强脱身。我不知道他之后是什么下场,但是那一场主持人并没有改判我胜利。

得益于我这几场打得非常辛苦且有胜有败,角斗场虽然抬高了对我的评价,但综合评价并不高。而且我自始至终没有释放过水龙斩以外的斗技,这一点也迷惑了角斗场。

根据柳叔打探的消息,角斗场把我当成了不知道哪个野路子冒出来的家伙,大概是为了来无度天国挣钱消遣才进角斗场,所以几次试图招揽,都是柳叔帮我挡了下来。之后,角斗场很快查出了柳叔是安国公府的人,也判定我跟安国公有关,但似乎是因为我的表现实在太无害了,所以并没有太过于防备我。

每次结束角斗后,柳叔都会帮我复盘,先让我自己说感悟,再指出我的失误,最后针对性地提意见。在这种结合实战和理论指导的高压训练下,我的实战水平进步飞快。尽管我只有一个斗技,但我已经用得非常熟练,可以灵活结合对手的特点来使用。

柳叔说,我之前经历过不少战斗,对这个斗技已经摸得很透了,只缺一个提纲挈领式的点拨,把以前的经验全部总结提炼起来,这个斗技就能彻底为我所用。也确实如他所说,哪怕我就会这么一招,只要彻底吃透,足够应付大部分情况。

在某一天,我的对手变成了名单上的一个人。

柳树说,这已经不是安国公能安排的对手,我近期的表现过于活跃,角斗场开始警惕我了。

登场之前,柳叔让我好好思考,要不要对他下杀手,如果像之前那样只是让对方力竭,很有可能会吃亏。

我提着审判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下这个决定。

我敢肯定,当审判出现在场上的时候,角斗场的人一定认出来了。因为当我亮出这柄短刀时,立刻感觉到了来自远方的目光,以及数道微妙的探查我的气息。我无法判断那些人是谁,只能大致猜测是和角斗场关系很深的人。

这场角斗尚未进入暗场,观众很多,人声鼎沸嘈杂,环境也很开阔,有点像之前迎战修罗的那个比赛场。主持人也相当敬业,慷慨激昂的语气时时刻刻都在把控整个场地的氛围。

如果是之前,是普通的对手,我会紧张,会拼命思考对手有什么特点,我应该如何应对,但现在我不需要。

我只要用好手中的刀。

之前训练的是我的实战经验,而现在,我要熟练掌握这柄杀器,同时完成安国公指派的任务。

主持人大声宣布,“三!二!一!比赛,开始!”

我以意志控制审判,命它出鞘。

也许是我斗气等级提升,可以做到这种事,也许是我和审判融合得更深了才能够直接用意志控制它。总之,现在它不再是一柄刀,一把武器,而是我的手和意志的延伸。

对方是一个非常老练且成熟的斗士,气息明显和之前被柳叔安排来和我练手的人不同。他向我扑过来,风声如虎啸。

我指挥审判,锁定,然后刺出。

对方非常不屑地想要用斗技将审判弹开。但他错估了审判。

应该说,谁能够判断出这柄刀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恐怕只有极少数人。

斗气凝成的气团碰到审判,一分为二,而审判丝毫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对方扑向我的脚步突然停下,心跳也跟着停了一下,身体内斗气的流动速度变得缓慢下来。

之所以停步,是因为审判刚刚擦着他的脸过去,差点削了他耳朵。

我知道他就停在我面前,但我完全无需害怕他。

我召回审判,张开审判领域。

在命令施加的瞬间,以我为圆心,张开了一个半径五米的无形领域。被领域笼罩的敌人,能力都将被强行压制。

面前的人显然慌了,呼吸急促,心跳加快,他的声音因为过于激动而有些嘶哑,“你!这是什么斗技!”

我不需要回答他,握住审判,提气,点地起跳,直接近身,手腕翻动,切向他的颈。

他在慌乱中接连退后,被压制的斗气运转极为困难,他无法调度斗气来防御自身,只能匆忙之中交叠手臂,想要挡我的刀。

审判精准地留下两道光影,像飞鸟掠过湖面。

寂静,全场寂静。

然后是突然爆发的痛苦哀嚎。

我没有伤他的性命,只是切断了他两手的腕脉。和杀死他比起来,废掉他的一身修为,让他这辈子都再也无法战斗,究竟是更温和,还是更残忍呢?我不知道。

主持人在惊讶之余不忘激情澎湃地解说,“震撼!实在是太令人震撼了!这是多么神奇的一瞬间!上一秒,夺命虎还气势汹汹地发动进攻,下一刻,他就已经跪在了地上!红手里拿着的,那柄诡异的短刀,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不论如何,胜负已定!这一次,我们的红还会选择留下夺命虎的性命吗?!”

我收刀,转身离开。

安国公要我除掉这些人,但没有明确规定我必须杀了他们。已经被废掉了腕脉,就算能救回来,短时间内也别想再动武,只要他们干扰不到安国公的计划,之后的事情,就交给那个老狐狸精吧。

再次回到安国公府的时候,柳叔对我明显警惕了很多。

他说,他会去继续监视角斗场的动向,就离开了。

焱仙倒是难得松了口气的样子,“马麻终于带小仙仙出来了。呼,一直在湖底下又闷又无聊。”

我也想趁机会好好问问焱仙,这两把刀到底有什么秘密。

“焱仙,审判和裁决的领域,为什么我之前不能用?”

焱仙还想打马虎眼,“小仙仙也不知道这两把刀呀。”

我不跟他客气,“少来,你和它们关系不浅,还能有你不知道的?”

焱仙又变得委屈巴巴,“小仙仙真的不知道,这两把刀是……”他忽然截住了话头。

“是什么?”我立刻追问。

焱仙顿了很久,才说,“它们的本体早在小仙仙出生前就存在了。虽然是用异火淬炼出来的刀,但是它们的力量不来源于异火,小仙仙也不知道它们真正的能力。如果是比小仙仙还要老的家伙,大概会知道。”

“比你还要老?比如说谁?难道还能有比你这个陀舍古帝更早出现的人活到现在?”我问。

焱仙立刻说,“小仙仙也就在这个斗气大陆上待了几千年嘛,但是几万年前就有人类和斗气了。如果马麻想知道,等马麻到北方去见到那个家伙,他肯定知道,但他不一定会说。”

“谁?”

焱仙说出了一个我知道的名字,“黑阎龙。”

我皱起眉头,“为什么是他?你认识他?”

焱仙反问我,“马麻你知道黑阎龙吗?”

我不知道在九幽谷听来的事情能不能向焱仙说,但为了九幽谷的人们,还是别开口比较好,于是我说,“以前有人告诉过我,黑阎龙和神有关。他曾经替神镇压了反叛者。”

焱仙似乎在打量我有没有说谎,但不出一会他就放弃了追索,“是的,黑阎龙是神的侍者。他守在极北的石柱上,镇守通往神殿的门。他是天地初生的时候随之一起出现的巨龙,马麻的刀如果要问的话,大概就只有他知道了。”

我想他都把话说到这里了,应该是他真的不知道,就算知道,也被神勒令封口了。否则不至于把黑阎龙这个名字搬出来。

“焱仙,既然提到了黑阎龙,还有神,那你告诉我,如果说我要到北方去,我能不能见到那个神?”

焱仙没有直接回答我,“马麻,你要去见神吗?”

我本想说是,但又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去见神并非我自己的意愿,我也没想好见了他要做什么,要问什么。但我总有种感觉,好像有一股力量在背后推着我,推着我往那个方向走。

焱仙看我不说话,顿了一下,回答我,“马麻如果想去的话,小仙仙可以带你去。”

“你凭什么保证神会同意见我呢?世界上有千千万万人,我绝不是最特殊的那个。理由,是什么?”我追问。

焱仙这一次彻底沉默了。

沉默好一会他才说,“马麻,小仙仙只是小仙仙,回答不了这些。”

我叹了口气。

算了,一切都等在无度天国的事情尘埃落定再说吧。

还没有等到下一场角斗的通知,先等到了成国公派人登门的消息。

安国公正在闭关,当然是不会见的。出面接待他们的,不是柳叔也不是安国公本人,而是王婉然。

我不知道王婉然和成国公手下的人说了什么,但在他们离去的第二天,我的角斗就被安排好了。

依然是名单上的一个人,并且是比较危险的几个之一。看来他们是打算在角斗场上直接做掉我,不给我机会再露头。

但他们的想法终究只能停留在想法上。

如果说技巧与实力是胜敌的关键,那么无论是什么样的技巧和实力,在审判和裁决面前都没有用。

在审判和裁决交错的光影中,没有人能逃过死亡的命运,就连垂死挣扎也无法挣得多一秒的容赦。

当我无数次用这种力量夺走对方的生命时,我问自己,我是否有资格借用神的力量搅弄人的世界呢?当然不会有人回答我,我自己也想不出结果。

这种直接抹除对方的胜利,和之前拼尽全力去思考、去战斗取得的胜利完全不一样,至少后者会给我一种,我还是一个人类的感觉。而现在,当不同的对手一个接一个在我面前倒下的时候,我生而为人的那部分,仿佛被手术刀精准地摘除了。

当生杀变得太过于容易时,克制自己的恶念,反而变成了一件更困难的事情。我只能尽快地制住对方,解除他们的战斗力,不给他们以反抗的机会。否则他们一旦挣扎反扑,我无法掌控局面,就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后果了。

起初柳叔还因为两把刀的缘故,对我非常警惕,但后来他态度又和缓起来,他说他稍微有点明白为什么我不愿意夺人性命了。

我并没有如约完成安国公给的任务。

在清理了名单上的几个人后,角斗场实在是坐不住了,开了一场二十人围剿的暗场。然后他们回收了十七个残手断脚的人,以及三具尸体。

如果不是审判领域压住了他们,我恐怕只有把所有人都杀了才能从角斗场里逃出来。

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去过角斗场,他们把我拉黑了。他们也不再来人和王婉然谈判,似乎是打定了注意不愿再和安国公有多一句的牵扯。

而安国公就在风雷涌动的时候,结束了闭关。

一个斗尊巅峰突破,应该是怎样惊天动地的景象?但那天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那扇关闭了很久的门忽然打开,然后传来了安国公的声音。

“闭关时日之长,如枕梁一梦,醒来时还有美人守在此地,真是孙某的福气。”

还是一如既往地爱揶揄人。

“能把视力还给我了吗?”我问。

安国公笑着说当然。他引我进闭关的地方,一边做恢复视力的准备,一边问我,“萧红姑娘为何不问我突破的结果?”

我本来想说不关心,但他都主动提了,还是配合着问了一句,“国公爷闭关这么久,突破成功了?”

没想到他只是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于是我没好气地说,“我看你就是憋太久了想找人逗闷子。”

他也不回怼,着手替我解除了视力剥夺。拆下用来蒙眼的布时,他嘱咐说,“不要立刻见光,先在此地适应。”

我慢慢睁开眼,起先还是一片黑,过了很久,才有微微亮光入眼,但也不是立刻就能看清东西了,只能看见模模糊糊的一片昏暗。等了大概有一个时辰,我的眼睛才终于可以重新看见东西。

隔了这么久,重新看到安国公那张脸,还是觉得带着股妖精气,鬼精鬼精的,一看就是在算计人。

他故意问我,“萧红姑娘知道为何我要锁住你的视力?”

我摇头。

“其实,是孙某担心闭关太久,萧红姑娘要是想走,我可就留不住了。”

我用一种不是很想理他的表情看着他。

安国公遮掩着收了玩笑,“不知这些日子,萧红姑娘在角斗场收获如何?”

我老实交代,“只处理了一部分,之后角斗场就把我的名字拉黑了。”

安国公“哦”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我想不明白,好端端的,你让我去戳成国公的鼻子干什么。就算我把整个角斗场掀了,你也没办法从中得利不是吗?”我问。

安国公却说,“要想搅乱局势,需要找一个合适的切入点。只不过恰好是你在这个时机站出来,孙某顺手推了一把罢了。”

“你要搅乱局势做什么?”我问。

安国公没有直接回答,“萧红姑娘,在角斗场拒绝你以后,发生了什么?”

我摇头。后面的事情没人告诉我,我也没有门路去打听。

安国公也不回答,带着我出了闭关之地,往地上走。

到了湖心阁楼上,他一径往阁楼顶上走。

跟着他上到顶楼时我才发现,王婉然一早就等在这里。

安国公上去,拉住王婉然的手,“一见美人,烦恼全抛。果然人生就是要有美人相伴才算完满。”

王婉然巧笑倩兮,“国公爷总爱这样哄人。”

安国公作认真状,“怎么是哄人呢?我可是句句出自真心。”又拍了拍她的手,“这些日子让你替我应付外人,真是辛苦夫人了。”

王婉然微微欠身,“妾身自该如此。”

我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出了一个细节。因为安国公闭关的缘故,他们两个人其实应该很久没有见了,但对话中完全听不出来这一点。

安国公说,“今天难得高兴,把我的好茶叶拿出来,萧红姑娘也尝一尝。”说着就在桌前坐下。

王婉然去捧了一个小罐子来,烧了水,开始泡茶。

一边喝茶,安国公就问,“夫人打理阖家上下,可有遇到困难?要是那些下人们不听话,夫人也不必脸太软,该治的就要治。”

王婉然笑着说,“妾身过去虽未当家,好在这家不大,倒也不难。不过国公爷可该关心关心自己的生意了。”

安国公忽然严肃,“怎么?”

王婉然倒了一杯茶,放在安国公面前,“前些日子,月阁起了大火,将整个牌楼都烧掉了呢。”

安国公一拍大腿,“哎呀,真是大损失。”话虽这么说,脸上却一点肉痛的神色也没有。他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夫人如何处理的呢?”

王婉然露出狐狸一样的笑,“妾身才看不惯这风月场所,要是国公爷再去那里流连,叫妾身守空房可怎好?”

安国公忙说,“夫人说的是哪里的话。我岂会弃夫人于不顾?既然夫人不喜欢,月阁不要也罢了。”

王婉然先是捂嘴笑,笑够了才说,“纵火之人,皇帝早已拿着了,想来不久就要问国公爷原委。”

安国公继续喝茶,“不急不急,俗事哪有美人要紧。”说完又扭头看我,“萧红姑娘这些日子想必是累着了,早些去休息吧。”

这是下逐客令的意思。我也不想跟这两只狐狸在一起,赶紧起身,行了个礼,转身就跑。

已经上了成国公的黑名单,我就算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城里乱窜,只好待在安国公的府邸里发呆。

柳叔被安国公叫回去了,似乎有任务安排给他。我就算问,他也不会回答我,干脆当不知道。

我现在比较想了解外面的动静,成国公有哪些安排,淮国公又在做什么,可惜半点获得消息的渠道也没有。

安国公虽然突破成了斗圣……半圣,但我完全看不出来他有什么变化,还是一样爱调侃人,而且跟王婉然照旧你侬我侬。

偶尔他心情好还会把我叫过去一起喝茶,不过叫上我的时候,王婉然都不在。我感觉这家伙可能是真的在担心我会把王婉然从他身边抢走,防我比防曹贼还甚。

看他慢悠悠斟茶,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我盘算着怎么能从他身上套点话出来。但是以我的水平,如果他不想被我知道,我是一句话也套不出来的,干脆闲聊天,看看他愿意透露给我什么吧。

于是我问,“你,喜欢王婉然吗?”

安国公回答得毫不犹疑,“喜欢啊。”

“为什么?”

不料他反问我,“萧红姑娘认为,喜欢一个人,是人生大事吗?”

我想了想,摇头,“当然不。”

安国公难得的正经,似乎回答这个问题是相当认真,“可你却将一份好感看得如此之重要。我喜欢王婉然,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我也喜欢你,你是一个优秀的合作伙伴。”

我意识到可能是他会错了我的意思,忙补充说,“我说的是男女的那种喜欢。”

安国公继续一本正经,“是啊,我可是把你们都当做平等的女人来喜欢的。”

“那你的喜欢也太廉价了,就跟倒茶一样,倒一杯递一杯,对方不喝就泼掉。”我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嘲讽他。

没想到安国公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非常认真地反驳我,“喜欢一个人,本来就应当同喝水一样自然,否则,怎么向对方表达你的好感,怎么让对方感受到被你喜欢着呢?”

我一下子被问得哑口无言,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把喜欢这种情感看得无比神圣重要,不敢轻易表达,并且羞于承认,那么你喜欢的人早晚会跑。学着随意轻松一些,坦然地让对方知道,以真情遗贵人,岂不更好?”

我想要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感觉一股气堵在喉咙里出不去,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喜欢谁是我自己的事情,没必要让对方一定要知道吧?”

安国公忽然叹了口气,“如果真这么想,只会积爱成恨。人憋久了,是会憋坏的,该说则说。下次碰到有好感的人,要抓紧啊,不然他就又跑掉了。”

我感觉被踩到了尾巴,一下子脸涨得通红,“为什么要加又啊!”

安国公笑嘻嘻地拍了拍我,“不是爱而不得憋出病来的小孩,不会问这种问题的。”

我恨不能抓起茶杯照着他的脸泼上去。

抓住茶杯的一刹那,我忽然有点恍惚。

当初在南山楼下,也是这样一个老顽童,和我开着不咸不淡的玩笑,逗得我又气又急地跳脚,差点把一碗水泼在她脸上。

我松开了抓着茶杯的手。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过去,我以为我都已经放下了,可是在刚刚那一瞬间,回忆突然抓住了我,猝不及防。

“……萧红姑娘?”

安国公的声音突然把我拉回现实。

“啊……抱歉,我走神了。”我赶紧说,同时甩了甩头,想把自己的意识从虚空中捞回来。

安国公若有所思地说,“看来,萧红姑娘的经历,并非你看起来那么简单。”

我都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问,“你刚刚说,我是合作伙伴,王婉然是美丽的女人,你都喜欢,那为什么你娶了她,没有娶我呢?”

安国公被我问得愣住了,“啊呀,原来萧红姑娘对孙某有心,竟是孙某怠慢了。既如此,孙某这就去安排,定然不会委屈了萧红姑娘。”

我差点一口茶喷出去,“呸呸呸!”

安国公也不深究,就在那忍笑。

我低头思索还有什么话题能让他多讲几句,没想到他主动问我。

“萧红姑娘,之前从外城进来,一路上见了哪些风光?”

我一想到住在外城的那些行尸走肉,就对面前这个富贵公子没什么好气,他居然还敢主动提,于是我毫不犹疑地呛回去,“还行,也就是满地的死人,在内城可不多见。”

安国公叹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是啊,久居高位,渐渐地就不再把他们当做人,自然也对他们的生死无感了。”

我没理解他的意思,“这话说的,好像只要你在乎,他们就不会死了一样。”

安国公笑了,“难道在乎,反倒不如置之不理了?”

我毫不客气地说,“你的关心要是只挂在嘴上说说,那还是省点唾沫星子的好。”

安国公反问我,“萧红姑娘认为,怎么做才算是有效的关心?”

我张口就要说推翻三座大山,猛的一下想起来面前这个人就是三座大山,赶紧把舌头咬住了。

我回想起以前学习的近代史,书上说,清末民初,洋人为了推广火车而在京城修建铁轨,惹得太后大怒,认为铁轨路经“龙脉”会影响皇权稳固,并且外敌入侵能乘着这些火车进攻。后来太后为了彰显洋气,却惧怕汽笛声,就让几十个太监拉人力火车,滑稽的场面惹得一众外宾忍俊不禁。不仅皇权腐朽不堪,就连百姓也愚昧混沌,当洋人修建的蒸汽火车隆隆开动时,百姓们以为是妖魔鬼怪,惊恐之下纷纷冲进衙门告状,不得已拆了铁轨才平息民情。

面对这样麻木的百姓,当年的先烈们是怎样做到开启民智,教化民众,带领四万万国人一同抗击外侮,重建家国的呢?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那时的我已经生活在一个太平年代,人人读书识字,吃饱穿暖,那些惨痛的历史只是书本上的一行行字。当我亲眼所见,真的有这样以百姓的骨血和灵魂筑成的雕梁画栋宫殿廊舫亭台楼阁榭宇轩堂,以及那些鼎炉一样被抽干了的僵尸们时,才知道先人们做的事情有多么伟大,而我是何其幸运,又何其愚蠢。

安国公看我许久没说话,出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从萧红姑娘的眼里看到了迷茫,只是不知是对道困惑,还是对术有不解。”

我问,“道是什么,术是什么?”

安国公答,“依萧红姑娘所想,让那些人们脱离苦海是道,如何去做是术。”

我愣了一下,“你该不会是真的想要拯救他们吧?”

安国公不答反问,“难道萧红姑娘与我不是同路人吗?”

我越发不明白了。同路人?他和我是同路人?他算什么同路人。

“你是无度天国的国公,是异姓王,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贵,是坐在民脂民膏堆成血肉墙里的异格,在你眼里那些躺在地上的僵尸甚至未必能称之为人。你为什么觉得你会与我是同路人?”

我毫不客气地讽刺他。

安国公露出了费解的神色,“萧红姑娘为什么只以身份就拒孙某千里之外?”

我毫不迟疑地回答,“你生在养尊处优的环境里,和我的成长环境、经过的大事小情都不一样,你总是站在你的财富和权力的角度来看人的,我不相信你能想象得到一个一日三餐都吃不饱饭的人应该过着怎么样的生活。”

安国公却笑了,“萧红姑娘也并不受腹饥体虚困扰,怎见得就能想象得到?”

我说,“我喝过他们用剩菜剩饭熬出来的汤,我和他们同一桌吃同一床睡。我不需要想象。”

我明明说得那么认真严肃,安国公却一直在笑,“萧红姑娘对同路人过于执着了。但凡有心,便可同行。只不知路行几远,道不同时,自然就分开。”

我觉得他说的不对。如果心不够坚定,早晚有一天会分道扬镳,甚至反过来成为互相敌对的人。开始的时候都指天说地地发誓,等功成名就了就开始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田算计。甚至有的人等不到功成,只要路线不统一就脱离队伍。正所谓左翼无限可分,相较于固守,开拓新路总是更加迷茫和激进,也更容易产生分歧。连同一阶级的无产者都难说能一条路走到底,何况这个安国公可是代表着压迫和封建的统治者。

看我有不同意见,安国公没有急于立刻说服我,反而点出他想说的关键,“萧红姑娘,术有不同,而道只唯一。你执着的是术,而非最终之道,不是吗?”

我习惯性地想说不是,但转了一个弯后明白,好像他说的是对的。

无论戊戌变法也好,洋务运动也好,进步的也好保守的也好,这些前辈都是在为建立一个更好更强大的国家、让百姓安居乐业在努力。他们最终的目的是一样的,不同的只是手段。

于是我问他,“可我怎么才能相信你是真心想让那些人摆脱现在的生活?如果他们得到一分,你们这些人就要失去一厘,不抢走你们的财富分给他们,就不可能改变现状。”

安国公大概是看我上道了,终于点头,“原来萧红姑娘担心的,是我舍不得手里的富贵。”

废话。

我只想给他翻一个白眼。

而且我也想听听看他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一个富贵公子哥,看见一个从穷鬼堆里走出来的人质问他的善心,他要怎么回答?

说富贵如云烟,自己根本不看重?说再多的金钱也比不上人命?还是说江山社稷可轻,只有民生为贵?

安国公的回答,出乎我的预料。

他收了笑,正经地看着我。

“萧红姑娘,倘若有一国,五十者衣帛,七十者食肉,数口之家无饥馑,斑白者不遗于荒野道旁,其国之财,必藏于民,君与臣者,不留十一。”

说实话,他能说出这段话,着实让我惊呆了。

安国公回答了我的问题,转而问我,“不知萧红姑娘,可否助孙某将无度天国建成真正的理想天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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