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日记得留意着那些人,毕竟春闱将至,不得不防。”
“属下知道了,属下这就去办。”
待离商出去后,他又从案上拿出一本书,随意翻了几页,便把书合上了,不知怎么的,心里总感觉堵堵的,有些透不过气来。
他起身又把窗子打开了。
*
天愈发冷了,沈音还没睡几个时辰,就被冻醒了。
蓝菊又拿来几个汤婆子,放到她的脚边,“主子,热水也不多了,奴婢去烧些热水。”
沈音掀开被子坐了起来,道:“好,我马上起来帮你。”
自从她被顾沐阳禁足后,这暖香阁也冷清了不少。
府中之人大多见风使舵,现在看她不得宠了,像炭火这样的冬日必需品也不往她这里送了。
她本就是个小小的美人,身边也没几个丫鬟,自从她被禁足后连烧水的丫鬟也跑了。
就连经常来门前觅食的麻雀,现今也毫无踪影了。
看到屋内尽是凄凉之气,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她被禁足不过短短半日,消息怎会传得如此快。
不用想,此事必然和李之乐脱不了关系。
沈音刚刚把门打开,大片大片的雪花迎面扑来。
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她的肚子又有些饿了,明明刚刚才吃过饭啊!怎么会饿得如此快。
她走到柴房,原想着抱些柴去烧水,谁想到她刚推开门,只有几根细柴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得,她现在真的有点担心自己会不会死在这里。
她把地上的柴火捡起来,抱到了厨房。
蓝菊正在烧火,沈音从地上捡了些细柴,扔进了灶里。
“主子,这里呛,您还是出去罢。”
沈音蹲了下来,同蓝菊一块烧灶,“没事,我不呛。”
小时候她在乡下外婆家住了几年,这种土灶她还是会烧的。
又往灶里添了些细柴,火焰不一会儿便大了不少。
火苗舔着锅底,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沈音起身,锅底只有一点水,照这样下去,马上水就要烧干了。
她拿起葫芦瓢,结果水缸里也没水了,看来,她们只能去挑水了。
她趁蓝菊不注意,便悄悄提起水桶,准备去井边挑水。
水井就在小厨房旁边,沈音隔着老远,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她摸了摸自己扁平的肚子,便继续向前走。
约摸着一盏茶的功夫,她终于到小厨房了。
她一眼便看到了水井,她先是把扁担放到一旁,接着又把水桶提到了井边,拿起水瓢把水舀到木桶里。
香味愈发浓郁,沈音不禁吸了吸鼻子,这味道很熟悉,好像是鸡汤的香味。
一个不留意,她的手竟插到了水桶中。
“啊!”
她下意识地叫了出来。
冬日本就严寒,这水更是无比冰凉。
等她把手从水桶里抽出来时,原来的纤纤双玉手现在已经变得通红,就像是被火灰灼烧过般。
现在她已经顾不得这些了,她拿起扁担准备把水挑回去。
就在她起身的时候,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接着便是一句——
“你娘的,你没长眼啊!”
这句话一出,郁积在沈音心中的怒气顿时爆发。
沈音把扁担扔到一边,怒气冲冲地看向眼前之人。
这是一个粗鄙之人,他身着灰色袄子,袄面油乎乎的,沾染着各种各样的食物残渣,沈音不觉捏住了鼻子,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实在是太难闻了。
接着一股浓烈的酒气便传了过来,看来这个人还是个酒鬼。
他的头发也是黏糊糊的,根根分明,看这样子,估计几个月都没洗头了。
沈音不觉又往后退了几步。
那他的手中还端着一个碗,碗里的好像是鸡汤。
这人应该是个厨子。
沈音站起来后,厨子先是愣了愣神,接着便用那黏糊糊的眼神看着她,“沈美人,你是被王爷禁足的沈美人?”
沈音懒得搭理他。
谁料他竟朝她走来,用色眯眯的眼神看着她。
“沈美人是吧,既然王爷已经把你禁足了,你日后要不就跟着我吧,你跟着我,我保证你顿顿有肉吃,再也不用挨饿了。”
他看沈音不愿,便挑眉得意地说道:“我在府中这些年,看到过多少侧妃、美人被王爷禁足,但最后能重新得到王爷宠爱的不过寥寥无几,沈美人就如此自信,觉得自己一定能重新得到王爷的宠爱?”
沈音已经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了,她看了一眼地上的扁担,马上这个人若再犯贱的话,她就不客气了。
那个厨子看沈音呆呆地站在原地,以为她要从了自己,便又大胆了些,他把手上装着鸡汤的碗放到井口边,那双泛着油光的手,缓缓朝沈音这边伸来。
那人笑得很是猥琐,“美人,若你跟了我,我名下还有几处房产,定能保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沈音把扁担藏在身后,只要他敢再向前一步,她就把扁担抡出去,打死这个人无耻之徒。
眼看着他一步步向前,沈音的右手紧紧握住扁担,就在她要拿起扁担朝那人身上打时,厨子突然大叫一声。
接着他便倒在了雪泊中,身子缩成一团,双手紧紧抱住膝盖,哀嚎声震聋欲聋。
沈音愣了一会儿,不是,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呢,这人怎么就先倒下了。
沈音趁着这个机会,连忙从水桶里舀了一大瓢冷水,往厨子的身上泼去。
“啊!”寒意迎面而来,厨子一直在地上打滚。
“方大厨方才说了什么,不如再向本王说一遍!”
一阵熟悉的声音穿过她的耳道,沈音向右侧望去,是顾沐阳,沈音连连把葫芦瓢放到水桶里。
顾沐阳身着月白梅花纹棉袍,外面还罩了一件狐皮大氅,一头墨发用白玉簪子束着,发丝随风而舞,好似谪仙人。
看顾沐阳来了,方天强忍着腿上的痛疼,缓缓从地上爬起来,跪到地上,哆嗦着身子,“王爷饶命啊,王爷饶命,方才小人、小人不过是多喝了几口酒,多说了几口胡话,还望、还望王爷饶恕小人这一次。”
沈音缩了缩鼻子,怎么有一股血腥味。
她低头一看,一片鲜红的血液不断在雪地里蔓延,血是从方天的腿上流出来的。
他的腿上竟有一根长达二十厘米的针,那根针此刻正插在髌骨上,汩汩血流正不断向下滴落,加上现在气温极低,血滴刚一落地便凝结了。
看来这根针是方才顾沐阳趁机插入方天腿上的。
方天的双手紧紧抱住膝盖,他紧紧咬住牙关,尽量不让自己出声,毕竟顾沐阳并不是个善人,要是他再惹恼了顾沐阳,那后果不堪设想。
只见顾沐阳负手立于雪地中,一双眸子里尽是寒气,不觉中,他的目光向沈音那边瞥去。
在藏居阁总觉得闷得慌,他便出来走走,谁料不觉中他竟走到了暖香阁,结果他刚来便看到了眼前之事。
看来这王府中尽是魑魅魍魉。
他缓缓向前走来,笑着问道:“方大厨不如说说你方才说了什么胡话?”
顾沐阳的话一出,方天的身子哆嗦得更厉害了,方才、方才的那些话他是不可能再当着顾沐阳说一遍的,这要是说出来了,他都不敢他会死得多惨。
方天低着头,接着便一直给顾沐阳磕头,“还请王爷恕罪,小人、小人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啊!”
顾沐阳似是没听到方天的话,他继续向前走,走到井边,那碗鸡汤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方大厨,这是鸡汤?”
“是,是。”
“你喝的?”
刚才顾沐阳肯定看见他拿碗的动作了,他不得不回道:“是。”
顾沐阳冷声道:“那这是什么鸡?”
方天停下了磕头的动作,他躬着身子,许久,才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回王爷,是芦、芦花鸡。”
顾沐阳笑笑,“哦!这真是芦花鸡?方大厨要不再想想。”
方天的额上布满了汗珠,眼看瞒不住了,他这才解释道:“回王爷,这应该是乌鸡,方才是小人眼花看错了。”
乌鸡在大晋是珍品,它的生长周期较长,价格也极贵,是普通鸡的几百倍,一般百姓是买不到这种鸡的。
方天更是买不到,此话一出,他偷偷克扣府中吃食的事可就坐定了。
方天把话说出来后,他才后知后觉,自己说错话了。
“看错了?你一个厨子还能把如此简单的食材看错?”
方天一直低着头,他知道自己估计活不长了。
离商正好此刻也赶来了,顾沐阳看了他一眼,说道:“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离商躬身,“属下知道了。”
顾沐阳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沈音的身后,他握住了沈音的手,“美人的为何如此凉?”
沈音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她连忙把手从他的手中抽了出来。
“王、王爷。”
他又把身上的大氅扯了下来,盖到了沈音身上,这个人总是阴晴不定的,她决定把大氅还给他,谁料他猜到了她接下来的动作,他按住了她的手,道:“天气凉,美人披着罢。”
沈音的身子一震,“妾身多谢王爷。”
离商又从厨房叫了些人出来,他让那些人把方天以往的罪行全部说出来,一开始大家都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得罪人,最后离商说道:“今日王爷在此,只要你们所说属实,且重重有赏!”
离商此话一出,众人跃跃欲试,跪在后面的一个女厨娘率先站了出来,“离商侍卫,这个、这个方天他不仅把府中主子的吃食拿去酒楼卖,还经常欺辱厨房里的丫鬟……”
女厨娘没说几句便哭了起来,沈音不觉紧了紧拳头,她就知道这个方天不是个人,今日她定要看着他不得好死。