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芊漱的指尖刚触到哑女肩膀,掌心便传来嶙峋的颤抖。
那具单薄身躯在她掌心下绷紧,嶙峋的肩胛骨硌得她生疼。姚芊漱指尖刚触及对方颈后烙伤,少女便如惊弓之鸟般瑟缩,却仍固执地攥着她的袖口。
三日前客栈初见时的画面突然浮现——少女浑身污秽,被蛮不讲理的壮汉威胁时的一声不吭。却在看见她腰间银链的刹那,突然扑上来死死抱住她的腿。那双布满疮的手,此刻正颤抖着在她掌心写下“成蹊”二字。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她放轻力道抚上对方发顶,指尖无意划过耳后旧疤,“就叫你成蹊可好?”
成蹊猛地抬头,十年为奴烙进骨子里裂开一道缝。她看见月光凝在姚芊漱睫羽上,对方执起她生满冻疮的手,在掌心一笔一划写下那个“蹊”字。
陌生的战栗顺着脊椎窜上来,她忽然嗅到衣襟间浮动的香——这是她第一次被人揽进怀里,没有鞭笞,没有腥臊,只有暖意透过单薄中衣渗入骨髓。
方誉云抱剑而立,目光掠过哑女,微微挑眉:“姚姑娘这是打算收她为仆?”
“不,我们前路艰险,她跟着我们实在危险。只是若她不愿离去,我便顺手照应几日,也无妨。”她顿了顿,眉梢一挑,“教她几招防身之术,也能顺便巩固我的剑法。”
姚芊漱笑着转身,袖口的云纹掠过成蹊鼻尖。那抹香气还未消散,便被破空而来的刀光搅碎。
玉红袖的刀尖挑着姚芊漱面上的半截面纱,殷红裙裾像泼开的血。成蹊本能地缩向姚芊漱身后,却听见对方喉间逸出轻笑:“躲什么?当初若不是我收留你,你还能活到今日?”
姚芊漱脑内嗡鸣骤起,却在触及刀锋的刹那失了力道。她踉跄着稳住身形,瞥见方誉云手中酒瓶寒光一闪——方才的药酒果然有问题。
那道带着笑意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几分慵懒的讥诮:“哟,不知二位这是对我的爱仆灌了什么**汤呀?”
姚芊漱猛地抬头,目光倏然冷了几分。
月光下,玉红袖穿着一身火红的衣衫,缓缓从暗处走出,手中佩刀随意地搭在肩上,眼尾微挑,嘴角噙着冷笑的弧度。
成蹊的脸色倏地一白,身体下意识地往姚芊漱身后缩了缩。
“赔钱玩意儿,还不赶快过来!”玉红袖懒懒开口,语气难掩的嫌恶。
姚芊漱没动,只是微微侧身,将成蹊牢牢挡在身后,银链缓缓滑落至掌心。她看着玉红袖,目光淡淡,却透着一丝隐隐的压迫感:“红袖姑娘,这几日成蹊未曾露面,也不见你寻她。如今她身体刚刚痊愈,你便上门要人?”
玉红袖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之事,慢悠悠地抬起手中的佩刀,轻轻点在地上,刀锋敲击青石的声音清脆而悠长。
“姚芊漱,你当真以为,我是来‘寻人’的?”
她的眼神微微眯起,唇角噙着一丝嘲弄的笑,语气漫不经心:“若不是故意放你们几日清闲,你们真以为能逃得掉?”
话音刚落,成蹊的身体猛地一颤,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扑通——”
几乎是同时,方誉云握剑的手一抖,脸色微变,脚步不稳地往后退了一步。
姚芊漱心头一凛,刹那间意识到了什么。她猛地抬眼,死死盯着玉红袖:“你……!”
“怎么?”玉红袖笑得妩媚,指尖轻轻拂过刀锋,懒洋洋地道,“酒里那软筋散的滋味,可还受得住?”
方才还稳如磐石的身躯,此刻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四肢沉重,气血紊乱,连运气都变得艰难。姚芊漱咬紧牙关,掌心的银链微微颤动,呼吸间隐隐带着血腥味。
“整日东躲西藏,不得不遮面而行的日子,不好过吧?”玉红袖缓步逼近,眼底带着猫捉老鼠般的玩弄,“中了软筋散,恐怕你们现在也都是强弩之末,倒不如——让我替你了结这些痛苦?”
话音未落,刀光骤起!
姚芊漱身形一闪,银链卷出,与刀光相撞,激起一串明亮的火星。借着这股力道,她向后跃开,堪堪稳住身形,掌心因过度用力而泛起一丝凉意。
玉红袖的刀势毫不停滞,紧随而上,每一刀都快得让人来不及喘息。姚芊漱强撑着迎战,可毒体内的药力正在蚕食她的力气。动作只比平时慢了一线,银链几次险些被刀锋斩断。
方誉云站在一旁,手指死死扣紧剑柄,脸色阴沉如水。试图运气,却发现丹田处一片沉滞,就连提剑的力气都在一点点流失。
“呵……”玉红袖轻笑着,身形一旋,刀锋贴着姚芊漱的衣袖划过,带起一缕破裂的布料,“再撑一刻钟,你还能站稳么?”
姚芊漱的后背冷汗涔涔,喉间的血腥味越发浓烈,她咬紧牙,指尖死死收紧银链。
玉红袖步步逼近,红衣似火,黑眸微眯,笑意透着凌厉的恶意。
“你倒是比我想象中有趣。”她手腕微翻,剑尖轻巧地挑起姚芊漱一缕发丝,缓缓摩挲中,目光带着讥诮,“又见面了呢…姚芊漱。”
“楚姑娘…?”姚芊漱眼底冷芒一闪,身形微侧。
“正是。”玉红袖毫不避讳认下自己的身份。下一刻,剑势陡然一变,寒光直逼姚芊漱的眉心。
剑光映在姚芊漱的瞳孔中闪烁,尽管有所防备,可毒素未解,动作终究慢了一线。锋锐的剑锋擦着她的鬓发掠过,几乎能感受到那逼人的凉意。剑尖顺着面庞刺过,瞬间,姚芊漱挂在耳边的面纱被割开,随风飘落。
“啪!”
清脆的裂响在夜色中炸开,玉红袖手中的剑竟倏然碎裂,断口如蛛网蔓延,寒光四溅的刹那,一片染血的瓷片擦过玉红袖脸畔。
方誉云依旧倚剑而立,指尖残留的酒坛碎片正往下滴血。他神色淡漠,仿佛方才那惊鸿一击不过是随手拂尘。唯有姚芊漱看见他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正以极小的幅度颤抖——那是内力透支的征兆。
“方公子这是要英雄救美?”玉红袖抹去颊边血痕,刀尖轻点地面,“可惜...”她话音未落,方誉云已闪身挡在姚芊漱面前。他手中长剑未出鞘,剑穗却无风自动,发出示警清鸣。
姚芊漱嗅到他身上浓重的酒气,混杂着血腥味——那壶掺了软筋散的酒,他分明喝得最多。可此刻他却仍挺直脊背,额角渗出的冷汗在夜色中泛着微光。
玉红袖眸色微沉,唇角的笑意却更加张扬,嗓音低哑而轻佻:“方公子倒是好兴致,我的事,你也要插手?”
方誉云垂眸,指尖随意一弹,最后一片瓷屑落地,他才漫不经心地抬眸:“你的剑太聒噪了。”
姚芊漱将最后一丝内力灌入银链,链尾堪堪注满内力的瞬间,碎裂声与破空声同时炸响。她趁势旋身,银链绞住玉红袖的刀柄借力后撤,袖中暗藏的梅花镖同时射出——这本是留给他人的杀招,此刻却为两人赢得喘息之机。
空气凝滞了一瞬,杀气在无声中激荡。
就在这时,一道温润懒散的嗓音缓缓响起,如泉水般不急不缓,却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姚芊漱,点到为止,不要做得太过分。”
三人循声望去,不远处一道清隽的身影缓缓驶出。绿衫轻覆,他依旧是那副清雅闲适的模样,端坐在轮椅上,宛若山间闲云。那模样,倒颇有几分闲云野鹤。
玉红袖眯眼,语气带着几分轻蔑:“你来做什么?”
白茗轻轻一笑,语气风轻云淡:“自然是来监督你,看你有没有给我惹出什么岔子。”
“呵,”玉红袖冷哼一声,目光掠过他残损的双腿,嗓音里透着几分挑衅,“你如今这副模样,还敢对我指手画脚?”
白茗微微偏头,唇角笑意不减,目光却幽深如渊:“我自然不介意,你大可试试。”
“白公子当真是好兴致,”方誉云一剑直插入地,半身倚靠着剑身问道,“是不是也该给我们一个解释?”
白茗微微侧目,目光幽深如潭,似乎带着一丝未曾散去的笑意。他的手指轻轻抚过轮椅的扶手,宛如一阵微风拂过静水,“我只是恰巧寻姚姑娘有些私事,便忍不住插一脚罢了。”
姚芊漱眸中寒芒一闪,唇角勾起弧度:“私事?”她指尖轻抚银链上未干的血迹,“白公子这出戏,倒是让我做了回称职的配角。”
白茗转动轮椅,月光在他清隽的侧脸投下阴影:“姚姑娘说笑了。”他温声细语,手中却将暖炉攥出裂痕。
“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楚姑娘的下落。夺取青锐会的前三,你究竟有何目的?”银链缠上轮椅扶手,姚芊漱突然逼近。
“姚姑娘何必动怒。”白茗笑意不减,指尖轻轻拨开银链,“我不过是想...”他忽然抬眸,眼底闪过一丝晦暗,“让该相遇的人相遇罢了。”
玉红袖的刀锋在青砖上刮出刺耳声响,白茗却恍若未闻:“夜深露重,各位还是......”他话音未落,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苍白指节攥紧衣袖,“青竹,送红袖姑娘和哑女回去。”
青竹应声上前,白茗却突然握住姚芊漱手腕:“姚姑娘留步。”他掌心冰凉,语气却温柔似水,“你体内的软筋散...我这里有解药。”
姚芊漱冷笑抽手:“不必了。”她转身时,瞥见白茗袖中滑落的半截玉珏——又是那熟悉的图腾,曲水之地的图腾。
白茗:为什么总要在关键的时刻插入我的对话。
作者大大:起到一个造型上的作用。
私密马赛!!最近修文没怎么更新,感谢催更和各位读者们的鼓励![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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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